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nake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池遲對她做了很多的假設和思考,她來歷不明,混跡在最底層的社會人羣之中,就像是活在地坑裡的蛇。
她的舉止像一條蛇,講究無聲無息一擊必中;她的氣質像是一條蛇,冷漠、陰狠、兇殘;她做事也像是一條蛇,沒有什麼規律和邏輯可言,追擊敵人的時候鍥而不捨,又貪婪到讓人咋舌的地步。
她貪婪的對象不是財富,而是情感和人性,她希望人們愛她,在無盡*的泥沼中把心都掏給她,也熱衷於揭露這些人並不像他們表現出來的這麼道貌岸然,讓他們在貪婪的驅使下最終承認自己的靈魂一團髒污,這是一種看起來很矛盾的做法,卻頗爲符合蛇的秉性。
在出場戲結束之後,snake迅速做了第二件表露她行事作風的事件,一個早就被她引誘的已婚男人終於下手捅傷了自己的妻子,帶着他的積蓄想和snake以後生活在一起,snake卻繼續誘惑他、控制他,讓他說出了自己做出這一切的真正原因——他本來就是個卑劣的僞君子,既不愛他的妻子,又渴望着他妻子的財富。
“你愛我麼?用你的錢、你的眼、還是這裡?”
在這場戲中,snake的衣服不像開場那麼非主流,她穿了一件綠色的大衣,臉上的油彩不見了,沒有血色的嘴脣看起來有點虛弱,黑色的蓬鬆髮辮垂到腦後,裡面有墨綠色的絲線纏繞其中……只有大衣下面黑色的皮褲皮靴以及她手背上露出來的刺青彰顯着她還是一開始那個氣質詭譎的女人。
那個男人有一雙黑色的眼睛,在看着snake的時候,那雙眼睛裡也飽含深情,只不過在他看着的人眼中,這種深情裡有太多別的東西存在——而這些東西,正是她真正覺得有趣的部分。
隨着她的話語,纖細的手指隔空在男人的身上指指點點,從男人緊緊抓住的行李袋,到他深情的眼睛,最終指向了他的胸口。
只用低啞的聲音,snake就讓人明白爲什麼她能讓男人女人都愛上她,如蛇一般的聲線帶着醇厚的個人魅力。
她的眼妝彰顯了她的眼睛漂亮的琥珀色,有點無辜的清純,更多的是挑逗的惑人,男人隨着她的話語顫抖了幾下,張着他因爲過度緊張而無暇顧及的乾裂嘴脣說:“全部,我用全部來愛你,我們可以去拉斯維加斯,可以去阿拉斯加,你知道的,我很會賺錢,很快我就能讓我的資產翻倍,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像你說的那樣用酒灌滿水池,你和我就泡在裡面,像是神話裡的國王和皇后。”
男人的語氣是熱切的,他的手激動得在抖,snake看着他的眼睛,只從裡面看到了三個字:“我想逃”。
他想逃離這裡,爲什麼呢?
snake的雙眼變得迷濛了起來。
“你的妻子呢?我記得你說過你們還有一個孩子,你和我走了,她們怎麼辦?”
在男人沒有看見的角度,女人的一隻手已經擡了起來。
“不、不要在乎她們……”就在男人說話的時候,snake那隻畫滿了蛇鱗片的手已經乾淨利落地扣在了他的頭上,這個剛剛還在暢談未來的男人現在雙眼已經失去了神采。
“我……”男人深吸了一口氣又短促的呼了出來,語氣變得機械呆板,“莉娜,我把莉娜殺死了,我把她藏在了衣櫃裡,我要離開這裡。”
下一秒,snake的手移開了,她表情驚訝地看着這個男人:“你殺人了。”
語氣肯定得讓男人忍不住顫抖。
剛纔,他清楚地聽見了自己的回答,是他以爲會在警察上門之前沒人知道的秘密。
“你爲什麼殺了她?”
在男人做出反應之前,snake問出了第二個問題,她的手掌再次扣在了男人的頭上。
“我從來就不愛她,我恨她,我恨她爲什麼不肯把她的錢都交給我,我恨她該死的婚前協議……你說的對,我應該活得像個人,而不是莉娜·斯奈林,一個有錢小姐的丈夫。我給孩子吃了安眠藥,他現在就睡在地下室裡,我要做我自己,有錢,有身份,身邊跟着我喜歡的女人。我解脫了,莎莉,我解脫了!”
姿勢詭異地歪了一下頭,snake的眼神變得冷漠了下來,不需要什麼特效,她的臉看起來已經和剛剛那個頹廢迷人的女人截然不同了。
慢慢地收回自己的手,她直視着男人的雙眼。
“不,不你聽我解釋莎莉,我是爲了你,我是爲了和你在一起才殺人的……”
“剛剛,你說你愛我,就像愛一個‘跟着你的女人’。”
沙啞的聲音冷漠起來就像是帶着冰渣,讓那個男人渾身發冷,他滿臉驚恐,甚至出了冷汗。
如果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沒感覺到不對,那他的腦子也一定是被他自己用刀捅了。
“你做的一切都是因爲愛我?”
“是,不……不……”
男人退後了一步,他現在是真正想要逃跑了,因爲這一個多月以來和他耳鬢廝磨勾得神魂俱消的女人突然變成了一副他從來不曾見過的樣子。
可是,已經晚了。
從他踏進了毒蛇的領地,被選中爲獵物的時候,一切就都已經晚了。
snake擡起了手,從男人的眼前輕輕滑過。
……
“其實在拍這個電影之前,我也在考慮一個問題。”
黑色長辮子的東方女孩兒抱着手臂站在監視器前面,身上披了一件羽絨服,杜蘭導演看着鏡頭中snake帶着儀式感的手指動作,自己的手指敲打着自己的西裝袖口。
“什麼是好人,什麼又是壞人,這是個有趣的哲學問題。如果做好事就是好人,做壞事就是壞人,那麼逼着一羣心懷惡念的人去做好事,她們到底算是好人,還是壞人呢?”
在劇情的設計中,這一幕結束了,接下來就是那個男人唸叨着“我卑劣自私,我爲了自己的私慾殺害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走上了天台,然後跳了下去,而那個穿着綠色大衣的女人則拎着他帶來的那些財務消失在了人來人往的街頭。
snake是壞人麼?她又一次炮製了一場兇殺案,受害者是一個原本面上還算美滿的家庭。
snake是好人麼?她讓那個殺人者自己去死了,也算是給了受傷害的人們以交代。
即使在拍攝現場也依然西服革履的巴西勒·杜蘭先生可以說是池遲見過的最有紳士派頭的導演了,他的動作永遠剋制有理,哪怕剛剛對她的表現很有一些想法也不曾大聲說話。
聽着他提出的問題,池遲一邊接過了於緣遞來的熱茶,在於緣的身後,四個助理一字排開,他們是竇寶佳從國內派來的,爲的是讓池遲盡情挑選出自己想要的助理。
當然,纔來了短短几天的他們,在於緣和陳方的眼裡連接近池遲的食物都還不夠格。
“好和壞本來就是相對的,有時候我們連好事還是壞事都不能界定,只能儘量找一個既能保護自己利益又不會讓自己內心痛苦的角度作爲自己的立場。”捧着手裡的茶杯,池遲如是說。
巴西勒·杜蘭沒有在片場工作時間吃吃喝喝的習慣,池遲和他交流的時候也就不會像以前那麼隨意。
對着一個從來嚴謹的合作伙伴,拿出更嚴肅的態度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當然,面對池遲,杜蘭導演覺得自己有種異樣的放鬆,看着snake在鏡頭外頓時有了年輕女孩兒的鮮活,他覺得自己的心都是鬆弛又舒緩的。
“你說的有道理,也許正是因爲這種矛盾,我才喜歡snake,她在這個電影裡不需要成長,也許就是因爲作爲一個角色,她本身就已經足夠複雜。”
“其實她只是太簡單,所有的事情都隨心去做。”
“簡單到了極點,也就是複雜到了極點,chi小姐,我現在特別期待,期待你能演出我想象中的那種,屬於snake的簡單。”
“我儘量。”
池遲對着杜蘭導演笑了一下,看着這位隨時能作爲律師上法庭的正經導演快步走向在叫他的攝影師,女孩兒端起水杯緩緩地喝了一口熱茶。
上午的拍攝還有幾個補拍就要結束了,下午她要拍的是snake因爲拒絕執行“向善任務”而被懲罰的片段,晚上還要進行動作練習,以應付後續出現的打戲情節。
拍《以彼之道》的時候池遲自己不僅是主演還是出資方,很多事情都好說,現在她是在別人片場裡當一個配角,就要遵守別人制定的規則,比如更嚴苛的工作時間,更緊張的工作氣氛,或者……不是那麼讓她滿意的食物。
“雞胸肉、雞蛋、粗糧麪包、蔬菜沙拉……”
薛涯爲池遲找來了一個營養師,每天都爲她搭配合理的膳食,爲了自己的肌肉形狀和力量,一直到離開這個劇組,池遲的每頓飯都會在這個營養師的管控之下。
“我記得昨天就是雞胸肉,爲什麼今天還是?市場裡的雞胸肉在打折麼?”
似乎是最近看慣了老外寫的劇本,池遲說話的時候也帶了點洋氣的俏皮。
當然,這種俏皮還有種說法叫——冷笑話。
“昨天是火雞,今天是雞肉。”於緣很耐心地給出瞭解釋,假裝自己沒看見池遲可憐兮兮的眼神。
“火雞和雞……烹飪到了這種碎屍萬段的程度實在是看不出有什麼區別啊。”
午餐是雞肉三明治加奶油濃湯的於緣:“……”
“我會……嗯,去跟廚師說一下,下次把火雞和雞肉做的不一樣一點兒。”
“唉,其實道理我都懂。”
池遲生無可戀地搖了搖頭,她自己不僅會做飯,手藝還很好,更在幾位名廚的手裡被訓練了那麼久,要說做飯,她所有的助理捆一起大概都比不過她。
“可是爲什麼就是這麼難吃呢?這個雞肉煮的好乾,乾的可以直接進烤箱做成肉鬆了。”
於緣:“……”
以前池遲在吃飯的時候有了問題都是陳方解決的,稍矮又稍胖的陳方看起來溫吞,其實非常有原則,池遲的撒嬌耍賴面對她都是沒用的,時間久了,自然也就不再抱怨了。現在陳方打算走人,把位置留給了於緣,於緣這才明白陳方是如何站在“抗擊池遲撒嬌耍賴”第一線的。
在國內演那幾個戲的時候池遲似乎也沒這個毛病啊。
可憐的於助理轉念一想,《王子》和《平陽》都是跟待池遲如親閨女的c娛樂合作,那個後勤保障讓她這個助理都胖了好幾斤,池遲要麼是增肥,要麼也是對身材沒什麼要求,拍《以彼之道》的時候池遲是儘可能讓自己舒服的,拍完戲就滿小鎮裡找館子吃美食的日子不要太舒坦,要不是後來出了別的事兒,她大概進組《平陽》都不需要減肥了。
“好想教廚師做滑炒雞片或者白切三黃雞……唔,算了,你有空跟廚師商量一下,要是做肌肉的話,能不能把雞肉在烹飪之前放在鹽水裡浸泡半小時?半小時就行。”
嘴裡吃着乾巴巴的雞肉,池遲追憶着自己以前吃的好吃的,作爲一個職業演員,把自己的身材保持在某個水平線上是他們一生的事業,她得讓自己習慣這種食物纔好,不能因爲幾部戲拍攝的日子太滋潤,而忽略了了自己的工作本身還是要付出巨大犧牲的。
於緣看着池遲的悵惘樣子,心裡已經決定去學營養師課程,如果可以,她還想去學一些基礎的醫護課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新來的四個助理默不作聲地吃着飯,有人把耳朵豎得很高,恨不能聽清池遲和於緣聊天時候說的每一個字,也有人默默地吃飯,不張望,也不偷聽。
口裡嚼着蔬菜葉子,池遲的視線在不經意間掃過了那邊的四個人,心裡已經有了一個基本的印象。
視線轉回到國內,春節假期已經結束,熱熱鬧鬧的娛樂圈再次開始了新一年的各項比拼,在上一年中,所有網播劇成績最好的就是由池遲和封爍帶着一羣俊男美女一起出演的《王子的七日記》,這部起初不被人看好的網劇在經歷了網播量的節節攀升之後收穫了一個超乎所有人預期的好成績,很多年輕人覺得從這個劇中看見了自己,很多中年人也慕名而來希望從中能更加了解自己的孩子……總之是成了一部不僅產生了經濟效益還產生了社會價值的作品。
也正是因爲這部作品,即使年初的《鳳廚》因爲“時間久遠”被很多的營銷號忽略,人們也依然不能忽視掉池遲的名字,哪怕這一年後來還有成績不錯的ip劇,也有年輕的女演員終於突破重圍入圍了金鳳獎的最佳女配……這一年依然是池遲“餘威猶在”的一年。
想到明年她會有一部大製作電視劇登陸一線衛視,又有連着兩部客串的外國大片上映,接着又要跟宮行書合作,就不知道有多少女明星捶着自己價值千金的小胸口哭暈在牀腳。
與池遲相比,一向以高人氣著稱的封爍可以說是成果斐然,靠網劇刷了存在感,又有兩部製作靠譜的電影上線,不僅票房成績還可以,更讓大衆對他的固有印象漸漸改變……人氣不減,在脫離了瑞欣之後接的戲遠比從前靠譜,封爍未來會走到哪裡,很多人都表示自己看不懂了。
“反正他演戲我就看,他拍雜誌我就買買買,他代言我也買買買,纔不會爲他的前途擔心呢。”
一個宿舍裡的人都在磕着錢曉樺從家裡帶來的開心果,大聊娛樂圈八卦的小唯這麼說着。
今年寒假她們宿舍的人不約而同地早早都回了學校,過了這半個學期,她們就要大學畢業了,有人早點回來是爲了實習的事兒,有人是爲了畢業論文,有人是爲了找工作。
“我更不擔心,嘿嘿嘿,我家吃吃樣樣棒棒噠……對了,小夢你的工作怎麼樣了?那家公司靠譜麼?”
錢曉樺嘴裡的小夢就是時夢,那個曾經因爲“王子”而振奮起來,正在爲了留在滬市而不是回家受父母擺佈努力拼搏的女孩子。
“蠻好啊,還是那一家投資公司,年後說是換了老闆了,但是一切照舊,年前我在那裡做的就不錯,現在已經給我漲工資了。”
“漲工資了?不錯啊!早知道我就不帶這麼多幹果了,咱們應該去校門口那家剛開的烤魚店吃一頓好的慶祝下的。”
過去半年多到底有多辛苦,錢曉樺一直是看在眼裡的,去年十一月她們開始找實習單位,時夢就自己找去了那家公司,沒想到不僅一直做的很好,現在還有長期僱傭時夢的意向。
“我真覺得自己運氣不錯。”
看着小花樂呵呵地露出了兩顆小虎牙,時夢笑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她的頭髮又長了一點兒,現在剛好蓋住了脖子。
半年多的艱苦生活,可以說是讓她真正地脫胎換骨了,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什麼事情能讓一個自卑的人快速地建立自信,那就是讓這個能夠真正地“養活自己”,在物質上自我滿足,在精神上自我發展,在生活上自我豐富……能真正做到這些,已經足夠讓一個社會人有“相信自己”這一項基本技能了。
“等我這個月發了工資,我請你們吃烤魚吧,到時候要三斤一條的清江魚咱們做酸菜口味的。”
“好啊好啊,那可就說定了!”
時夢留在滬市工作,小唯考上了京城的研究生,小花保送了本校的研究生部……即使現在還能坐在一起閒磕牙,距離她們彼此道別天各一方的日子,也不是很遠了。
“小花,我記得你說過你要去見池遲是麼?”
吃完了乾果小唯喊着嗓子難受跑下樓去買飲料,時夢和錢曉樺一起收拾着凌亂的地面。
“啊,是啊。”
錢曉樺歪頭看向時夢,歪頭這個動作是她看了《平陽公主大傳》電視劇現場花絮的時候跟池遲學來的,本來一臉嚴肅正經對臺詞的平陽公主因爲有人喊了一聲有點心就立刻歪頭,臉上帶着滿滿的期待,當時就讓錢曉樺的心都被萌化了。
“那我能和你一起去麼?”
“嗯……行啊……”錢曉樺想了一下說,“你記得拿着你的成績單啊,我記得你有個三等獎學金來着,你還是拿着那個證明吧,對了,你沒掛過科吧?”
時夢一臉的呆懵:“……”爲什麼看個明星還跟成績單有關係?成績單能免票麼?
錢曉樺小朋友看着自己無知的室友,忍不住感嘆了一句:
“像你這麼單純的人兒,永遠不會理解被期末成績支配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