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羅維亞外海,三艘航母已經轉向逆風航行,速度也提高到了30節左右。飛行甲板上,轟炸機正被拖到彈射器上,航空勤務人員與飛行員用手語比劃着。姜仲民站在旗艦“洞庭湖”號航母的艦島舷梯上,看着航母上的轟炸機陸續起飛。此時的姜仲民已經不是當初離開太平洋,殺奔大西洋的姜仲民。在大西洋上折騰了一年多,姜仲民吃了不少的苦頭,也吸取了不少的教訓,總結了不少的經驗。
“將軍,陸戰隊發來消息,英軍正在發動反擊,希望我們能夠儘快提供支援。”
“第六特混艦隊在做什麼?”姜仲民轉過了身來。
“已經趕過去了,大概半個小時之內就能爲陸戰隊提供炮火支援。”
“那就讓陸戰隊多堅持一下。”姜仲民朝遠去的轟炸機羣看了一眼,“我們會盡量提供支援的,陸戰隊必須要爭取儘快打下港區,不能再拖了!”
參謀點了點頭,回到了司令艙裡。
圍攻蒙羅維亞的戰鬥已經打了二十四天了,在這裡耗費這麼長的時間是姜仲民所沒有考慮到的,在他的計劃中,打下蒙羅維亞只需要六天,結果,現在多用了三倍的時間,還沒有能夠徹底打下港區,更別說還有盤踞着兩萬多名英國南部非洲軍團官兵的城區了。
導致蒙羅維亞險入苦戰的因素是相當多的,這幾天,姜仲民也在反覆思考,爲什麼花了這麼多的時間,讓三個陸戰師輪番發動進攻,艦隊用掉了數萬噸的彈藥,還是沒有能夠打下這座港口城市。而且蒙羅維亞是一座港口型城市,而不是一座要塞型城市,本來就屬於那種易攻難守的地方!
首先就是戰役策劃上有問題。如果當初在攻佔了亞松森島之後,立即進軍蒙羅維亞,英軍就無法做出及時的反應,也就不可能在蒙羅維亞集結重兵,抵抗帝國海軍的進攻。可這怪不了姜仲民,他的計劃本來就是迅速進軍蒙羅維亞,結果德國人半路上出來捅婁子,讓他不得不半路撤回了開普敦,錯過了進軍蒙羅維亞的時機,讓英軍有足夠的時間調整防禦,將原本部署在黃金海岸的部隊轉移到了蒙羅維亞。萬幸的是,英國海軍一直沒有南下,因爲英軍也就沒有辦法打回亞松森島,不然的話,姜仲民還得第二次攻打亞松森島。
其次是情報方面出了問題,在離開開普敦的時候,姜仲民並沒有收到英軍在蒙羅維亞集結的消息,只是得知英國南部非洲軍團正在向非洲西海岸某個地方集結。而英國在這邊有好幾塊殖民地,蒙羅維亞不是最重要的殖民地,也不是最關鍵的,可結果,英國軍隊準確的判斷出了帝國海軍的戰役意圖,加強了蒙羅維亞的防禦,讓姜仲民一頭撞到了鐵板上。
陸戰隊投入的兵力也不足,這主要還是情報的問題。姜仲民只帶了三個陸戰隊過來,總兵力不到5萬,而集結在蒙羅維亞的英軍超過了6萬。進攻部隊不如防禦部隊,就算把艦隊的優勢力量算進去,這場戰鬥也肯定會打得異常的艱難,而要等待第二批陸戰隊的話,光是將部隊運送過來就得花上半個月左右的時間。這還沒有考慮新增部隊所需要的武器裝備與作戰物資運送問題。
最重要的還是後勤保障方面的問題,三個陸戰隊,一支主力艦隊,如果全部按照最大戰鬥力發揮的話,平均一天就要消耗大概5萬噸的彈藥,燃料,食品,淡水等物資。當時翁一鳴只能安排一支運輸船隊前往亞松森島,而這支船隊有大概有30艘萬噸輪,一次只能運送6天的作戰物資,而船隊往返一次需要至少20天,就算後來翁一鳴再安排了一支船隊爲前線運送作戰物資,也只能保證在20天之內送到12天的作戰加資,這導致前線部隊往往因爲彈藥不充足而停止進攻。
有這麼多的因素,戰鬥打成現在的樣子也就不足爲怪了。蒙羅維亞肯定能夠打下來,翁一鳴派遣的兩個陸戰師即將到達,而且第三支運輸船隊也已經從開普敦出發了,通過20多天的戰鬥,英軍已經傷亡過半,反擊的強度越來越弱。只要再堅持一段時間,陸戰隊就能打下蒙羅維亞。姜仲民並不擔心,可讓他擔心的是,前幾天,他收到了海軍司令部發來的電報,第一艦隊正在趕赴戰場,而且新的作戰命令已經送出,大概現在已經到了開普敦,正由運輸船隊送來呢。
對此時在前線作戰的官兵而言,第一艦隊趕來支援絕對是個好消息,可對姜仲民而言,這絕對不是好消息。
之前,第一艦隊一直在加勒比海轉圈圈,姜仲民也很清楚海軍司令部的安排,如果第一艦隊被纏在了加勒比海而無法脫身的話,那麼第二艦隊就仍然是大西洋上的主導力量。可問題是,現在第一艦隊已經出發了,說不定就在這幾天內能夠趕到,隨着第一艦隊到達,第二艦隊就不再是主力,而且指揮權也不可能繼續由姜仲民掌握。
如果從公正,客觀的角度來看的話,姜仲民確實是挺委屈的。德國人給他製造了麻煩,英國人給他製造了麻煩,而且他以前一直沒有得到優先照顧,能夠在南大西洋上打開局面就已經相當不錯了。相反,在太平洋與加勒比海作戰的第一艦隊一直是海軍司令部優先照顧的對象,幾乎不會爲物資與兵力的事情發愁,更不會爲沒有作戰任務而發愁。現在,第一艦隊已經完成了任務,又來搶第二艦隊的飯碗了,姜仲民能不感到委屈嗎?
委屈歸委屈,姜仲民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改變校長的安排,他也只能怪自己運氣不好,怪自己不爭氣。如果能夠早一點打到蒙羅維亞的話,也許現狀第二艦隊已經推進到了直布羅陀海峽了,第一艦隊就算趕過來,也撈不到多少好處。而且,有第一艦隊前來支援,打下蒙羅維亞就不是大的問題,而且還可以迅速進軍佛得角羣島,加快北上的速度,這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將軍,第一艦隊發來電報。”
“這麼快?”姜仲民驚訝地朝通信參謀看去。按照海軍司令部的命令,第一艦隊在航渡期間是不會與第二艦隊聯繫的,而現在發來電報就證明第一艦隊已經到達了戰場附近,距離第二艦隊不會太遠了。
“才收到的,他們就在西北面大概300海里外,最遲明天上午就能參加戰鬥。”通信參謀把電文遞給了姜仲民。“另外,第一艦隊詢問我們是否需要支援,以及詳細的航空支援計劃,他們好儘早安排好作戰行動。”
“等下我會給你命令的。”姜仲民揮了揮手,就讓參謀離開了。
他沒有去看那封電報,電報內容不會很詳細。第一艦隊比他預科的要來得快得多,原本姜仲民認爲美軍部署在小安德烈斯羣島的航空兵,以及部署在幾處海峽裡的水雷會對第一艦隊構成威脅,減慢第一艦隊到達戰場的速度,現在看來。美軍航空兵根本就沒有起到什麼作用。而且第一艦隊也沒有走正常的航線,而是避開了美軍佈設水雷的航道。
姜仲民朝西北方向看了一眼,第一艦隊的效率就是比他高。當初,海軍司令部成立三支主力艦隊的時候,姜仲民就知道自己的第二艦隊是派在最後面的,這不僅僅是兵力上的問題,還有艦隊官兵的素質問題。第一艦隊無疑是最強大的,帝國海軍最初成立的三支特混艦隊都被編在了第一艦隊,而第二艦隊表面上排名老二,實際上,卻只有兩支特混艦隊,而且是兩支根本就排不上號的特混艦隊。
到達南大西洋的時候,姜仲民還認爲這次終於獲得了寶貴的機會,由他來主宰這一戰區的作戰行動。可是誰能想到,南大西洋的戰鬥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而束縛住第二艦隊手腳的不是敵人,而是薄弱的後勤保障能力。這一年多下來,姜仲民一次次的絕望,又一次次的看到了希望,直到現在,第一艦隊趕到戰場的時候,他才終於明白,希望一直離他很遙遠,在他重回海軍的那一刻,希望就從來沒有接近過他,從開始到現在,他只是這個大戰場上的配角而已,他所做的一切,都只起到了襯托的作用。
越想,姜仲民越感到氣憤,手裡的電報紙被他捏成了一團,拋進了大海里。在學校的時候,他就認爲談仁皓不是等閒之輩,因此姜仲民從來沒有像別的那些出身名門的學員一樣另眼看待談仁皓這個出身貧微的同窗,可姜仲民當時並沒有想到,談仁皓會超越他,會成爲帝國海軍頭號將領。即使是在幾年前,姜仲民仍然沒有想到這一點。現在,他也不得不承認,在這場長達數年的考試中,他敗下了陣來,敗在了一個平民出身的同窗手裡,也許,當時那塊綴金海獅勳章本來就應該屬於談仁皓吧。
戰艦高速航行時產生的大風讓姜仲民逐漸冷靜了下來,戰爭還沒有結束,那麼這場比賽就沒有結束,誰能夠保證最後不會出戲劇性的變化呢?每一個海軍軍官學院的學員在學校的時候都學會了一點,那就是堅韌,沒有堅韌的毅力,那就無法成爲一名優秀的海軍軍官,更不可能成爲海軍將領。這也是帝國海軍數百年的傳統,在逆境中絕不放棄,在挫折中絕不趴下,只有堅持與堅韌,才能夠笑到最後。
“將軍,第一艦隊又發來電報,詢問我們的作戰計劃。”
姜仲民轉過了身來,“現在他們距離我們還有多遠?”
通信參謀遲疑了一下,“大概300海里,第一艦隊正在以巡航速度接近。”
“安排一架水上飛機。”姜仲民舒了口氣,“另外,把我們的作戰計劃副本送到飛機上去,我兩個小時後去第一艦隊。現在參謀長在做什麼?”
“參謀長早上十點多才去休息,要我去叫醒他嗎?”
姜仲民看了眼手錶,才十二點不到呢。“不用,你與航海蔘謀,還有航空作戰參謀暫時負責艦隊的作戰事物,傍晚的時候,再去叫醒參謀長吧。”
通信參謀點了點頭,這二十多天下來,沒有那個人輕鬆過。
“好了,去幫我準備水上飛機。另外,聯繫第一艦隊,告訴談仁皓將軍,我將親自過去拜訪。”
通信參謀快步離開了,姜仲民又轉過身來,朝着前方的大海看去。
在海軍波折起伏了好幾次,這麼多年下來,姜仲民身上的棱角基本上已經被磨平了,而且他懂得了一個極爲重要的道理,那就是在軍隊裡,任何一個人都是無足輕重的,不管是上到元帥,還是下到普通的士兵,沒有哪一個人重要到不可否缺,同時,也沒有哪一個人能夠真正的掌握自己的命運。
姜仲民曾經與命運搏鬥過,而且曾經勇敢的去面對過不公平的待遇,不然當初他不會返回海軍,不會從艦隊參謀長的位置上幹起,更不會成爲一名後起將領的副手。他也從來沒有放棄過同自己的命運抗爭,他不甘心永遠只做一個普通的將領,更不甘心永遠都只當一個配角,而不是這個大舞臺上的主角。
想着這些,姜仲民的心情再次翻騰了起來,他在與命運抗爭,而且一次又一次的爬了起來,可他還能夠抗爭多久?而且,他還能夠獲得多少機會?在很多時候,他覺得自己並不是在被命運折磨,而是在被命運捉弄,他就如同皮影戲裡的那些猴子一樣,永遠被繩索控制着,而無法自由的活動。
姜仲民強迫着自己冷靜了下來,如果想得太多的話,那他就將步入危險境地,這一點他是很清楚的,範佩坤不是機關算盡,最終卻反被自己給算計了嗎?也許,保持一顆平常心纔是最重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