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蝶一邊幫着瑩妃打扇一邊想着心事,瑩妃這幾日有些異常,前日餘媽帶回消息,京城確是出現了類似瘟疫的病症,可是並沒有流傳開,太子此舉只怕別有用心。瑩妃聽後臉上露出了莫名的表情,彷彿是看穿了什麼,又彷彿什麼都不知道。
這位主子,一直捉摸不透,就拿上次葉氏的事,自己明明看到她露出了殺人的眼神,可是轉眼在皇上面前又替葉氏說情,差點賠了自己的小命;還有那日她與葉氏單獨呆在亭子裡,自己一直在偷眼看着,娘娘當時的神情幾近瘋狂,掐着葉氏的脖子,死命地搖着,難道有什麼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漢王當初選自己做她的宮女時,已經把她的性情交待了一個大概,可是這兩年越發覺得,她已經不是當初剛剛進宮時,事事需要自己的那個女人,如今的她早已經成了真正的娘娘。
“輕蝶,想什麼呢?”瑩妃已經注意她半天了,雖然在打扇,可是心思已經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收回念頭,堆了一臉的輕笑,“娘娘,奴婢在想京城裡的事。”
瑩妃歪着頭,詢問地看着她。
“奴婢是想,這宮外的瘟疫實在也沒什麼利害的,爲何太子殿下要如此大張聲勢。”
“宮裡都是貴人,有個傷風頭痛的,太醫都如臨大敵,何況是瘟疫。”瑩妃不以爲然,輕描淡寫的揭過。
“娘娘說得是,興許是太子緊張了些,奴婢想太多了。”輕蝶不着痕跡地把話題又扯到了別處。
兩人正說着,突然外面有人喊,“娘娘,浣衣房給娘娘送乾淨衣物來了。”
輕蝶眉頭一豎。哪裡來的奴才?這浣衣房送衣服送到前殿來了?想到這裡,腳步已經移到殿外,“你是新來的?”
“平時送衣物地宮女病了。讓老奴替她一陣。”
輕蝶看着她額上地字。有些嫌惡。“看你這模樣。在宮裡呆着也不是一天兩天吧?爲何如此不懂規矩?送衣服直接交給宮女就行。爲何在此大聲喧譁?”
“老奴、老奴不懂規矩。還請姑娘諒解。”
瑩妃聽到這聲音。眉峰輕輕動了一下。喚了聲。“輕蝶。本宮渴了。”
“去。交給她趕緊走。”輕蝶說完轉身回到殿內。
過了午時。瑩妃將輕蝶打發了去御膳房。然後繞到珍娘地屋子裡。“珍娘。何事找本宮?”從來都是自己找珍娘。這珍娘爲何會突然來找自己。
“娘娘,今後有何打算?”
“打算?”瑩妃一怔。是啊?這幾日只想着漢王的大事,卻忘記給自己盤算了,“若漢王能成事。當初可是他應允了父親,說是保本宮榮華富貴,保蘇家一世顯貴。”
“若漢王不能成事呢?娘娘,凡事可不能只想一面。”珍娘提醒她。
瑩妃心中一顫,若不能成事呢?
珍娘小心地說着,“娘娘可知。按祖制,皇上西去,嬪妃得陪葬。”
“陪葬!”瑩妃瞳孔突然間放大,呼吸越來越急促,喘息聲充斥着整個小屋,“珍娘,本宮不想陪葬,不要陪葬。不要……”眼淚從眼角滲了出來,一時間失了主意。
捉着她亂揮地手。企圖讓她安靜下來。“娘娘,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
“你快說!”如同抓着根救命草似的。死死掐着珍孃的手。
“雖說是祖制,可真正陪葬地又有幾人?那些有權有勢的貴人,現在活着的也有。”珍娘緩緩道來。
“有這等事?”瑩妃冷靜下來,是啊?宮裡不是還有位老太妃嗎?
“娘娘,只要有人願意幫您,宮女替嬪妃之事,想來也不是太難。”
“有人願意幫?誰?”
“將來誰的權利大,便是誰。”珍娘看着那對漸漸清明的眸子,知道她已經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珍娘,你真是幫了本宮一個大忙,本宮若有此一日,定不會負你。”瑩妃臉上露出喜色。
“娘娘何出此言,有娘娘一日,珍娘才能保得平安一日,不必再說這等話。”
不能再吊死在一棵樹上,瑩妃暗自下了決心,等了一天,珍娘已經幫她打探好消息。等宮裡的宮女太監都睡下了,換了一聲素白地衫子,挽了個簡單的髮式,抱着琴,匆匆從殿後小門出了錦華殿,與珍娘會合。
太子從前殿出來,拖着疲憊的身子,踏着月色,回東宮。今夜月色雖好,卻沒了欣賞的心情,父皇駕崩,如今還沒能迎回聖靈,封鎖皇城,已經引起各方懷疑,可謂是焦頭爛額。
一陣花香飄來,朱高熾放慢了腳步,這清香自是那荷花的香氣,身子不由自主的向荷塘方向移去。這深夜裡,是誰在這裡彈琴?朱高熾左右看了看,沒有人影,身邊的小太監要去尋找,被他阻止,靜靜站在原地,細心聆聽。
這是首江南小調,傾訴的是少女的相思之情,婉轉低迴,如泣如訴,絲絲扣入他的心裡,多久沒有聽到江南小調了,朱高熾腦子裡閃過無數在應天府地日子,不由地惦記起江南來,腳步也不由地覓着琴聲而去。
荷塘邊,柳樹下,坐着一個素衣女子,長髮披肩,盈盈月光灑在她發上,閃亮着點點銀光,有如仙女下凡般,清純脫俗。小太監正要出聲喝問,被太子冷眼制止,不要把仙女嚇跑了,拉着衆人躲在一排竹林後,偷探。
琴聲悠悠,彷彿在向他發出召喚,讓他忍不住想要上前去輕摟她的雙肩,好好憐惜她,這般單薄的身子,一陣風吹過,彷彿就會隨風飄走。
最後一個音節彈完,餘音還在他地心頭久久不肯散去,那女子已經站了起來,只見她抱着琴,無意中回頭看了竹林一眼,那一眼彷彿就是在看他,又彷彿在看他身後無盡的黑夜。他的心被這一眼重重地敲擊了一下,腦子裡一片空白,等他回過神來,柳樹下已經空無一人,匆匆衝出來,想要再看一眼佳人,只留下荷香幾許。
“太子殿下?”小太監小聲喚了喚他。
太子回過神來,“嗯?”
“您看……”從地上撿起一條錦帕,遞給他。
素白帕子上,繡了並蒂蓮,題了首小詩,“青荷蓋綠水,芙蓉披紅鮮,下有並根藕,上有並蒂蓮。”
太子把帕子收入懷裡,冷眼看了看身後的衆人,一行人立刻把眼垂下,彷彿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是夜,東宮衆人已經睡下,朱高熾從懷裡取出帕子,細細看着,放在鼻尖,一股淡淡的花香撲面而來,香味直撲他的心底,留存在記憶深處。一連三日,每到夜色正濃時,太子就有些心不在焉,一顆心早已飄去荷塘畔,這三日,每每經過荷塘都會聽到琴聲,那琴聲彷彿有種魔力在吸引他,可是當他趕到柳樹下時,人影全無,只留下淡淡荷香,許許餘音。
是瑩妃,是父皇最寵愛地瑩妃,從她回頭那一刻,已經知道她的身份,可是卻止不住想要靠近的腳步,從前在父皇身邊時,從來不敢正眼看她,可自從那一夜起,那眸子、那臉龐、那身影都深深刻在骨子裡。
這日,天上的滿月彷彿在召喚着太子,匆匆打發了前來議事的臣子,帶着小太監直奔荷塘邊。
琴聲依舊,她想來還沒有離開,太子拖着胖胖的身軀,跑了起來,小太監跟在後面驚得一身汗,太子若是摔着了,自己小命只怕不保。
荷塘裡映着一輪明月,隨風飄蕩着,柳樹下的女子,依舊是一襲素衣,玉手纖纖在弦上輕舞,聽到這邊有聲響,螓首微轉,眼波如流轉的明月,直接映在了太子的心裡。
玉手一收,瑩妃抱着琴站了起來,微含下頜,福了福身子,輕喚一聲:“瑩妃見過太子殿下。”
“高熾見過瑩妃娘娘。”朱高熾斂了心絃,拱手還禮。
瑩妃心中對珍娘讚歎不已,隨手一計,便將太子地心收得穩穩妥妥,“殿下,這般時候,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夏日炎熱,來荷塘吹吹風,散散心。”
“打擾殿下清靜,還望殿下恕罪。”瑩妃輕撫被風吹起地發,低了低身子。
朱高熾被她那風吹動的發撩動了心,呆了一呆,馬上又緩過神來,“是高熾打擾娘娘雅興,還請娘娘不要見怪。”
“談不上雅興,不過是夢見江南地景緻,一時半會兒睡不着,便來這坐坐,殿下,您知道嗎?蘇家江南舊宅裡,有一處荷塘,與這裡簡直是一模一樣。”說着便將目光投向荷塘,嘴角露出恬靜的笑。
“還真是巧了,高熾在應天的府裡也有一處荷塘,到了夏夜裡,夜蓮綻放,甚是美妙。”
“殿下府裡種的也是夜蓮嗎?真是巧啊,當初未進宮時,本宮也喜歡一到夜晚就坐在塘邊等夜蓮花開,聽那美妙的聲音。”
“想不到娘娘和高熾一般,真可謂高熾的知音。”自小在宮裡長大,一直謹言慎行,能知他心意之人甚少,卻不想如今終要熬出頭之時,有人能理解他,而且還是美貌佳人,一時便忘記她是自己父皇的寵妃,或許根本就是不願想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