儂姬表情嚴峻的說道:“大出海殿下要小心,這意味着幕府即將壟斷對康貿易,過去靠海路興旺的勢力都會遭受滅頂之災,得到利益的將是角根家和幕府權臣,其中就包括細川家。細川水軍一定會陳兵大阪灣,緝捕你們討好康國,繼續前進很危險。”
崇文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是啊,很危險。。。但是我不相信大內氏和松浦黨會乖乖交出對康貿易權。我給他們提供康貨,而且會把海上所有麻煩解決,船隊源源不斷把康貨送到堺城交易,讓那些狗屁堪合統統去見鬼,你說大內義弘是不是我理所當然的盟友?”
濃姬顫聲問道:“如果是那樣的話,幕府爲了拿到勘合,就只能和大內氏開戰了。”
崇文說道:“海上貿易是大內氏生存之本,如果我是大內義弘,到了如此地步也只能反抗幕府。你跟我說過,大內氏支持鎌倉公方繼承下一任將軍,鎌倉公方提前幾年成爲將軍又有何妨?”
劉關問道:“鎌倉公方又是哪個賊廝鳥?”
濃姬說道:“當初尊氏公進入京城,征伐九州和四國,鎌倉是角根氏的根本重地,由尊氏公次子角根基氏殿下坐鎮,統領關東八國和伊豆、甲斐,共10個令制國,稱爲鎌倉公方,至今已經三代,現任的鎌倉公方是角根滿兼殿下。
而尊氏公的嫡長子,就是現任將軍義詮公。幕府以將軍爲尊,但鎌倉公方權力與將軍幾乎不相上下,且宗親重將,也是有資格繼承將軍職位的。現任將軍義詮公沒有嫡子,只有側室生的庶子義滿殿下,義詮公之意在義滿殿下,幕府重臣也大多支持庶出的義滿,但是大內義弘支持鎌倉公方。”
總兵順笑道:“我管他誰當將軍,誰跟永濟合夥整治康商,我們就大炮轟他娘。誰願意老老實實和我們做生意,我們就讓他們富貴臨門,公侯萬代,當上幕府將軍。”
崇文一拍大腿,喝道:“阿順說的就是正理!如果大內義弘不識好歹,甘願讓幕府擺佈,我們就和村上氏、松浦氏或者其他什麼狗屁氏合作,我還就不信仴國沒有一條有血性的漢子。”
濃姬惴惴的說道:“可是如今義詮將軍還在,一旦開戰,大內家必敗無疑。”
崇文說道:“我去堺城,就是告訴他不會戰敗。”
不得不說,仴人對強者實在是恭謹的不像話。幾個人用華語商量的熱火朝天,兩個海賊一句也聽不懂,卻端端正正坐在下首,一聲不吭,實在是有文化守紀律的典範。
崇文對九鬼隆良說道:“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仴國權貴對大康貿易權的爭奪很快就要開始了,一方是幕府,一方是過去的海貿勢力,你站在哪一邊?”
九鬼隆良說道:“爲了家門存亡,我只能站在贏的一邊。”
崇文逼問道:“你以爲誰會贏。”
九鬼隆良猶豫了一下,說道:“三十年來,贏的都是幕府,無論是北條高時、長崎高資、新田義貞、菊池武光、楠木正議、高師直,還是後醍醐天皇、護良親王、懷良親王,所有反對角根氏的人都滅亡了。”
崇文冷冷說道:“現在我們來了,形勢變了。如今的規則是,誰掌握大海誰獲勝,縮在山溝裡稱將軍,終究是長不了的。”
這句話讓九鬼隆良腦中一震,如同第一次遭到霰彈轟擊一樣。
如果真是大出海說的這樣,九鬼家只能加入來自大海的一方,他哪裡有選擇的餘地。他不這樣做,龍王島就會消滅他。即使龍王島失敗了,幕府一樣會消滅他,因爲幕府會恐懼一切來自海上的力量,在幕府眼裡,他九鬼家和龍王島又有什麼分別。
加入龍王島吶?贏了贏得一切,輸了輸掉一切。他心中不由得一陣哀嘆,根本就沒有好的選擇,只有壞和更壞,他還能怎麼辦。
終於,九鬼隆良說道:“我加入龍王島,但是我需要大火銃。”
劉關和總兵順嘿嘿笑起來,崇文卻沒有笑,他說道:“我沒有多餘的大銃給你,不過在以後合適的時機,我會給你們提供鳥銃,足夠你們幹掉敵人了。”
崇文伸出手,劉關拔出腰間手銃,倒轉手柄遞給他。崇文接過手銃,衝桅杆上的船燈開了一銃,燈應聲而滅,崇文把手銃拋給劉關,對兩個海賊說道:“長銃比這威力大的多。”
這已經足夠九鬼隆良和樺山資久驚喜了。
樺山資久遲疑着說道:“大出海殿下,讓我的次子久政侍奉殿下吧。。。即使樺山家被斬盡殺絕,也有人繼承家門。”
崇文說道:“我答應了,九鬼,你吶?”
九鬼隆良說道:“我只有一個兒子,女兒阿春5歲,請大出海殿下收她做養女吧。如果熊野九鬼氏滅亡了,就給她找個好婆家,若是八幡大菩薩保佑生了兒子,無論如何要姓九鬼,在下感激不盡。”
崇文說道:“很好。”他轉過頭對鮎魚仔說道:“去拿一面船旗。”
鮎魚仔起身到神艙中取出一面滾海龍王旗,崇文鄭重交給九鬼隆良,說道:“這是我龍王島船旗,凡是有這面旗的人,都是我的朋友,我們會豁出性命幫助他。而你也要尊重持這面旗幟的人,因爲他一定是你的同道。把這面旗保存好,我們只認旗不認人,”
九鬼隆良恭敬的接過旗幟,躬身說道:“謝大出海賜旗。”
劉關笑道:“早就聽說紀州的熊膽和味增湯十分美味,九鬼,難道仴國如此沒有禮數,竟然讓遠客餓肚皮麼?”
結盟已定,龍王島在東仴國海的勢力增加到58條船。崇文拿出一百貫文康錢賞賜了海賊衆,命他們可以登陸進村了,自有九鬼氏的家臣安排,絕不是鬼子進村雞飛狗跳。
仴國富有銅礦,可惜他們的冶煉鑄造技術實在太差,銅錢不是軟的嚇人就是一掰就斷,所以仴國市面上通行的貨幣是大康銅製錢。大康神武皇帝禁海,造成了仴國市面上銅錢緊缺,錢物兩乏,仴國百姓實在是苦。
對於仴國來說,百貫錢是一筆鉅款,相當於一個郡一年的稅收!大筆錢財賞下來,海賊衆們如何不喜。
九鬼既然被綁在了崇文的戰船上,自然也要盡心伺候,不過崇文在村中沒有堅持一盞茶工夫就逃了出來。泥濘小道倒沒有什麼,可怕的是瀰漫在村中的臭鹹魚味道,崇文實在受不了,誰敢在茅廁裡大吃大喝。
大康水手們故態復萌,三碗酒下肚,邊上再坐個嬌小仴女侑酒,誰還聞得到臭鹹魚味兒。熊野海賊們更是不懼,這就是家的味道,兩家海賊看着仴國歌舞,拍手應和,一邊吆吆喝喝拼起酒來,親如兄弟,至於明天會不會殺個你死我活,哪裡管那許多。
崇文帶着來財牛和鮎魚仔飛也似的逃離由良村,九鬼隆良只能帶着廚子到船上給他燉熊掌。二出海是個饕餮客,自從離開大康,除了發黴的醃肉就是魚蝦,饞肉已經坐下病來,見那肥大熊掌如何忍得住,也跟着上了船。
加上濃姬主僕,幾個人坐在上甲板,廚子在船艏用炭爐小火燉着熊掌,微風拂來,肉香撲鼻。幾個仴女捧着食幾,給幾位貴客奉上酒餚,隨後坐在客人身側侑酒。仴食和天朝美食自然不可同日而語,但是潔淨精緻,也別有風味。
一味夜光貝刺身,蘸着醬油青芥,味道鮮美不說,那貝殼在夜色中還真是五色斑斕泛着微光,二出海大呼有趣。一味章魚燒,將章魚肉丸燒烤後澆上不知道什麼做的醬汁,實在美味。那海葡萄卻有些稀奇,一串串小珠雖說沒什麼味道,但是一粒粒咬碎感覺奇妙。
只是仴酒有些美中不足,米酒渾濁不堪,淡而無味,遠沒有康酒清烈醇香。侑酒的仴女持仴扇,邊上有手鼓搖鈴伴奏,又歌又舞,又敲又打,頗爲娛目。崇文並非粗漢,但是也欣賞不了仴人歌舞,好在這些村婦沒有像大城歌伎臉上塗抹厚厚的鉛粉,也沒有剃了眉毛,沒有用鐵鏽染黑牙齒,並不嚇人。
熊掌煨熟入味,怕得有幾個時辰,衆人對着月色飲酒,一邊閒談。
崇文說道:“明日還是要派小船向北面海域哨探,若是阿波水軍和淡路水軍並未結成大股,我們就要立即啓航,各個擊破。”
九鬼隆良說道:“若是沒有警報,阿波水軍本隊會在島田島、大毛島設關所,封鎖鳴門海峽。淡路水軍在友島和地島之間設關所,攔截過往紀淡海峽的船隻。我們這麼大一股水軍,他們不可能不知道,也許正在什麼地方等着我們。”
崇文默默飲了一盞酒,仴國酒盞都是淺淺的黑漆木碟,與大康不同。見他酒興不減,侑酒仴女舉着陶酒壺給他斟滿,崇文隨手把酒盞放在食几上,緩緩說道:“照你看來,這阿波守三好元長將略如何?”
九鬼隆良說道:“元長善於謀略,軍伍卻並不突出,倒是他兄弟安宅冬康十分勇猛,有三艘巨大的安宅船,與殿下的這艘坐船不相上下。”
崇文暗笑,尺寸雖相似,內裡卻大不相同。這艘鳥船是堅固龍骨板肋支撐的真正戰船,4百活人膏血製造的亡靈之舟,豈是仴人那種大木筏子可比。
忽然,他覺得坐下船甲板微微一震,酒盞中的酒撒了出來,剛把酒盞放下,轟隆隆的震感又傳來。心中一警,那個恐怖的摩加羅魚王之夜在腦中一閃,右手不由得握住了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