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的確是實話,因爲他就是用這些燧發槍幹掉了那些水賊,儘管也和克圖夫河水賊的大意有關,可近代的戰術體系已經遠遠超過封建時代,超過了這些還停留在重步兵重騎兵決定戰役勝負的時代理念。
微微的擡起手,李維看着克萊夫,沒有說太多話。
因爲雙方都已經明白到了現在,也根本不用解釋,當李維選擇掀桌子的那一刻起,灰霧城就已經成了敵人,甚至是薩馬城,巴爾鎮,整個大銀盤島,還有小銀盤島,還有北呼嘯海,只要是總督的東西,那就都是敵人。
這對於剛剛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西班牙帝國來說,是一種挑戰,可是李維卻並不在乎,他窩囊的夠長時間了,並不想就這麼走下去。
因爲他心中有一股窩火,一股憤怒。
“所以我不想就這麼下去了。”
李維淡淡的開口,看着克萊夫那囂張的模樣,舉起來的手也重重的揮下去,聲音也帶着怒吼:“開火!”
“開火!”格林的吼聲也隨着李維的命令而出現,而那四十名早已經準備好,前方半跪後方站立,以兩段戰術齊射姿態而列好陣型的西班牙水手,也重重的扣下扳機,將那燧石重重的敲下。
火藥燃燒膨脹,拇指粗的鉛彈已經順着槍管衝出,四十把燧發槍的統一齊射,甚至爆出了統一的槍口焰,就如同一道烈焰組成的火牆!
而那克萊夫臉上的嘲諷還未退去,一股強烈的危機感就已經出現在心中,甚至比起剛纔他力拼幹掉了那個哈羅德,都沒有這樣讓他的心臟彷彿被攥緊窒息一樣。
這是一種危機感!
他全身暴起一團鬥氣烈焰,想要朝着前方衝過去,直接將李維幹掉,可是他卻感覺到自己的動作猛然一頓,胸前和小腹同時暴起三朵血花,讓他渾身的鬥氣烈焰都消散下去,原本衝刺的身形都緩緩地停下,然後重重的跪倒在地上。
不敢置信的低頭看着自己胸口和小腹,一個血淋漓的小洞正出現在那,全身的力氣也彷彿隨着那帶着刺痛的小洞而消散。
“這是什麼?”
微微的擡起頭,克萊夫看着面前十幾米外的李維,尤其是掃過那一個個水手手中的燧發槍,還有那瀰漫開來的硝煙,微微的頓了頓,自言自語的道:“矮人火槍?”
就在他的身後,原本已經開始向前衝鋒的總督衛隊步兵,這羣訓練了數年時間,經歷了大小搏殺的精銳護衛,也同樣如他一樣重重的撲倒在地上二十多個人,身上那沉重的鎖子甲砸在地上,都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但是那總督衛隊的精銳步兵們卻依舊在朝着前方衝鋒,因爲久經訓練的他們可不是一羣烏合之衆,哪怕是隊友戰死也只能激勵他們更加奮勇的拼殺。
經過嚴格訓練的精銳,完全能抵禦瞬間的傷亡,因爲常年都處於最頂端供應的他們,也已經將自己的生命徹底交給了總督,腦子當中也只有爲了總督而拼命的無畏,這是一種洗腦,也是一種精銳部隊的常態。
“殺了他們!”
克萊夫重重的咳出鮮血,但是那眸子當中卻帶着憤怒和不甘,在即將獲得一切榮譽的同時,自己竟然就這麼死去,在他看來這並不公平。
可是他說完這聲命令,口中的鮮血也已經猛然涌上來,整個人也已經徹底失去了支撐自己的力氣,重重的撲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只有身邊那一個個帶着沉重腳步的總督衛隊,嘶吼着衝上前去!
“呼呼呼呼——”
但是一股烈焰卻瞬間從天而降,那狂暴的火元素在雀躍跳躍,但那形成的高溫卻在這狹小的巷道中形成了一條烈焰組成的火牆,硬生生的阻擋了這羣總督衛隊的前行。
而李維卻直接扭頭朝着後面看去,卻發現背後已經插了匕首的莫爾頓,趴在地上的身子卻有了少許移動,而那通紅的手掌也在這昏暗的巷道中無比清晰,剛纔的烈焰就是他所釋放而出的。
“走吧,小李維,帶我走。”
莫爾頓的聲音帶着沙啞,趴在地上也根本沒有多餘的動作,但是他的話卻很清晰,有種中氣十足的感覺,卻帶着一股迴光返照的意味。
那烈焰之牆已經阻礙了那羣總督衛隊的前行,李維也沒有絲毫廢話,直接就招手指揮着水手們大聲道:“我們走,回到船上,立刻起航,通知其他人做好戰鬥準備,一切由格林來指揮!”
“明白。”現在不是客套的時候,格林立刻點頭,指揮着這羣水手們就快速的朝着後方退去,同時也和李維一人一邊,架起了背後還插着匕首的莫爾頓。
他們快速的朝着蓋倫帆船衝去,一路上那行人和其他船的水手,也都震驚的看着他們,還沒有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麼的他們,現在也只有一片茫然。
這讓李維和水手們也快速上船,最短的時間內將這艘龐大的蓋倫帆船重新啓動,隨着那張開全部風帆,吸足了風力開始朝着港口外面快速航去,碼頭上纔出現了數百道舉着火把的火光,以及氣急敗壞的怒吼聲。
那是貴族的追兵,整個內城和外城的部隊也已經收到了通緝令,等他們全部都行動起來的時候,蓋倫帆船卻揚起了全部風帆,航行到了深海航線中,正朝着海角鎮駛去。
“這是去海角鎮啊?”
不過就在蓋倫帆船的甲板上,莫爾頓正趴在天鵝絨做成的被子上,似乎是沒有察覺到自己背後的匕首,有些可惜的嘆着氣道:“我酒館裡藏得美酒,估計全沒了。”
“嗯,沒了。”李維就坐在莫爾頓身旁,看着這個老者花白的頭髮,點點頭應和着說了一聲,然後就安靜的坐着,沒有開口說話,因爲他不知道這種情況之下,該說些什麼,他沒有這種經歷。
“說點好聽的,比如說誇獎我,差點就奪了總督的頭銜。”
但莫爾頓卻笑了笑,口中輕輕地咳嗽一聲,朝着旁邊吐了口唾液,卻是一口鮮豔的紅色鮮血,不由得閉上眼睛無奈的說道:“傑拉德那小子,手法還真是正確。”
頓了頓,他沒有聽到李維的迴應,也是呼出一口氣,但是嘴角的血液也越來越多,無奈的輕聲道:“我的心臟有些偏,沒想到現在卻救了我一命,你臉上看死人的傷心表情是怎麼回事,放心吧,我可死不了。”
“是嗎?”李維微微的挑起眉頭,看着老莫爾頓那似是有些無所謂的模樣,心中也多了幾分興奮,擦了把眼角的淚水,咬着牙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我沒想到傑拉德,竟然已經投靠了總督,不過根據我的推算,應該是你成爲海角鎮領主之後,他才下定決心徹底倒向總督的。”
莫爾頓淡淡的開口,嘴角也帶着苦笑:“他說的話我都聽到了,就是沒想到,這個小子的嫉妒心可真是重。”微微的頓了頓,他勉強扭頭看着李維,臉上卻已經蒼白的嚇人,仍是強做鎮定的開口道:“我對他嚴厲,是爲了他好。”
“當父母的哪有說誇獎自己的兒子,這個我明白。”
李維點頭,但是他看着莫爾頓那蒼白的面孔,手心也不由得緊緊握住,咬着牙問道:“要不要,要不要給你包紮一下?”
“不要,拔出來會死人的,何況我現在還沒死。”
莫爾頓卻拒絕了李維的提議,只是笑着道:“我來自南呼嘯海,其實也是皇族,只不過幾十年前對北呼嘯海的戰爭中失敗了,因此我就率領一支艦隊留在了墜船灣,成了海盜,機緣巧合之下,竟然成了海盜王,還獲得了一大批的財寶。”
莫爾頓沒有等李維回答,就繼續說道:“可是四年前,我覺得我已經很老了,就聯繫南呼嘯海的皇室,問問能不能回去,但他們卻說如果想恢復皇族的身份,就要幹掉北呼嘯海的總督。”
李維安靜的聽着,莫爾頓也在繼續講着:“就是我的表弟,現在的這個總督,同樣是南呼嘯海的貴族,可是沒想到這一切都是圈套,謀劃了那麼久之後我才發現,其實我纔是失敗者,而南呼嘯海和北呼嘯海的航線,也因爲我的海盜們不在出現而獲得了喘息的時間,大量的財富也在雙方手中聚集。”
“於是我就成了礙眼的存在,最終所有人都背叛了我,包括我最親愛的兩個乾兒子,其中一個還給了我致命的傷。”莫爾頓笑了笑,艱難的伸手握住李維,目光中也帶着遺憾:“你當時應該指認我,這樣就不用和灰霧城鬧僵。”
“我不想。”
李維卻搖搖頭,看着莫爾頓說道:“有時候年輕人也容易熱血上頭,可我就是不想那麼屈辱的活下去,哪怕是和現在一樣糟糕。”
“我是必定失敗的,我的籌碼都沒了,而總督那個老傢伙,還有很多。”
莫爾頓苦笑着點頭,蒼白如白紙的臉上也帶了幾分欣慰:“離開海角鎮,去墜船灣,我給你的項鍊能打開我的寶箱。”頓了頓,他也是眨了眨眼:“其實是給傑拉德準備的,可惜他死了。”
這時候他也發出輕笑,不知道是自嘲還是什麼,只是淡淡的開口道:“然後去南呼嘯海吧,你能當一個富裕的紳士,那邊的世界比北呼嘯海還要繁華。”
“嗯。”
李維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依舊是等着莫爾頓開口說話。
這個老頭的眼中帶着期望,看着李維也帶着渴求,緩緩地抿了抿嘴,他也是請求般的輕聲道:“當我兒子行不行?”
“好。”
李維輕輕點頭,這個臉色蒼白的老者緊緊地握住自己的手,他也同樣半跪下,看着那已經開始散開的眸子,沒有說什麼多餘的話,輕輕地喊道:“父親。”
“嗯。”
一個微笑在那蒼白的臉上出現,莫爾頓的手微微鬆開,旋即重重的打在甲板上,整個人的眸子也已經徹底散開,但他依舊在笑。
這個突兀的問題已經得到了圓滿的回答,他終於高興了。
或許他的眼前也浮現出自己的兒子,已經死了好久之後,記憶也逐漸模糊,分不清到底是李維,還是自己的那個兒子,或許自己的兒子就是李維。
他的眼睛微微的瞪着,星河般的宇宙讓他微微感慨,但是他也說不出任何話來,只是笑着閉上眼睛,他的一生已經滿足了。
或許還有少許遺憾,但都快死了,莫爾頓也不在乎了。
想點高興地,他心中想,然後意識就已經散去。
“你這人啊。”
李維半跪的身形也緩緩的全跪下,微微的伸手攙扶起這個已經笑着閉上眼睛,就如同一個老人那樣極輕的身子,就如同兒子對年老的父親般不客氣,又帶着關心般的說道:“死了還這麼高興。”
眼淚在李維的眼角出現,順着臉頰滴落在甲板上。
伸手直接擦拭,他也重重的嚎叫一聲,就如同一頭受傷的孤狼,扭頭看着那灰霧城若隱若現的輪廓,拳頭也已經重重的握緊。
如果說一個人有一個枷鎖,那麼李維的枷鎖就已經被打破,那羣貴族以爲自己能掌控一切,就算是李維這個發展迅速的小商人也毫不在乎,自以爲佔據了一切的主動,也擁有絕對的實力。
可是他們卻永遠不知道,在此時此刻,他們放出的究竟是什麼。
“這個落後的世界,還需要清掃。”
李維伸手將莫爾頓給自己的項鍊拿出來,只是一個普通的純銀小牌,上面有一朵金雀花,微微搖頭,他將這個項鍊帶到自己的脖子上。
看着周圍的水手們,李維也站起身子,擦乾了臉上的淚水,大聲的吆喝道:“我們走,回海角鎮,告訴我們的弟兄們,快點!”
“明白!”
西班牙的水手們猛然應喝一聲,就如同是整齊劃一般的回答,也讓這深邃寧靜的夜空中,出現了衆志成城的精神。
這是李維的依靠,他的實力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