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蘇氏數月不見柏十七,每日牽腸掛肚,吃睡不安。漕船回航之後,聽說這沒心沒肺的居然半途留在淮安玩,恨不得坐船追過去,揪著她的耳朵將人拖回來,質問一聲:「玩瘋了吧?」
真等柏十七瘸著腿踏進家門,走的分外艱難,一旁還有個年輕力壯的小子扶著,她又心疼不已。
——丘雲平顧忌老幫主眼色,當著趙無咎的面,她硬拖了舒長風當柺棍。
舒長風已經知道了她的真實性別,還從未跟小娘子勾肩搭背過,全身都僵硬了,木著臉不敢看身後自家主子的臉色。
柏震霆倒是知道她在作怪,喝罵了一句:「好好走路!」便騎了碼頭上來接人的下屬送來的馬兒,一夾馬腹跑了。
柏十七裝柔弱,大半個身子都倚在舒長風身上:「頭暈,走不了路了,舒兄扶我一把。」
趙無咎:「酒喝多了吧?」捉老鼠幹壞事的時候沒見頭暈腿疼,不都活蹦亂跳的嗎?
臨下船之時,她與趙子恆還在喝酒,宋四娘子在旁小意侍候,一口一個「爺」,趙無咎真難以想像,如果她知道自己的「爺」是個女嬌娥,不知會是何種表情。
反觀柏十七,還真別說,不虧是江蘇漕幫未來的接班人,當真有少爺的派頭,半靠在榻上,翹著腿與趙子恆碰個杯,還有小丫頭珍兒捶腿,別提多滋潤了。
下船之後,幾人坐了柏家派來接人的馬車,柏十七見到蘇氏便靠了過去,聲音裡帶著絲說不出的撒嬌意味:「娘,我可想死你了!」
蘇氏在她手背上狠拍了一記:「沒良心的臭小子,想了還不早點回家?」
柏震霆提前回家,已經同她粗粗講過柏十七納妾捱打之事,聽得蘇氏震驚不已,除了迎接外客,還不住打量宋四娘子。
宋四娘子知道這就是柏家的主母,柏十七親孃了,上前來行了個禮:「奴家見過太太!」
蘇氏見她神態端正,舉手投足之間不見半點輕佻之意,卻還是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
年輕輕佻的、貪慕虛榮的女子好打發,或錢財或良婿總歸有可解之法,唯獨這種外表看起來毫無攻擊力,且似乎對柏十七很癡情的女子,反而是最難打發的。
她所求者,柏十七給不起。
珍兒一起跟著行禮,卻又湊近了扶了一把宋四娘子,很是忠心的模樣。
蘇氏吩咐了下人給兩人安排住處,這纔在柏十七的介紹之下認識了趙無咎兄弟倆。
趙子恆不止是打架比不上柏十七,連酒量也輸給了她,大著舌頭向蘇氏見禮:「伯母好。」
趙無咎嫌丟人,拉著他的腕子朝後退了兩步,坐在輪椅上向蘇氏打招呼:「蘇太太好。」
蘇氏心裡直犯嘀咕,聽說趙家兄弟倆身份貴重,柏震霆再三叮囑不可輕慢,她便著人收拾客房,還仔細挑了幾個丫頭去侍候。
趙無咎一路上被柏十七的出格給折騰的根本沒時間好好休息,率先告辭。趙子恆也跟著去了,連宋四娘子丘雲平等人都被她打發了,只餘母子二人說說悄悄話。
「你當真……納了宋四娘子?」
「不行嗎?」
柏家教育孩子的方式是打一棍子給倆甜棗,通常打一棍子這種苦差使都是柏震霆出力,給倆甜棗的工作都由蘇氏代勞,夫妻倆配合無間,多年年基本沒出過岔子。
「你自己是什麼情況,難道還要我複述不成?」蘇氏壓低了聲音說。
柏十七滿在不乎:「娘,你就是考慮的太多才這麼憂愁的。」她攬著蘇州的肩膀回主院,那流裡流氣的模樣直讓親孃也看不過眼,在她手背上連著拍了好幾下:「你這是什麼毛病?」
「臭毛病啊!」
蘇氏拿指尖在她額頭點了一下:「沒個正形。」眼裡笑意滿滿,又追問路上可平順,有無遇上盜匪之類的閒話。
少幫主回家,還沒同親孃蘇氏多上說幾句話,進了後院就被柏震霆的幾位姨太太給圍住了,有噓寒問暖的,有討要禮物的,還有想要拉她去打葉子牌的,亂紛紛鬧成了一團。
「五姨娘、七姨娘別著急,禮物人人都有,回頭我派人送到你們房裡去。」
柏震霆當初爲了開枝散葉,納了不少姨太太,起先大家互相提防,都當對方是競爭對手,暗暗憋著一口氣,想要憑本事上崗,揣球壓對方一頭,哪知道除了太太蘇氏,大家都沒動靜。
幾年過去了,覺得沒有盼頭的自行下堂求去了,如今留下來的幾位姨太太們年紀都在三旬開外,年紀老大也都看開了男女之間的情情愛愛,競爭對手變成了牌搭子,平日贏對方三五把,閒暇一起看戲做衣裳,花花柏震霆的銀子,順便一起幫蘇氏操心柏十七的衣食住行。
柏十七從小就被這幫姨太太們捧在手掌心裡寵,真要論起來,在這些姨太太們心裡,柏震霆還真比不上柏十七。
——大家都是明白人,只要不離開柏家,將來老了還要指靠著柏十七,現在不積點香火情,到時候哪有好日子過?
蘇氏拉著柏十七不鬆手,瞪了幾人一眼:「你們都是來搗亂的吧?明知道我天天掛念十七,她才進了門都沒歇歇,打什麼葉子牌?」
五姨太「咯咯」笑出聲,她雖年紀不小,卻仍有風韻,長眉細眼尖下巴,笑說:「太太莫急,知道您疼兒子,我們不過是湊趣而已,也是許久沒見少爺,來看看他路上可平安。現下瞧過了,沒缺胳膊少腿,平平安安回來了,那咱們就接著回去打葉子牌,反正少爺回回出門也不會少了我們姐妹的,走走走,別誤了太太跟少爺敘話。」
一陣風般撮起其餘幾位姨太太走了。
蘇氏無可奈何,笑著搖頭:「多少年的毛病。竟是改不了了。」
柏十七靠在她身上撒嬌:「娘,爹爲了聞滔又揍我,下手可狠了,您一會給我揉揉?」
蘇氏細長的眉毛皺了起來,顯然是個不太愉快的表情:「你爹不是說……你在外面胡亂納妾,他才揍的你嗎?」
柏十七恨恨道:「爹他惡人先告狀!明明就是爲了聞滔!」
柏震霆率先騎馬回來,原來在這裡等著她,到底薑還是老的辣。
一時裡回房,蘇氏果然要她解了衣裳看傷處,柏十七索性把外衫緊身軟甲連同裡面的小衣羅褲全都脫個精光,痛痛快快泡了個澡,又賴在蘇氏的大牀上,讓她在自己後背傷上揉了藥油,這才舒坦了。
蘇氏每次見到她這副模樣都要發愁:「你也一年大似一年,也不知道你爹咋想的,這要做兒子到幾時?」
柏十七穿著寬袍大袖在她牀上打滾,滿不在乎:「女兒有甚個好處?天天被你拘在後院繡花?還是做兒子暢快!」
氣的蘇氏想揍她:「你總得爲自己的終身著想吧?難道將來不成親了?」
這件事情柏十七還真沒想過,擱未來社會她還在上大學呢,最少還能打混個五六年,著什麼急呢。
但顯然蘇氏不如此作想,道:「我跟你爹商量過了,思來想去,不如在幫裡挑個父母雙亡品性厚道的小子,讓他悄悄同你成了親,有你爹壓著,諒他也不敢在外混說,到時候你生個小子出來,養在你名下,咱們家也後繼有人了。」
柏十七翻身坐了起來,一臉警惕:「你們是不是把人都挑好了?」
蘇氏安撫的握住了她的手:「你覺得,丘雲平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