金喬覺夜訪故友,縣太爺冒昧提親
志新想到此處,因與金喬覺對視一眼,兩人皆沒有做聲,因悄悄推了柴扉進入院門,行至窗根兒之處,卻聽得內中一個婆子低低的聲音道:“俗話說山高也高不過日頭,雖說你立志守節,是古往今來第一個賢德的女子,只是如今你也不算是新寡,況且小官人長這麼大了,身邊沒有老爺囑咐教訓終究不妥,現下你們投身到東村裡,來得不明不白,籍帳上頭也沒有你們母子二人的名字,來日小官人進學只怕也是你們家的頭等大事,更有一件,如今這東村雖說地處偏遠,倒也是歸了鎮上管轄,你此番不從,莫非還能逃出人家的手心裡嗎?姒娘子,你可千萬別糊塗啊……”
志新聽聞此言,敢情這婆子竟是來給母親做媒的,不由心下大怒,他原本見金喬覺對自己孃親頗有覬覦之意,心中已經不耐煩了,只是那姓金的到底十分敬重母親,雖然心中關切,且從未表露一二,如今這婆子竟然登堂入室勸說良家女子身事二夫,自己豈能容他,因冷笑一聲就要推門進去,卻忽覺身後有了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因聽聞金喬覺在自己背後說道:“你且暫息雷霆,且聽聽正主兒是誰不遲。”志新回身意欲與他爭辯,卻見金喬覺眼中精光四射,雖然喜怒未曾形於色,只是志新習武之人,早已察覺他身帶殺氣,也只得冷笑一聲,倒要看他如何因應此事。
兩人暫且引而不發之際,卻聽得內間姒家娘子略比一般女子稍微低沉好聽的聲音道:“姐姐的話是好意,論理平日裡多有照顧,我不敢不從,只是先夫在時,病中囑咐過我,年滿五十方可再嫁,況且如今我孩子小,只怕此事,須得容我先將孩兒撫養成人再做打算。”志新聽到此處,卻是有些得意地看了金喬覺一眼,卻見他眉目似是有些緊蹙起來,想來母親這番話,他也是首次聽聞,心下頗受打擊。志新正欲低聲打趣他幾句,復又聽得窗櫺之內,那婆子的聲音勸道:“那病中遺言如何作數,常言道初嫁從親,再嫁從身,便是他有話囑咐你,你也爲他守節十年,算是盡了夫妻情誼了,如今太爺吩咐過我,雖然你帶着小官人過門,名份上不好先定下來,只是我們大娘子如今纏綿病榻也很有些日子了,只怕熬不過年去,你進了門就封姨娘,做當家奶奶,這不是想不到的天上緣分麼,再說你家小官人有了這一層親戚情份在裡頭,要從鎮上進學豈不是容易多了,又是個衙內的身份,只怕要中個舉業又有何難呢,說到底,你若是爲了你家小官人,也該答應了這門親事,也算是爲你先夫光耀門楣不是?”
金喬覺聽聞此言,心中卻是大吃一驚暗道,敢情這來提親的婆子竟是縣太爺派遣而來,當日志新在廟會之中與人爭奪畫鍋之地,曾經將一家大戶的豪奴打傷,被人扭送當官,只得連累了他母親前來縣衙討保,只是這姒家娘子爲人端莊謹慎,雖然不是新寡,依舊一身縞素披麻戴孝前來縣衙之中,雖然瞧不清爽面目幾何,只是言談機敏隨機應變,當日便很得太爺的賞識,自己也是在那時心中一動,因漸漸藉故與她有些瓜葛,只是不知原來太爺心中竟存了這個意思,只是那太爺早已過了不惑之年,家中又頗有幾房姬妾,兩房子嗣都已各自成人娶妻分房單過,如今卻又生出納妾的念頭來,即便如此,也該在青春少艾之中冷眼旁觀揀選幾個好的,或是索性從家生子兒之中選出好的來收房,怎麼卻將心思動到這姒家娘子的身上來……金喬覺疑惑之際,轉念一想,自己當日雖然不曾親見姒飛天的美貌,只是她爲人不卑不亢隨時守分,卻是難得的妻房人選,既然自己能對她動心,那縣太爺說到底也是個男人,若是起了非分之想卻也無可厚非。想到此處,卻聽得姒飛天低沉婉轉的聲音道:“姐姐說了半日,想必是茶葉冷了,等我換乾淨蓋碗,再爲姐姐奉茶一杯。”說着便聽見端茶送客的聲音,那婆子原是在公府侯門服侍過的人,雖是下人,卻也深知規矩,見姒家娘子端茶送客,卻也不好十分糾纏,因又勸了幾句,見她依然不肯吐口,也只得起身告辭。
志新在窗外聽聞此番前來提親的,竟是那金喬覺的頂頭上司,不由心中很有些幸災樂禍,心下暗道等那婆子出來,金喬覺必然迴避,事後自己正可抓住把柄,在母親面前好好數落他一番,誰知金喬覺聽見那婆子起身告辭,因整頓衣冠在門口站了,卻與那婆子頂頭碰在一處。那婆子見門口有人,倒唬了一跳,定睛觀瞧之際,卻是衙門裡的金捕頭,不由臊得紅了臉,只得問了好,福了一福轉身去了。志新見狀,心中暗自品度此人,卻是個不畏權貴的,此番上,倒與自家母親頗有惺惺相惜之處。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卻聽得內間姒飛天的聲音低聲道:“外面是誰?”
志新聽見母親問,因回道:“是孩兒下學回來了,還有……還有衙門裡的金捕頭……”姒飛天聞言頓了一頓道:“志新進來。”志新聞言,對着金喬覺得意一笑,登臺入室進了內間母親的閨房,不出片刻,端着一杯乾淨蓋碗的清茶出了外間,見金喬覺兀自等在那裡,因點頭道:“母親說多謝金捕頭護送我回來,定是我在外頭又惹了是非,才勞動你走一趟,只是家中沒有男人,招待不得你,請金捕頭吃了茶便趕早返回鎮上吧,別耽擱了你公幹。”
金喬覺一面躬身笑道:“舉手之勞不敢邀功,煩你多謝姒家娘子。”一面接過志新手中的蓋碗茶,在脣邊呷了兩口,心中暗道那姒飛天往日因自己多有襄助,每每探望之際卻也賞臉見上一面,雖然依舊輕紗遮面不曾以真面目示人,倒也溫顏軟語與自己說上幾句,此番不見,想來是暗中忖度自己方纔給人提親被他撞見,心中有些不自在,當下也不曾見怪,因對志新笑道:“你娘心裡恐怕不自在,你進去好好勸勸她,衙門口的事情,我自會爲她周延,你們也不用忙,萬事有我,不必懸心。”因對志新點了點頭,復又將蓋碗交在他手中,提縱腰身上馬而去。
志新一面端着蓋碗進了外間,一面心中疑惑,這姓金的既然是六扇門的人,吃的是衙門口的俸祿,便是個多情的,難道真會爲了母親,竟與自家太爺做對不成?兀自胡思亂想之際,卻聽得內間母親呼喚自己,只得將蓋碗丟在一旁,打起簾子進了內間,卻見母親因此刻沒了旁人,便將面上薄紗除去,換下一身縞素,略穿了件素淨的家常衣服,雖是快滿三十的年紀,卻面嫩得很,粗略看去,竟似十七八歲待字閨中的少女一般,只是因寡居多年,眉目之間原比一般天真爛漫的處子多了幾分閒愁,端的豔若桃李,冷若冰霜,卻更襯得她原本絕色的面容更爲使人憐愛。志新一面觀瞧母親的美貌,一面點頭笑道:“已經按照孃的吩咐,將那姓金的打發了,娘可聽見他說的話了,只怕不過是哄咱們,他便是鎮上第一能員幹吏,也不過是個朝廷鷹犬,難道爲了咱們,真敢與那縣太爺叫板不成……”
姒飛天聞言,便知孩兒方纔聽窗之際,已經深知太爺遣人前來提親之事,因臉上一紅,低了頭道:“你只安分些念你的書吧,大人的事情不要管。”說罷伸手略將燈挑暗了一些,繼續忙着手上的活計,志新見狀,心中卻是一酸,因脫鞋上炕挨着母親坐了勸道:“娘要做針線,怎麼反倒將燈給挑暗了,倒傷了眼睛。”姒飛天聞言笑道:“不礙的,做了這些年也習慣了,略有些光亮便能上手,家裡燈燭有限,我瞧你近日越發用功了,那燈油先緊着你使吧,好好跟着酆大先生學些道理,我並不求你聞達於諸侯,只要你知書識禮清白做人也就罷了。”一時間母子兩個說笑了一回,志新因心疼孃親,便將自己的功課搬進內室來,與母親在炕上對坐,一面挑亮了燈火,趁着母親做活的功夫將功課做完,方纔服侍母親安枕了,退出內室回到自己外間睡了。
放下姒飛天母子兩人不提,單表那金喬覺,因今日撞見之事,心中頗有些焦急,因倏忽想起一個人來,略微寬了寬心,打馬往鎮上回去,到了一處陋巷之中,因過不得馬匹,只得將馬繮繩拴在門口大柳樹上,一面隻身擠了進去,來在一戶蓬門荊扉之處,因打門道:“酆大先生在家麼?”
作者有話要說:跟上司爭女人(男人?)的下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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