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也不能怪蘇爾達克覺得鎮上的賬務有些假。
籌建了這支騎兵營,讓他認識到城裡面一些看似普通的貴族們究竟是多麼的有錢。
馬市上,一匹古博來馬就價值20金,這一千多枚金幣充其量不過只夠買60多匹戰馬,想想基蘭鎮的戈斯家族牧場,據說在牧場裡放養着七八支馬羣,每支馬羣都至少要有幾百匹古博來馬,這樣算下來,那就是至少幾萬金幣的私產。
估計擁有這樣財力的貴族,多丹鎮上應該也會有一些。
雖然知道位面領地上面屬於那種典型的民富國弱,但是也沒有想到多丹鎮的鎮政廳財政會這樣窘迫。
露娜夫人偷偷地撇了撇嘴,抱着賬冊抱怨道:
“這個月大家的薪水還沒發放,纔有這些錢。”
她偷偷地瞄了蘇爾達克一眼,看他依舊一幅不能理解的樣子,才解釋說:
“鎮裡平時的稅收一直不怎麼樣,大宗交易都是貿易商行那邊在做,只是他們平時很少報稅。”
“鎮裡的收入平時基本上是依靠店鋪的營業稅,這筆稅收基本上是冒險團帶來的。”
“除此之外,還有鎮上居民的人口稅,土地交易稅,不過最近哪還有人願意跑到這圈地?”
“現在這段時間冒險團陸續撤離多丹鎮,稅收甚至不及平時三分之一,這兩個月鎮裡的收入甚至無法維持日常支出……”
正說着,衆人已經來到了一間休息室裡面,房間不算大,裡面有張小牀,一位滿臉倦容的胖子躺在狹窄的小牀上,他只是穿着白亞麻布的內.褲和白襯衫,兩條如同胡蘿蔔一樣的大.腿此刻呈現出醬紫色,正在牀上痛苦的哼哼。
兩名婦人和幾個少年男女圍在窗邊,看起來應該是這位稅務官的家人,他們身上穿得衣物都是絲綢縫製的,雖然這位稅務官不是貴族,但應該屬於平民當中的富裕家庭。
一名侍女正在給這位稅務官揉腿,但是看起來情況並不樂觀,他的雙腿上佈滿了醬紫色的淤血,想起來有點嚇人。
蘇爾達克走到前面來。
稅務官的夫人們看到蘇爾達克,不知道他是誰,但是卻認識他胸.前的貴族徽章,連忙紛紛站起來,眼中滿是委屈,就差抓着蘇爾達克哭着喊着要爲民做主了。
露娜夫人指着躺在牀上的稅務官,對蘇爾達克介紹說道:“這位就是我們鎮的稅務官巴特拉。”
她對巴特拉稅務官低聲說:“這位就是新來的騎兵營指揮官蘇爾達克男爵大人。”
巴特拉稅務官緊緊的閉着雙眼,不肯開口說一句話。
有人識趣地爲蘇爾達克搬了一把椅子,蘇爾達克就在巴特拉稅務官的身邊坐下來,對他淡淡地說道:“我來看你,沒想要從你的口中問出馬爾科的下落,你也不用那麼緊張,不過綁你的繩索勒得有些緊,再不救治的話,你這雙.腿的肌肉就要慢慢壞死,只有從這裡……鋸掉,才能保住你的命。”
說着,他伸手在巴特拉稅務官的大.腿根部比劃了一下。
嚇得巴特拉稅務官猛地睜開一雙金魚眼泡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蘇爾達克,想從蘇爾達克眼中看出一些破綻來。
站在一旁那羣巴特拉稅務官的家人們,聽到蘇爾達克這樣說,可就嚇壞了。
蘇爾達克神情淡淡地說道:“我看你應該不是那麼想死的,恰好在方面,我可以幫上你。”
巴特拉稅務官躺在小牀上沉默不語。
蘇爾達克也沒有繼續追問,做了片刻,房間裡沉悶得彷彿時間都要靜止下來,只有巴特拉的兩位妻子在低聲輕泣,大孩子圍在母親的身邊,小孩子被嚇得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直試圖拉住哥哥的手。
就在蘇爾達克站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巴特拉稅務官才眼神一黯,聲音沙啞而虛弱地說道:
“你們都請出去等一會兒,我有些話要對蘇爾達克指揮官大人說。”
巴特拉稅務官這樣一說,露娜夫人又用眼睛在房間裡掃了一圈,房間里人就都走了出去,順便還將門關好。
“指揮官大人,你有什麼想要問我的?”巴特拉稅務官想擠出來一個笑容,無奈笑得比哭還難看。
蘇爾達克看着他沒說話,就這麼一直盯着他,盯到他有點心虛。
巴特拉稅務官試探着問:“您真能治好我的腿?”
“當然。”蘇爾達克瞥了他一眼,回答道。
他翻開掌心,一團光焰就像是燃燒的火苗在不停地跳動。
巴特拉稅務官猶豫了一下,他看了看那雙變得沒什麼知覺的腿,試探着問道:
“您想知道什麼?”
蘇爾達克只是有點好奇,也沒什麼具體問題,他將一團聖光落在巴特拉稅務官的腿上,那雙腫脹的腿居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不斷消腫褪色。
很快巴特拉稅務官就感覺到好像有無數鋼針扎入雙.腿的皮膚上。
他痛苦的叫出聲來。
“忍着點,想要讓新鮮的血液重新通過乾癟的血管,這些痛苦是需要你承受的。”
蘇爾達克目光專注的盯着手心那團白光,不斷地向巴特拉稅務官的腿上注入。
巴特拉稅務官深吸了一口氣,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儘量不讓自己喊出聲來。
臉色憋得通紅,額頭佈滿了汗珠。
蘇爾達克發現聖光術對消腫和消除淤血的治療效果,要比治療刀劍創傷更加顯著,就算雙.腿看起來眼看就要壞死,在聖光術的治癒下也能迅速癒合。
過了好一會,巴特拉稅務官只覺得雙.腿真的又恢復了知覺,整個人也是渾身溼透了一樣躺在牀上,虛弱得說話都有些費力。
他卻是始終盯着蘇爾達克。
蘇爾達克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來,說道:
“我想你能接觸到的,無非就是多丹鎮的稅務,我想知道的也僅僅是多丹鎮的真實稅收,我必須得搞清楚到底是誰吞了城防守衛大隊的軍備物資款,倉庫裡那些物資呢?”
巴特拉稅務官輕微地搖搖頭,小聲地說:
“倉庫裡本來就沒有多少軍備物資,這些年一點點早就都拿光了。”
說完他苦笑了一下,又說道:
“剩下最後一點東西,是爲了應付軍需處長官的最後一點門面。”
“你來了,準備接管城防守衛大隊,都說你很有背景,馬爾科就打算將最後屬於鎮裡的軍備物資轉移走,接管了這麼多年城防守衛大隊,他可能已經忘記了,倉庫裡可以什麼都沒有,但就是不能將存在倉庫裡面的東西取出來,他恰恰那麼做了,又被貿易商行的僱傭兵抓了個現行。”
“本來還想用最近軍需處供應過來的物資,將這個窟窿添上,偏偏這個時間……什麼都來不及做。”
“鎮長他擔心這些年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家當,都要因此而吐出去,所以捲款逃掉了。”
蘇爾達克覺得就算沃爾村目前一年的收入,也不該只有一千多金幣,更何況是緊挨着魔獸森林的邊陲小鎮,便問道:“多丹鎮每年不會就只有一千多金幣的稅金吧?”
巴特拉稅務官再次搖搖頭,說道:“實際可能比這個數目還要多一點,不過也沒有你想到的那麼多,貿易商行那邊只肯繳納應付稅款的十分之一,很多冒險團都習慣了將魔獸材料賣給商行。”
“馬爾科沒想着要帶你一起走?”蘇爾達克又好奇地問。
巴特拉看了一眼門外,眼睛裡飽含着一絲不捨,哭喪着臉說:“走嗎?我能到哪兒去!再說,我的家還在這兒。再說,我雖然知情,但我又沒有伸手,我只是個小小的稅務官而已。”
蘇爾達克從小屋中走出來。
巴特拉稅務官的家人們迫不及待地衝進了小屋裡,沒多久屋子裡發出一陣壓抑着的低呼。
蘇爾達克對露娜夫人說道:“鎮長不在的這些天,鎮上日常瑣事由你來負責處理,我想你會處理得很好的,對嗎?”
“當然,我會的。”
露娜夫人站在鎮政廳的接待廳裡,向蘇爾達克保證道。
……
這幾天對於昂山來說,多丹鎮每天都在發生着翻天覆地的變化,讓他有些應接不暇。
他走進騎兵營的駐地,門口的守衛僅僅是對他點點頭,示意讓他快點進去,並且低聲警告道:“進去別瞎管,指揮官在小樓門口等你。”
軍營並不算太大,那座小樓也十分醒目,昂山一眼就看到坐在小樓前面臺階上的蘇爾達克。
一抹斜陽照在他的臉上,讓英俊的臉廓蒙上一層金光。
昂山的腳步雖然有所遲疑,但最後還是堅定地邁了出去。
“指揮官大人,您找我?”
昂山對蘇爾達克行了一禮。
蘇爾達克像是從沉思中清醒過來,扭頭對昂山溫和地說:
“額,明天帶我去因弗卡吉爾魔獸森林轉轉。”
昂山爽快地說:“哦,好。”
小樓前面這兩個人,一個人坐在臺階上,一個人恭敬地站在一旁。
蘇爾達克像是想起什麼,忽然說:“今天我在城防守衛大隊看到個叫拉圖的年輕人,和你長得有點像。”
“那是我弟弟。”昂山承認道。
蘇爾達克點了點頭,想到拉圖擁有檢修牀弩的手藝,便說:“年輕人還不錯,讓他好好幹,有機會我會讓他留在守衛大隊。”
蘇爾達克這樣說,就說明他想要提拔拉圖。
因爲在城防守衛大隊,只有中隊長以上纔算是正式的職務,其他包括小隊長在內的城防守衛們,都是一羣服兵役的年輕人。
昂山看了蘇爾達克一眼,遲疑着說道:“他可當不了中隊長。”
蘇爾達克不置可否,將目光收回來,望着昂山問道:
“你對馬爾科鎮長熟悉嗎?我想了解一些他的事,無好的,壞的。”
昂山有些爲難地撓撓頭,苦笑着解釋道:“他是多丹鎮的鎮長,像我這樣的原住民可接觸不到,不過我知道誰最瞭解他。”
“他願意告訴我?”蘇爾達克笑着問。
他可沒想強求別人,將馬爾科鎮長的事情說出來。
他只是有點好奇,馬爾科鎮長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應該願意,畢竟他也是您的手下。”昂山笑得有些得意,直接說道:“他是城防守衛大隊的倉庫管理員傑里米,他和馬爾科鎮長很早就認識,他們都是從貝納城那邊過來的移民,據說還是同鄉,當初他還幫過馬爾科鎮長。”
蘇爾達克想到那個在城防守衛大隊裡腆着肚子來回奔波的胖子,便說:“好,我派人把他找來。”
……
管理員傑里米接到蘇爾達克指揮官要見他的消息,一臉愕然。
要說掌握了自己什麼罪證的話,也沒理由這麼客氣地請自己過去。
心裡忐忑不安地趕到駐軍營地,看到蘇爾達克坐在小樓前,站得遠遠地給蘇爾達克行了個軍禮,只是肥胖的肚子讓身體走了樣,動作也沒那麼標準。
蘇爾達克擡頭看了他一眼,只是說道:“跟我說說馬爾科鎮長吧。”
傑里米湊了過去,有些不解地看着蘇爾達克,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蘇爾達克招手示意傑里米可以坐下來說話,並說:“就說說馬爾科以前的事,我有些好奇他是如何走到現在這一步的。”
傑里米就在臺階下面坐了下來,蘇爾達克遞過來一杯麥酒。
倉庫管理員傑里米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給自己灌了好大一口,打個酒隔兒,臉一下子變紅了很多,眼睛也亮了一些。
也許是酒精壯了膽氣,他嘆了口氣,將馬爾科鎮長以前的生活,蘇娓娓道來:
“我和他幾乎是同一批來到這裡的移民。”
“當然,那個時候我們來這裡也不是單純的爲了帝國奉獻自己的青春,每個人來到這個邊陲小鎮,都有不同的理由。”
“他在貝納城裡就是個落魄貴族,既沒有功勳、又沒有領地,身爲三等男爵,再不去做點什麼,將來結婚生子,兒子就要淪爲騎士了,但是隻要在白林位面管理十年左右邊陲小鎮,以後就有可能被輪換到貝納城……隨便哪個街區的謀個職務,他的三等男爵的爵位也能保留下來。”
“可人總會變的,尤其是擁有權利之後。”
“他最初管理多丹鎮的時候,還是挺勤勉的一個人,而且有很多的想法,最初想讓多丹鎮富庶起來,也在城北的多丹峽谷裡開設過牧場,也支持冒險團進入魔獸森林狩獵,那時候的多丹鎮還是不錯的。”
“後來他將手伸到稅務,可惜多丹鎮的稅收根本沒多少錢,大部分稅金被貿易商行隱瞞,每月還要拿出固定一筆錢維持城防守衛大隊。”
“他和鎮上的貿易商行吵了這麼多年,就是爲了多拿回一點稅金。”
“好多人都勸過他,讓他放棄爭這些,鎮上的貿易商團有背景,有些東西是爭不過的。”
“可他看不開啊!人家身後是坎泊議員,有議員大人一直在上面壓着,他又能把貿易商行怎麼樣?”
“到頭來怎麼樣?不僅什麼也沒拿回來,還把人都得罪光了。”
“那位坎泊議員手裡雖然沒有職務輪換的推薦權,可把他從名單上否決掉,這並不困難,到頭來還不是要繼續在這個邊陲小鎮上窩着!”
“人啊,欲.望總無止境!”
“當初孤身一人來到多丹鎮的時候多麼淳樸,沒有住所,就住在鎮政廳,後來有了點權利,在鎮政廳後面建了房子,又在鎮上睡了人家姑娘,後來便成了家,老婆給他生了個孩子,就覺得老婆不漂亮,就又娶了兩個,有了孩子之後花銷就更多。”
“他將大兒子送到威爾克斯城的騎士學院,鎮裡的稅金不夠,便從從城防守衛大隊裡運出一些儲備的軍械賣掉,這隻手伸出了一回,就再也戒不掉。”
“其實鎮裡有錢的時候,也會多少往倉庫裡補充一些,進進出出的根本沒人在意這些,整個小鎮都是他說了算,誰會在意呢!”
“後來可能是習慣了,想着只要能將賬做平,就不會有什麼問題,可賬目哪裡是那麼好做平的?”
“只是我沒想到他會帶着全家尋款潛逃,他是貴族啊!又不是犯了死罪,根本沒必要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