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人提出質疑,爲什麼當歐洲軍事史上,步兵進入近代史之後沒有了雜七雜八的稱號,反而統一稱之爲——列兵,這個簡單,樸實無華,近乎敷衍的稱呼。
因爲列兵的全稱是線列步兵,他們已經完全摒棄了中世紀的一切戰術,以浴火重生般的姿態展現在世界戰爭史上,用寬而淺到近乎單薄的線列陣型,他們肩並肩緊緊地靠在一起,舉起手中的燧發槍統一瞄準前方,用齊射火力的密度來彌補滑膛槍精度不佳的缺點,但卻造就了戰爭史上的一代經典。
線列陣型,將中世紀時期世界各國都賴以主力的重步兵、重騎兵所組成的密集陣型,打成了一個個滿身槍眼的血窟窿,甚至到了真正步入近代初期的早些年間,曾經蔑視一切的重騎兵,竟然不敢朝着一個完整的線列進行衝鋒!
因爲那會死人的,哪怕是重騎兵能夠衝散這支線列步兵,但是最終的結果也是性價比極度差勁的慘勝。
一羣有資產的貴族老爺所組成的重騎兵,訓練了十幾年才能擁有高超的騎術和戰鬥技巧,在面對一羣只訓練了幾個月,完全就是拉壯丁湊人頭的農民所組成的線列步兵面前,沒有任何可比性。
何況現在李維擁有的不再是農民臨時訓練所組成的火槍兵,而是近代史上經過嚴格訓練,在軍營和軍事學校進行嚴格督促訓練,甚至還實踐參加過真正戰爭的西班牙水手。
他們同樣是西班牙的水兵,哪怕是拿着手中的燧發槍,並沒有接受太多的陸軍戰術演練,但僅憑他們自發的行爲,以及來自實踐中並肩齊射時的自覺,也對於面前那密集如潮水般衝過來的克圖夫河水賊,臉上只有對於生命的漠然,眸子當中也沒有半點畏懼。
因爲這是時代的碾壓,落後就要捱打,而血淋漓的現實面前,落後可不僅要捱打,還有被屠殺、被屠戮、生命的收割、這是悲劇的上演!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
細密的爆豆聲幾乎隨着那揮下的彎刀而出現,那製作精良的燧發槍口已經爆出了明亮的火光,火藥燃燒不充足而產生的灰黑色硝煙也隨着那爆出的火光而蔓延,但就這股力量也已經進入了它的節奏,膨脹、爆炸、無與倫比的推動力、慣性,還有能致人死亡的質量。
圓形而柔軟的鉛彈已經隨着那火藥的爆炸而瞬間出膛,瞬間的高溫也已經讓本就不堅硬的鉛丸因出膛的高速而變得如水滴般的形狀,它被賦予的力量能輕鬆的刺穿鐵甲和皮甲,也同樣能輕鬆地刺穿皮膚肌肉內臟。
或許遇到鐵甲這高速前行的鉛彈會碎裂,遇到骨頭在擊穿它的同時也一樣裂開,然後那裂開的四五瓣鉛片會旋轉,在身體當中隨着還未被消耗完畢的力量四散刺穿遇到的一切內臟,割裂血管,造成動脈的大出血,乃至是刺穿了主要的軀體,最終導致這個倒黴鬼悽慘的死去。
因爲面前這羣克圖夫河水賊就是這樣,最前排那一個個臉上還帶着猙獰笑意,幾乎已經進入四十米範圍內的水賊們只是聽到那密集而爆豆聲,就發現隨着一股強大的力量涌來,他們就已經跪倒在地上,全身都帶着那無法忍受的疼痛。
原本安全可靠的密集陣型,現在卻導致兩百多個水賊直接跪倒在地上,面對那單薄的線列三百名水手的齊射,他們的傷亡情況幾乎在瞬間就被放大到了最大化!
因爲這羣在河灘中涌出來,還沒有來得及在那狹小的空間中散開的水賊,面對那早已經準備好的線型隊列面前,幾乎就如同臃腫的靶子那樣,就算是沒有仔細的瞄準,只需要對着前方扣動扳機,用他們的寬度形成的交叉火力,就能將那根本無法躲避的水賊們,射成篩子!
單薄的陣型儘管看上去根本無法抵擋密集的衝鋒,但前提是也能衝到他們的線列面前才行,如果衝不到這羣西班牙水手的跟前,最終的結果,就是要面臨那又寬又薄的線列陣型所形成的火力優勢,交叉火力。
那羣衝在最前面的水賊已經有了遲疑,甚至眸子當中也帶了少許惶恐,他們身邊的戰友已經倒下,那痛苦的呻yin和悽慘的嚎叫也在耳邊出現,這讓他們想要停下自己的腳步,可是一旦他們的身形放緩,身後那些毫不知情的水賊卻直接擁擠着他們依舊朝着前面衝去,密集陣型的衝鋒本就難以停下腳步!
原本這是一種優勢,可是當最前面那還僥倖活下來的水賊,眸子也已經瞪大,他們也看到了僅僅在三十米的距離外,那些手持矮人火槍的敵人還在有條不絮的後退,然後將後面那排人給讓到了前面。
依舊是舉起手中的燧發槍,黑洞洞的槍口也已經對準了那羣水賊,李維的彎刀也重新舉起來,霍爾那高高撐起來的西班牙紅黃紅兩色條紋旗也迎風獵獵作響,海風呼嘯的吹過他們身後,席捲着濃密的硝煙撲向那羣水賊,將那羣本就已經心生畏懼的前排,忍不住被嗆的發出一聲聲咳嗽,眼淚也不自知的流出來。
那是對於生命的眷戀,以及對死亡的恐懼,還有就是對那些近在咫尺,不到三四十米距離外,原本心中能輕鬆沖垮他們大肆屠殺的敵人們,發自心底的畏懼。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
細密的爆豆聲依舊出現,那一朵朵明亮而耀眼的火焰出現在那黑洞的槍口,凝固的黑暗中誕生了熾熱的光明,但是這光明代表的不是對於生的祝福,而是對死亡的歌頌。
一排排的克圖夫河水賊倒下去,同樣是兩百多已經心生畏懼,想要轉身朝着後面逃去,卻被身後那些狂熱的水賊推搡着繼續向前,一個個淚流滿面,已經帶着驚呼和恐懼的前排水賊,然後就這麼在身上暴起一朵朵致命的血花,悽慘的倒下去。
但這並不是結束,因爲那八門7磅炮就算是在敵人即將到達面前的時候都沒有撤離,水手們乾脆利索的清理着槍膛,填充着火藥,然後將圓滾滾的實心鐵球放進炮口,將浸滿油脂和火藥粉的火繩填充到火門上。
然後熾熱的火鉗將已經截到最短的火繩引燃,幾乎是隨着那“哧哧”的聲響,就在那一個個前排還手足無措的克圖夫河水賊,那已經無比驚恐的眸子當中,八門7磅炮那黑洞洞的炮口,也已經瞬間暴起更加明亮的火光,然後刺穿了那一個個密集擁堵在一起的身軀,就如同是串糖葫蘆。
比拳頭大一圈的7磅重的實心鐵球,在高速旋轉過程中的質量已經不是鉛彈能夠比擬的,近距離的平射,在初速最高的情況下開始刺穿那柔軟的軀體,一排排一個個一人人,輕鬆地形成一個個空洞。
密集的陣型中,這麼近的距離,這實心鐵球幾乎要刺穿十五六人之後,炮彈上的力道被徹底泄去纔會砸在地上,這就猶如是打保齡球一樣,而事實上保齡球本就是戰時士兵們想出來的娛樂方式,這實心鐵球也是如滾動的保齡球一樣,將直線上所有敢於阻擋的身體,轟出一個悽慘的大洞。
這已經讓最前排乃至是中排的克圖夫河水賊驚恐不安,因爲那震耳欲聾的轟聲,因爲還沒有接觸到敵人,自己身邊的戰友就一排排死去的恐懼,還有那面前瀰漫濃郁的硝煙,正隨着海風如鬼魂般吹過來的難聞氣息。
他們已經無比恐懼,甚至他們大多數人都在顫抖着,最前排那些僥倖存活下來的水賊,已經不敢繼續向前,哪怕是不足二十多米的距離,他們也只是覺得自己兩腿發軟,尤其是看着那一個個正在快速的用通條抽動着槍管,即將填裝步入尾聲的第一排燧發槍手,也已經將鉛彈塞到槍膛中,隨着第二排後退又重新出現在最前列。
這代表着又是一輪排槍齊射,哪怕是剛剛隨着節奏短促的口號聲響起,第一排的西班牙水手們甚至能看到那一個個水賊驚懼不安的眸子,然後依舊是扣動了扳機,毫不留情!
“不…不要…神啊…救救我們…”
那邊無數細密的爆豆聲又是出現,一排排的水賊因爲害怕而更加擁擠不堪,但最終的結果卻是他們在這麼近的距離中已經成了固定靶,哪怕是十幾米的距離他們都不敢繼續衝鋒,腦子中除了逃跑已經沒了其他的想法。
這是近代戰爭對於封建戰爭的碾壓,而且是正規軍對一羣烏合之衆的水賊的屠殺,或許只有封建時代最頂端的部隊能夠勉強比擬,但這羣習慣了搶劫掠奪商人的水賊,也根本不能稱之爲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