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嫣柔整頓鋪蓋,巫小妹委曲求全
卻說戰天刃夫妻兩個一時事畢,因連忙起身梳洗拾掇了,只是那鋪蓋上難免染了污跡,戰天刃原是個粗人,不甚放在心上,因乾笑了幾聲道:“這是怎麼說……倒得罪了朋友,此番我先出去應酬兩句就回了鋪子裡,你留下來多待一陣,與咱家大妹妹說兩句和軟話,好歹將鋪蓋帶回去,也省得擱在人家家裡膈應
。”
水嫣柔一面拾掇小衣一面沒好氣啐了一口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灌了幾口黃湯不老老實實睡一覺,倒睡起老婆來了,上了手就沒本事擔待,叫我瞧不上。”因說着,到底因爲剛剛燕好過,正在柔情蜜意之際,打點了自家衣裳之後,復又過來爲夫家整頓衣冠,一時之間夫妻兩個收拾整齊了,水氏依舊打發了丈夫先出去盤桓,自己依舊留在室內不好意思同去,窗根兒底下側耳傾聽的半晌,但聽得前頭端茶送客,方將炕上的鋪蓋拾掇整齊了,一面對鏡復又按了按雲鬢,端詳了一會兒方纔搭訕着出去。
來在院中但見飛天早已等在百靈臺邊上,見她出來,因婉婉一笑道:“姊姊臉上好春意。”那水嫣柔原本懷着鬼胎,如今聽了這話,不知是飛天打趣兒她吃醉了,還道是自己夫妻二人做下的糊塗事給人撞見,因臉上一紅道:“我夫妻兩個吃醉了,原不曉得是在賢妹家中,如今辦下這樣腌臢事情,倒叫你笑話,好妹子,你可好歹別給我外頭傳去,若是市井上知道了此事,往後我夫妻兩個的臉面性命還要不要了……”
飛天聽聞此言倒是吃了一驚,因未曾想到他們賢伉儷兩人這般大膽的,心中當真又好氣又好笑起來,只是如今他們又不是外人,況且往日多有襄助自己夫婦二人,倒不好爲了這等風月小事當真惱了,只得把臉緋紅了道:“姊姊端的不見外,容我進去收拾收拾,省得孩子回來了看見。”因說着,正欲進房,那水嫣柔心中過意不去,因連忙賠笑道:“何須勞動妹子玉體,姊姊早將內中鋪蓋拾掇整齊了,只是我們用過的,怎好擱在妹子家中,少不得求求妹子將那鋪蓋好歹賞了我夫妻兩個,往後你有了心愛之物,姊姊自然敬奉可好?”
姒飛天聽聞此言,心中多少有些察覺,自然是這賢伉儷兩人做下什麼不足爲外人道也的勾當,倒將自己鋪蓋弄髒了,因臉上一紅低了頭道:“這不值什麼,姊姊拿去就是了。”因說着同了水嫣柔一同進房打點了鋪蓋,送至門口叫金福兒僱了一輛香車,主僕兩個目送那水氏千恩萬謝地去了,方纔迴轉宅門之中。
飛天因想着那金喬覺依舊去了衙門裡公幹,因吩咐門房將街門鎖了,自己進房來尋思一陣,想來若是那巫家小妹子知道她此番進門身份是個通房丫頭,自然是要鬧一場的,左右避不過這場閒氣,不如趁着金喬覺不在家時,自己先好言相勸一番,那金師兄雖然好性兒,不過是對自己一人百般呵護溫存體貼,旁的女子原本不肯放在心上,若趁他在時說起此事,見那巫俏與自己惱了,少不得護短幫襯幾句,倒是因爲自己一人耽誤了他兄妹的交情,反爲不美。
飛天想到此處,因親自下廚預備了幾樣時新點心,妝飾了鮮花果品等切片擺了滿滿一碟子,復又釅釅地沏了一壺上好香片,收拾妥當之後將玉盤託了,往內院兒而來。但見院中芭蕉冉冉,葡萄架下卻是那新來的丫頭彌琉璃正在拾掇貴妃椅,見當家主母來了,連忙將手往圍裙上抹了抹上前來接了托盤笑道:“奶奶過來做什麼?”
飛天見她服侍得勤快,又有眼色,心中着實喜歡,因含笑點點頭道:“我來瞧瞧你們姑娘,不想卻撞見你在這兒大興土木的,到底是爲什麼。”琉璃聞言笑道:“我方纔與我們姑娘廝見了,見她總是愁上眉梢,病懨懨的很有些可憐,因想着將此處拾掇出來,日子眼看和煦起來,每天出來曬曬陽兒,也沾沾地氣,許是這病漸漸就好起來也未可知啊。”
兩人正說笑,但聽得房內那巫俏的聲音十分慵懶道:“姊姊給我尋的這丫頭倒好,又勤快又伶俐的,只是她年紀還小,原不曉得外頭的買賣行市,我這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如何出去走動走動就好了,卻不是她一片癡心麼?”
飛天聞言,知道那巫俏妹子意有所指,又不好當着丫頭的面與她分辯,只得賠笑着道:“妹子春睡方醒,讓我服侍你起來梳洗罷
。”因說着對那彌琉璃使個眼色,這丫頭倒是伶俐得很,見了這般光景,便知自家主母意欲說些體己話,因將托盤往百靈臺上一放,搭訕着往前院去了。
飛天見後院無人,因放心將托盤捧着進了內間,但見那巫俏依舊冷冷清清悽悽慘慘的模樣,雲鬢未整花褪殘紅,一望倒有些病西施的神韻。飛天一面心下品度一面笑道:“怎麼一時不見,妹子倒有些清減了,想是着了春寒不成麼?”
那巫俏雖然心有怨懟,怎奈心中深知那姒飛天乃是金喬覺心尖兒上的人,雖是個通房丫頭,卻也有當家奶奶的身份,自己要在金家立足,卻是不好與她撕破臉的,只得勉力賠笑道:“姊姊請坐,難爲你來瞧瞧我,咱們姐妹原沒好夠,如今我怕是不中用了,只是還沒報到姊姊與金世兄收養教訓的恩德……”說到此處,因裝模作樣委委屈屈把眼圈兒紅了,將帕子掩在脣邊,做那哀慼之狀。
飛天見狀,心中卻有些肉麻,只是又不好就這般放任她乾哭,只得勉強上前勸道:“妹子尚在青春少艾,如何口出不詳之詞?如今庚帖已經遞上去了,眼見好事將近,更加應該努力餐飯保養身子,過門兒當家卻是一件棘手的事,總是這般帶着病根兒終非了局啊……”
那巫俏兀自啼哭之際,但聽得“過門當家”四字,旁的一概不論,卻是精神一震,只是又不好立即迴轉過來,少不得委委屈屈嬌嬌怯怯復又哭了兩聲,因將帕子在腮邊展了展眼淚道:“姊姊這話我竟不懂,我雖然前番走錯了一步路,到底是個雲英未嫁的女孩兒,如今並不曾聽見兄長做主,給我說了人家過了文定的。”
飛天見這巫家小妹端着架子做閨中模樣,自己倒也不好說破,只得接了話頭道:“妹子這話不錯,如今你哥哥只因男女有別,又不好親自對你講,少不得要我過來傳話,如今託人將你說給縣裡的相公老爺琚付之琚大人,已經過了文定之禮,不知可使得麼?”
巫俏聽聞此事準了,直喜得芳心欲碎,只是當着姒飛天的面又不好表現的過於露骨,因故作姿態低垂螓首道:“姊姊怎麼說起這樣的混賬話來?婚嫁大事從來父母做主,如今小妹的萱堂俱已沒了,自然是我世兄和姊姊做主,如何拿話問我願不願意,我這是頭婚,又不是再嫁從身的……”說到此處,卻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姒飛天聽她言下之意大有指桑罵槐的況味,只是如今這巫家妹子平白給人從外宅換做了通房丫頭,也算是命薄之人,自己倒不好認真與她惱了的,只得裝作沒聽見道:“話雖是這個道理,只是如今你金世兄原不是親生兄長,少不得卻要與你商量,更有一件,我們因他家上門提親,倒也派人暗暗的打聽過,原來那琚付之大人家中大娘子卻是有些不容人的,雖然身處千里之外,卻不十分願意那相公老爺討個外宅,太爺因感念他家大娘子嫁過門來幾年之內,兢兢業業服侍萱堂二老,因不肯拂了她的意思,少不得還要委屈妹子,先以通房丫頭的身份過門兒,這名份二字,還要從長計議,雖然此番受了委屈,若是命運兩濟,一年半載養下一男半女來,位份之事卻也好說些……就不知小妹如何看待此事,若說不願意,少不得我回去對你哥哥說了,就算得罪了太爺,也不好讓自家女孩兒嫁過去受了旁人的差遣。”
那巫俏原本心中十分得意,料想自己此番嫁過門去就可以當家管鑰匙的,又不比住在衙門裡,竟在外面尋得一處宅子分房單過,那琚付之又未必每晚都來過夜的,自己一人帶着丫頭住在外面很是便宜,又有人服侍,竟與大房奶奶並無十分差別。如今聽見那琚付之竟一朝翻臉變卦,原說做了外宅,如今竟要將自己作踐成了通房丫頭,因芳心之中很有些失落埋怨,待要不願意推了這門親事時,轉念一想自己多年神女生涯,雖然家中哥哥嫂子不曾外頭宣揚出去,常言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樣的醜事如何瞞得住旁人,再要另行聘嫁卻也實屬不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