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陳光?你不是十年前便死了?爲何現在還能出現在我面前?”海瑞望着陳光無比震驚,數十年來他一直爲官,對於鬼神之事是從不信的,可現在一個死去了十年的陳光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他焉能不驚?
陳光聞言嘆息,悠悠道:“老道確實是陳光無疑,我也確實死了十年之久了,你眼前的我不過是我在最後關頭所留下的一絲殘魂罷了,連魄都算不上。”
“殘魂?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牆上的符篆陣法可是你留下的?”
陳光微微點頭:“沒錯,這座大牢裡的符篆、陣法都是我與那紅衣厲鬼戰鬥時所留下的,可惜啊,我陳光一時大意竟然敗於邪祟之手,落得了個如此下場。”
看到陳光臉上的沮喪,海瑞有些疑惑:“陳光,我想知道當年在這座大牢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剛纔在你說話前我聽到的那句喊冤之聲又是什麼人發出的?”
陳光眼中忽的迸發出一絲厲色,凝視着周圍的黑暗道:“還能有誰?自然是當年與我戰鬥的那個厲鬼罷了!”
“厲鬼?這世上真的是有鬼神存在?”
陳光搖搖頭道:“有沒有‘神仙’存在我是不知的,但這鬼神卻是一定存在的,而且在我們的身邊還不止有一個!”
“不止一個?”
“對!當年的我就是因爲沒有發覺那第二個厲鬼的存在才落得了如此下場。不過,陳光我也想的明白,我落得如此下場也是必然,就算那一次我成功的剷除了那兩個厲鬼,我也會死在下一個或者下下一個厲鬼的手中。”
“這是爲何?”
陳光嘆息一聲:“因爲我們神州道門之中並沒有真正的斬鬼除魔之士,我所學習的符篆、陣法雖有除魔之效,但它的弊端太多,只可應一時之急,絕不可做長久戰鬥之法。畢竟,輔助之術就是輔助之術,永遠無法成爲真正的主流。”
“沒想到還真是這樣。”海瑞一聲感嘆,“方纔來這之前就有人告訴我說,當年你的失敗是因爲你的道術不適合斬鬼除魔,我一直不信,此番見了你竟然得到了驗證。”
陳光望着滿牆的符篆刻痕,無奈搖頭道:“是啊,我修道半生爲的就是斬鬼除魔,可惜啊,我們神州之上並無真正的斬鬼之術,我雖有心力卻無實力啊。老道我留下殘魂至此,也只是爲了勸解後來的道門來者,不要妄做送死之人,我們的魂魄、道法只會讓那兩個厲鬼更加強大罷了!”
海瑞聞言發笑:“那按照你的說法,當年皇帝陛下後續派來的道士倉皇逃竄都是你的原因了?”
陳光應了一聲:“是啊,老道我可憐那些尋求‘長生’的道士,爲了不讓他們送死,便將他們勸誡了去。”
“原來如此。”海瑞恍然大悟,“不過可惜啊,今天你見了我卻要讓你失望了。”
“此話怎講?”
海瑞一聲苦笑:“一來,我海瑞不是道士,而是一個被皇帝囚禁於此的囚犯;二來,我乃是個必死之人,若無君王之令哪怕這裡是刀山火海,我也得下;三來,我已無苟且之意,我是一個百無一用的書生,既不能在廟堂之上爲民發聲,又不能在民間爲民做貢獻,活着何用?”
陳光看着海瑞有些不解:“海瑞,我雖然不知道在你的身上發生了怎樣的事情,但我還是要勸你,就算是死也不要死在此處。這裡有着兩大厲鬼徘徊,他們專門吸食人精魂,化爲‘倀鬼’供他們驅使,死在這不僅要失去輪迴的機會,還要爲虎作倀化爲厲鬼的一部分,你可懂?所以,趁着現在夜色未起,你還是早些逃了出去吧!”
陳光話音未落,海瑞卻突然仰天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陳光兄,你怕不是小看我海瑞了吧?既然我能尋到此處見到你,那自然是不懼那鬼怪的,而且我海瑞堅信,以我的一生清明就算是厲鬼也奈何我不得!”
望着海瑞的一身正氣,陳光沉默片刻也只得搖頭作罷:“罷了罷了,既然你意已決,我便不再多勸,只是老道我覺得有些惋惜罷了。”
“惋惜?有何惋惜之處?”
陳光端詳着海瑞,輕聲道:“老道我看得出來,你是一個正直之人,方纔你說是皇帝陛下將你囚禁於此,可我卻知道,這裡早在十年前便空無一人,而你卻依舊深陷其中,可見你的忠正。可惜啊,一個忠正清明之人卻要死在厲鬼之下,我焉能不嘆息?”
海瑞咧嘴一笑,毫不在意的說道:“陳光兄不要擔心我的安危,我想就算我真的死在了這荒牢之中又有何懼呢?在死前我又得一之音,死後恐怕我們還能作伴,有何惋惜之有?”
“哈哈哈,苦中作樂。你是我在這荒牢之中見過的唯一一個能夠笑出聲的人,我陳光佩服!若是我還活着,我相信我們一定能夠成爲摯友的。”
海瑞卻是搖搖頭,否定了陳光:“不,若是你還活着,或是我還在朝爲官,我們都不可能成爲摯友的,只有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我們才能成爲摯友。”
陳光疑惑:“這是爲何?”
海瑞蹲下身子默默的扒拉出一些稍微乾燥些的稻草蓆地而坐,望着白光中的陳光笑道:“因爲海瑞我是不信鬼神之事的,若不是此刻我被皇帝陛下流放至此,我也不會有閒情逸致來探你這十年前的離奇之事;而你又常年漂泊在外居無定所,我們焉能相識?就算相識了,怕也會被我當做是怪力亂神之輩給轟了出去罷。”
陳光聞言不怒反笑:“哈哈哈,哈哈哈。海瑞兄啊,你還真是坦蕩。不過你這麼一說倒也是,我陳光修道半生,除了一位刑部劉尚書在無計可施之時尋到了我,其餘之時我還真的未曾見到過一個官人。說也奇怪,我們這大明朝皇帝信道追求‘永生’,手下文武百官卻都不信,你說蹊蹺不?”
海瑞擺擺手道:“沒有任何奇怪的。皇帝信道追求‘永生’,是因爲他已經站在了權力之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於他而言,除了‘長生’他已別無所求。可當朝的文武百官卻不同,他們被權力薰心,利慾迷眼,哪裡看的到‘道’門之中的一絲清靜?恐怕他們有一絲時間都拿去勾心鬥角了吧。”
陳光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看來人們說的隔行如隔山果然不錯,老道我想了一輩子都沒想通的事,幾句話就被你給解釋了清楚。我想要是你入了道門,一定會是一個前所未有的道士。”
“何出此言?”
“因爲你對於天下之事看的比任何人都清楚。”
“哈哈,這話倒是不假。”海瑞自嘲般的說道:“海瑞我這一生也算是坎坷,幾番沉浮最終落得如此下場。無論是官場沉浮還是塵世悲歡,都被我看在眼中,記在心裡。可惜啊,我海瑞終究是沒能對這神州蒼生做出一番貢獻,唯一的一聲吶喊,怕很快也會被奸臣的嚎叫給淹沒。不過,世事如此我等也是無奈。”
陳光心有所感,同嘆息道:“是啊,海大人與我陳光倒有一絲同病相憐。我陳光一生問道,爲的就是斬鬼除魔,替神州蒼生伸冤。可惜啊,面對黑暗的塵世,我陳光的所學所知卻如同滄海一粟,根本無法與之對抗。我苦於斬鬼無法,問遍塵世道門,卻發現這世上根本沒有真正的斬鬼道門,可惜啊,可嘆啊,更可悲!”
見陳光黯然神傷,海瑞輕笑一聲道:“陳光兄,我是將死之人尚且不爲塵世擔心,你既已死去就更不要替黯然神傷了吧。我相信,要不了多久這個世界會變的,你我的願望都會被實現的。”
陳光點頭,贊同道:“對,希望是永遠存在的。”
海瑞一笑,環視四周的符篆陣法來了興趣:“陳光兄,既然此時無事,可否將十年前的事告訴我?那兩個厲鬼又是何來歷呢?”
陳光微微點頭,望着海瑞陷入了回憶:“那兩個厲鬼,乃是一對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