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的l城,有彷彿永不熄滅的燈火,有在黑夜中蟄伏的夢想,也有那一顆不遠萬里而來卻在短短几個小時裡就行將破碎的少男心。
“當然是試戲啊。”
池遲擡手拍了拍封爍的肩膀。
“對着你表演一下,你正好看看我哪裡演的不對。”
演、演什麼?
封爍的眼睛飄向口紅,又飄向噴霧的瓶子,最後轉回到了池遲的臉上。
年輕的女孩兒臉上掛着淺笑,手裡還拿着海綿盤發棒。
“這樣不太好吧?”
封爍在腦子裡飛快地找理由,天氣要壞了、時間已經晚了、自己的身體要不舒服了、外面火星撞地球了,拜託隨便來點什麼吧!!!
池遲沒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不過是演戲而已。當着所有人的面出演一個角色,所有人都知道你並不是他,可你說服了所有人你就是他,這是表演的魅力所在,也是每個演員都應該具備的素養。
在這樣的大前提下,出演任何角色都只有“能不能演好”而不存在“能不能演”。
“有什麼不好的?”
黑色的長髮在腦後鬆鬆地紮了一個辮子,池遲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粗線毛衣,脖子上戴了一條藍色的寶石鏈子,現實中的她溫和可親,是個很好的朋友,更是封爍長久以來心儀的對象。
可是她現在回望封爍,眼睛中帶了一點的煞氣,和她平時的樣子大不相同。
封爍跟池遲合作過,他親眼見過從自我厭棄中一點點爬起來的王子,也見過可以風花雪月更能刀槍劍戟的李纖阿……眼前的池遲和她們都不一樣,她的眼睛中有一團在隱隱燃燒的火焰,是灼熱的,也是冰冷的,熱烈的是*,冰冷的是本性,在她的目光中,封爍覺得自己成了大蛇面前被覬覦的獵物。
獵物,有拒絕的權利麼?
在那一團似有還無的熱烈中,他又真的想要拒絕麼?
鬼使神差地,封爍就答應了下來。
他低頭看了一眼已經被池遲用中文註解過的劇本,終於接受了自己要扮演一個被snake撩撥的“少女”。
與此同時,池遲走進房間換上了自己用來練習的十二公分高跟鞋,又拿了一條淡粉色的絲巾出來。
擡頭看着把絲巾蓋在了自己頭上的池遲,封爍張了張嘴才說:“試戲也要管服化道?”
“勉強遮一點吧,咱倆太熟了,直接想着你是個女的我怕我可能會笑場。”
看着一團粉色絲巾裡掙扎出了封爍白皙的臉龐,再加上他本就有點天然無辜的眼神,池遲差一點就先演示自己所說的“笑場”了。
助理們早在他們的討論瀰漫着迷之尷尬的時候就很有默契地都退了出去,現在客廳裡只有繼續擺弄着海綿捲髮棒的池遲,以及打扮得神似狼外婆的封爍。
“我開門,你就站在那裡……然後我是一開始沒注意到,走過去的時候在你的左手邊突然站住了,驚訝的表情,然後就是你的動作……呃……對吧?”
封爍突然很慶幸池遲給他把頭裹了起來,真的要和池遲沿着一段兒,他覺得自己的耳朵已經熱到可以掛進滷貨鋪子了。
“基本是這樣的,夜鶯這個角色是七個人當中最小的,她的壞是帶了一點不成熟的、任性的東西,道理知道的不多,說話直來直去,膽子小……”
哪怕是試這麼一個簡單的戲,池遲也大體跟封爍說了一下夜鶯這個角色的設定。
封爍聽完了之後閉上了眼睛想一下,又看了一眼劇本再想一下,纔對池遲說:“我準備好了。”
深吸一口氣,封爍的目光變得有點輕佻,卻又有點年輕……不那麼男人的年輕。
擡腳的時候,他連走路的態都變得女氣了一點。
推開並不存在的門,男版的“夜鶯”還捋了一下自己並不存在的頭髮才走進了廁所。
snake背對着他,雙肩垮着,兩腳岔開,整個人都是一種異常放鬆的姿態。
夜鶯瞟了毒蛇一眼,徑直走向馬桶,當他從毒蛇的身側走過的時候,他的表情突然變得有點僵硬,她忍不住回過神,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眼前的這一幕。
這個時候,snake終於做出了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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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助着鞋跟的優勢,snake比夜鶯要高一點,所以她的目光從夜鶯的胸前往上滑到對方的眼睛,頭還是微微低着的。
從夜鶯的角度看過去,她眼前明明是一張女人的臉,卻在那一瞬間有一種屬於男人的侵略性。
看見夜鶯呆滯的眼神,snake並沒有說話,她轉回頭去很自然地完成自己的習慣步驟,手上顛了兩下才又做了一個提好褲子的動作。
在顛第一下的時候,她的眼睛瞟了夜鶯一下,卻不是看對方的臉,與此同時,她的嘴微微張開,舌尖在牙齒上輕碰了一下。
夜鶯似乎到現在才意識到到自己看見的到底是什麼,他瞪圓了眼睛,視線從snake身體中間的部位擡到對方的下巴處。
不知道爲什麼,現在的他有點難以直視snake的眼睛。
“還沒看完麼?”
看着夜鶯的額頭(應該是發頂,可惜身高差還不夠),snake的脣角露出了一絲帶着別有意味的微笑。
即使沒有多餘的表情,她輕輕展了一下自己的肩膀,都似乎讓這個房間裡的空氣都爲之激盪了一下。
“那、那是什麼?”
夜鶯是真的受到了驚嚇,她怎麼也沒想到毒蛇這個光用眼神就能勾引男人爲她赴湯蹈火的*人物居然、居然……
“不然,你以爲我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嗯?”
最後的象徵着疑問的尾音被刻意地拉長了,最後變成了snake往夜鶯耳朵裡輕呼的一口氣。
夜鶯打了個哆嗦,無論是剛剛他看見的,還是他聽見的,或者說是他面前的這個人,讓他此時此刻想要戰慄發抖,想要拔腿狂奔,想要落荒而逃。
因爲對方的眼神,因爲她的聲音,因爲她從自己耳畔劃過的嘴脣。
“我,我先走了……”
順從着自己的內心,夜鶯繞過毒蛇想要離開這個讓他感覺到窒息的空間。
“你不是要上廁所麼?該走的是我纔對?”
收住了自己的笑容,毒蛇轉身看着夜鶯倉皇的背影。
“不,不我不上了。”
夜鶯回答的時候都不敢轉頭。
“總是憋着對身體不好。”
snake的聲音裡帶着蛇的嘶啞,又和平時有那麼點兒不一樣。
走到了廁所的門前,夜鶯的手抖了一下才去開門,其實他軟的何止是手,還有腿——被一條蛇盯上的感覺真的讓人且驚且怕且……心懷期待。
就在這個時候,snake已經衝到了她的身邊,那隻應該滿是蛇鱗刺青的手在夜鶯的面前張開、劃過,然後捂住了她作爲武器的嘴。
如果實物存在,那扇剛剛被打開了一下的衛生間門被snake用腳踢上了。
當然,條件所限,屬於池遲和封爍的這場試戲,就結束在池遲捂住了封爍嘴的那一瞬間。
snake的手應該是冰冷的,可是池遲的手很溫暖。
夜鶯的嘴脣應該是蒼白的,可是封爍的嘴脣很粉嫩水潤。
這是戲與人生的區別。
snake把連掙扎都來不及的夜鶯攔在了狹小黑暗的衛生間裡,十幾分鍾之後她精神煥發地離開了衛生間,孔雀進衛生間的時候只看見夜鶯滿臉赤紅、衣着凌亂還傻笑着坐在跪坐在馬桶的旁邊。
短短的十幾分鍾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也許連編劇都不知道。
而池遲,卻毫不猶豫地放下了她的手。
封爍真的很想擡手讓那隻手永遠這樣環抱着自己的頭捂着自己的嘴,可是他的手臂動了一下,也不過是扯下了自己臉上的粉色絲巾。
“我覺得幾句臺詞的節奏還可以再打磨一下,你演的很好啊,我覺得你在反串戲上很有前途啊。”
遞給封爍一杯水,池遲低下頭做着試戲的筆記。
“你說的是對的,果然顛比抖要好,這樣的動作流暢性和目的性都更強了一點。”
“你剛剛要離開的那幾步真的很有感覺啊,有驚、有羞、有怕。”
池遲閉上眼睛回顧了一下剛剛封爍的走位,繼續稱讚道。
封爍:“……”他演到那幾步的時候已經完全忘了自己是誰,也忘了自己到底身處哪裡。
“其實捲髮棒有點輕,唉,但是手感確實是最接近的,在手裡顛一個噴霧的感覺真是太奇怪了,不知道到時候的道具是什麼。”
終於找到了這場戲的感覺,池遲很開心,不僅筆記做的利落,嘴裡跟封爍的“交流”也一直沒有停下。
可惜,她的交流對象一直回答以沉默。
池遲擡頭,剛好看見封爍快速放下手的動作。
“你覺得剛剛我演的真實麼?”
“啊……哦……挺好的。”封爍剛剛垂下的手又猛地擡起來捂住了他自己的耳朵。
“你怎麼了?”池遲疑惑地看着他。
“我好像有點犯困了,這幾天太累了。”
“哎呀,已經十一點了,我這就讓司機送你回酒店……”
……
終於離開了池遲住的公寓,封爍也終於得以進行他剛剛因爲池遲擡頭而被迫中斷的動作。
他的右手擡了起來,慢慢地撫摸着曾經感受到了池遲掌心溫度的嘴脣。
耳朵和臉頰早就紅的一塌糊塗,這也是剛剛他爲什麼突然要捂住耳朵的原因。
“嘿嘿。”
走向車子的時候,他的臉上是剋制不住的傻笑。
房間裡,同樣累了一天的池遲終於整理完了筆記,於緣抱着她的睡袍催她去洗澡。
“你說……”
解開了發繩,一頭黑髮披散的女孩兒讓人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
於助理站在她的身後安靜地等待着她的發問。
“一段暗戀,如果沒有告白,也沒有迴應,多久能結束。”
面對這個問題,於緣想了一會兒才說:“如果我暗戀的人永遠熠熠生輝,那我的感情,大概這輩子都不會消退。”
自有人類文明以來,人們對太陽、月亮、星星的追逐與喜愛,可曾有片刻的停止?
得到了這樣的回答,池遲低着頭接過了於緣手裡的睡袍。
“哦。”
她回答的聲音有點悶。
“不管怎麼說,這段感情是我自己的事,我不認爲任何人該爲我的單戀負責。”
於緣接着說完了自己想說的,才轉身離開。
留下池遲走進浴室,脫下衣服,躺進了浴缸裡,然後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