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房建工地。
錢才和餘元瀟站在一處空地上吸二手灰。
房地產公司的劉森和黃建覺正帶着一幫公司高層在周圍給董事長和餘副總裁望風。
也不知道望什麼,反正剛纔董事長和餘副總就這麼下了車就走進了工地,接到通知的他們急匆匆的趕來了,董事長只是對他們擺了擺手。
他們不敢靠近,也不敢走。
整個工地又精神起來了。
工人們不懂啥叫甲方爸爸,他們只知道,給俺們上面發工錢那幫鱉孫兒又來了。
周圍的挖機現在都裝上了破錘正在“噠噠噠”的奮力打石頭。
“抓緊年前這最後20多天!把你需要的人員配齊了,年後我就找人進行統一的培訓,等培訓完成,咱們就開始幹活了!”
錢纔在周圍的喧鬧聲中開口,講的事情卻與周圍無關。
餘元瀟點了根菸,眯了眯眼睛躲過怎麼偏頭都衝着臉上來的第一陣煙,吐出第一口青霧,看着周圍。
“要不要去招聘點相關專業的碩士博士啥的?說實話,沒幾個專業人才輔助我,首先這怎麼用人,我心裡都沒譜啊!”
“幹物流,專業,資深,肯幹,哪些特質好,能用到什麼崗位,你得開始幹了才知道,崗位可以先不定嘛,慢慢了解了解。
具體怎麼用人,你得先了解清楚運作模式,咱的目的就是物流運行通暢,降低成本,行業老人是肯定要的,老人多了,可以利用他們的經驗合理避坑。
至於最終人員的崗位任用,我只給伱一個操作原理上的幫助。
有個詞叫勝任特徵,就像你用的第一個許恩明,一個大學生,你爲什麼欣賞他?和他的專業啥關係都沒有,你就是看中他肯幹,還唬得住人。”
錢才悠悠講完話,等老餘消化。
他今天也是節省時間,過來看看工地進度,順便把物流擢拔人才的事跟老餘安排了。
看老餘連扒了幾口煙,一副心裡沒底的樣子,又笑笑跟老餘說了個輕鬆的話題。
“老餘,你知道爲啥大家都覺得很多博士有點呆呆傻傻的嗎?”
老餘想了想,搖了搖頭。
“可能是知識學多了,把腦子學木了。”
“正好相反。”錢才說完繼續往前慢慢走。
餘元宵也丟了煙跟上來。
“讀到博士是個多大的工程量,你曉得不?沒有哪個博士的腦子是木的,他們是腦子太靈活了,想太多了。
人有兩種思維,一種是常識思維,一種是極端思維。
極端思維就是他要把百分之一,萬分之一的情況都要研究清楚。
比如你問一個人,人有幾條腿?正常人要是兩秒鐘答不出來,就是智商有問題,但是你知道極端思維是怎麼思考的?
這個人,是不是殘疾人,有沒有戴假肢?畸不畸形?
這種思維,擅長於在困境中找方向,部分戰略計劃,或者搞研究,就像我們芯片研究院搞研究那幫人,就需要這種思維。
但是經商管理,95%以上面對的都是普通人,一定要啓用常識思維。
很多人讀書讀到慣於使用極端思維,甚至放棄了常識性思維,你就只能給他放到專業領域去,但有的人雙向思維切換靈敏,你就可以考慮放在一個萬金油崗位,或者專業管理崗位。
善用人才,是在特徵和思維裡面找到你對這個人的定義,你是公司的大領導,不用怕看錯了,埋沒了人才,你看錯了人,首先是這個人不夠聰明,沒有在你面前表現出他所期望崗位的勝任特徵。”
餘元瀟所有所思的點點頭,又笑了笑,對着遠處的劉森昂了昂首道。
“比如劉總,他的勝任特徵就是他那個建委的老丈人?”
“你這不是小看我嘛,大家都能看得到的特徵,你以爲我看問題會這麼淺薄?”
錢才說着有些鄙視的看了餘元瀟一眼。
餘元瀟立刻有些不好意思的呵呵笑道:“那是我誤會劉總的能力了。”
“當然了!”錢才立刻點點頭道。
“你太低估人家了,人家還有個財政局的二哥!”
……
五點,李廣平把辦完手續的賓利雅緻開到他面前的時候,錢才還是忍不住有些小民思維的左右看了看,等發現路邊一個報刊亭買報紙的大哥投來豔羨的眼神,纔有些美滋滋慢悠悠的上了車。
蝴蝶奔等明天李廣平把車上的零碎東西收拾一下,就正式移交給安保組了。
大約20分鐘後,錢纔到了大院外的路邊,胡蔚興沖沖跑出來的時候,看到後窗戶打開露出錢才側臉的賓利,做出了一個和錢才一模一樣的左顧右盼才上了車。
不過錢纔是得意,胡蔚是慌張。
錢才讓出位置,胡蔚一上車,就趕緊按上了電動車窗。
“李叔,快走快走。”胡蔚有些小兔子被追趕的惶恐。
錢纔有些好笑地摸了摸胡蔚的頭,道:“咋了?你怕你爹看到啊?我都打聽了,他今天在寶山開會。”
胡蔚有些羞赧道:“你買車了怎麼不跟我說呀!這車太顯眼了,被人家看到了,肯定會記住的!”
錢才點了點頭,知道她擔心什麼。
她爹畢竟是個公務員,這個車和蝴蝶奔不同,奔馳如果還算有錢人的工具,這個車一看就是富豪階層的座駕了。
“擔心也沒用,你老公我肯定會越來越顯眼的,我們的關係早晚會暴露在人前,無非多些議論,我們只要把企業形象做好,不會給你爸帶來什麼非議的。”
錢才說着寬慰胡蔚的話,實則也覺得她擔心沒用,以胡道遠的政治成熟,肯定會有應對的方法,而且他覺得胡道遠對他和胡蔚目前的關係發展,心裡肯定有數。
沒有態度,就是最好的態度了。
胡蔚乖巧的點點頭,她的腦袋想得清楚什麼叫無謂的擔憂也是種成本,這是大勢,她既然控制不了事情的發展,就等着兩個最親近的男人去解決好了。
“二狗,你成長得好快。”
胡蔚清晰的記得錢才傻乎乎的跑去給她買單一身衣服的時候,她那時只覺得唐突,但又有對他的大膽有些好感。
她身邊的人做事都太謹小慎微,而她其實是個內裡大膽的性子,她排斥那種走一步看三步的老練,但現在,她又喜歡他的老練。
讓她有安全感。
愛屋及烏吧,自己家的豬,怎麼看都可愛。
錢纔不露聲色的看了看她的腰肢,然後往上,有些感慨的說了句騷話。
“寶貝兒,你比我成長得快多了。”
胡蔚看了一眼前排的李廣平,臉上不知道是羞還是惱,反正是紅了,隨後手上出招,扭動了錢才腰上的尖叫雞機關。
“嗷!嗷!痛痛痛!錯了錯了!”
……
飯後。
兩人又逛到了黃浦江邊,今天天氣尚好,胡蔚也難得有了在外消食的心情,錢才把她的手揣進口袋裡,覺得還有些涼,又小心捧起來,嘴對着她的手哈熱氣。
“哈哈,不冷~跟個傻子似的!”
胡蔚雖然話這麼說,手卻一點沒有縮,桃花眼裡愛意流動,享受着這一刻的溫情。
錢纔不以爲意,只是今天打電話聊天時突然覺得兩人最近的溝通少了一些,連聊天都少了一些話題,於是開始跟她講一些他正在做的事情。
“最近攬了個大活兒,就是去京城辦那件事,做芯片,就是MP3,手機,電腦裡面的核心…”
“集成電路,傻子,我是學理科的。”胡蔚眯眼笑道。
說罷,又補充了一句:“分比你高。”
錢才老臉一…想紅,奈何毛細血管充血的形態完全穿透不了他厚厚的內外皮細胞,遂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繼續解釋道。
“誒,對嘍,集成電路,這事很難,不過你還記得嗎?之前我跟你爸吹過的…聊過的夢想,我要做咱們自己的金融體系,這事其實本質上來說,更難,因爲會有巨大的外來阻力,甚至會有危險,你和我在一起…會不會害怕?”
胡蔚考慮了一陣,隨後又有些堅定的神色盯着錢才的眼睛說道:“害怕,不過你如果真的想去做,小女子願意婦唱夫隨。”
錢才心裡一陣溫暖。
“其實你不用順着我爸的想法來的,如果有一天你面對繞不過去的困難,放棄也不錯。”胡蔚接着望着江邊柔聲道。
錢纔有些驚訝道:“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能有長遠的目標嗎?不害怕我沒有人生方向了?”
一陣江風吹來,胡蔚眯了眯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眨動,臉上有些清淺的笑意,四下無人,胡蔚曼聲對着黃浦江說道。
“那個時候我覺得我比你成熟嘛,現在我覺得你比我成熟很多,不需要我的指導。”
錢才這纔開懷笑起來:“你也有跟我認輸的時候。”
胡蔚轉頭認真望着他:“我早就對你認輸了,以後,夫唱婦隨呀,所以,你不要有太多壓力,你做什麼選擇,放棄也好,堅持也好,我都會支持你的。”
胡蔚把“放棄”放在“堅持”前面,是想讓他在面臨困境時更快做出放棄的抉擇,好明哲保身。
錢纔看透她一臉假裝漫不經心下隱藏的擔憂,忽然察覺到其實自己重生時想要達成的目標已經實現,不由得伸手把佳人攬進懷裡,有些感慨道。
“寶貝兒,這件事不是爲了你去做,可能以前是,但現在,是爲了我自己,我以前是受現實的影響太深,羞於聊夢想,但是現在就我們兩個人,我也不怕丟人,改變咱的國家,讓它越來越好,就算是我一個刁民的夢想。”
錢才說着,也算是心意通達,感覺很多以往的鬱結,都打開了。
他一直把自己定義成一個俗人,俗人不配聊夢想,所以以前胡蔚跟他聊夢想,他都是故作成熟的嬉笑面對。
即使跟楚文明說起搞芯片,他都是一談利益二談政治,絕口不提這事其實是能讓他內心充實且時間充實的一條充滿荊棘和成就感的泥坡路。
其實人怎麼就不能真實一點呢?
說點憤青之言,辦點憤青之事,只要自己最後覺得划算,這趟除了私人之慾,也沒有白來,那就不算浪費。
即已安小家,那下一步,也可青梅煮酒論英雄。
“好。”胡蔚其實也是有點憤青嫌疑的,聽到他這番話,覺得兩人又有新的共情。
“那我陪你,我不如你有本事,那你做大事,我做小事,我們一起努力。”
時隔半年,兩個年輕人又開始在晚風下重塑約定,這一次再沒有“錢總”“胡律”之類的羞澀稱呼,大大方方的把一輩子綁定在一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