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年, 一直到高考結束,何蠻綠都覺得自己活在一場美夢裡。
兩人基本每天都會在一起。
一起學習,一起打工, 一起做任何事……
在高二下半年前, 何蠻綠就把所有的兼職辭掉了, 專心和燕英做高考前的最後奮戰。有時候節假日學累了, 就一起窩在燕英家裡的沙發上看劇、一起照着網上的步驟做沒做過的菜、一起在逛書店時偷偷牽手……
用陳亭的話說, 哪怕這兩個人真的在認真地學習,她都能看出蜜裡調油的味兒……
高考成績出來後,何蠻綠很滿意, 她填的志願就是燕英上一世考的大學,對方這一世自然和她填的一樣。燕英的最終分數倒是比上一世還高出了好幾分。
她總覺得這是一個好的兆頭, 重活一世, 他們都在變得更好。
查完彼此的成績, 兩人就都徹底放下心來。
其實高考結束後,何蠻綠就沒太擔心過分數的問題, 她對自己心裡有數,而燕英的成績在學校和自己一直相差不多。考場上他們也發揮的都還算不錯,這個結果算是預料之中又給他們一個定心丸。
高中的最後一個暑假,何蠻綠並不打算花在其他事情上,她和燕英商量後, 一起買了隔壁海濱城市的高鐵票, 在查出分數的當晚就到達了那個帶着海鹽味的地方。
訂的民宿是沿海的小洋樓, 從出車站, 何蠻綠就像脫繮了的野馬拉着燕英蹭來跑去, 惹得對方几次捉着她的腦袋親。
站在民宿的陽臺上時,何蠻綠穿着一條白色的小裙子, 纖細的身形迎着風吹,頭頂是金色的光線,宛如跌落人間的精靈,讓少年半天移不開眼。
那裙子是前幾天燕英買來特意送給她的,當時那彆扭模樣讓何蠻綠笑了好一會兒。
她倚靠着欄杆問一旁從始至終都盯着自己的燕英,忍不住笑道:“喂!你是來看風景的,不是看我的。回去了隨時都能看啊!”
“……”
何蠻綠眼看他又要耳朵發紅,就笑着扭頭繼續看着遠方的漁船拍照,也不逗他了。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聽到身旁的人低聲說了句什麼。
她一愣,立馬放下相機靠過去:“你剛剛說什麼?”
燕英抿緊嘴巴,垂眼看她:“你明明聽到了。”
何蠻綠大聲道:“我真沒有,風太大了。”
這句話說完,嘴巴便被猛然堵住。
少年幾乎是小心翼翼地親吻着她,他努力剋制着,才能這樣溫柔地把那句話重新說出來。
遠處是海,身邊是他,少女的耳邊依舊有風呼呼吹來,可這一次,某人難得的情話卻一字不漏地鑽進了耳朵,最後一路侵入心尖。
“你就是我一生的風景。”
……
何蠻綠是在和燕英一起大學畢業的第二年發現對方不對勁的。
先是起牀後不再像以前一樣每天給自己一個早安吻,再就是面對自己的主動調戲,反應也不像以前那樣好玩了,最後連每天必然會回家跟她一起吃飯的慣例都打破了。
何蠻綠看着手機裡那條“今晚有事,可能回的比較晚,你早點睡”時,眼皮突然跳了好幾下。
仔細算算,高中三年,大學四年,畢業快兩年,的確早就達到別人口中的七年之癢了。
可關鍵是她從來沒覺得兩人會有什麼七年之癢,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年,她都越來越愛燕英,也能感受到燕英對她越來越強的愛慾,就在前一天晚上,對方還抱着她像個瘋狗一樣折騰了她半夜,結果第二天一醒就跟變了個人一樣。
拔那什麼無情啊!
何蠻綠先是想不通,在網上發帖問:在一起八/九年男朋友突然變得冷淡是爲什麼?
結果回帖的不是七年之癢就是您男票可能出軌了……
她開始看到“出軌”兩字愣了下,很快就笑着把那條帖子刪除了。
她寧願信燕英不舉都不會信燕英會出軌,也是糊塗了,怎麼會突然想這麼多?晚上回來問問他不就得了,八成是公司出了什麼問題。
最近想想她自己也忙着,都沒怎麼關心他……
今天何蠻綠本來是要加班的,一到公司她就直接找了個藉口推了。晚上風風火火地回了家,圍上平時燕英的圍裙進了廚房。想來慚愧,畢業後幾乎每次下班回來都是已經做好了一桌子菜等着她的燕英……
何蠻綠照着菜譜構想了滿滿一桌子菜,大部分肯定都是燕英喜歡的,她算着對方回來的時間準備到時候再做。既然有事讓自己早睡,那肯定是在平時自己睡着後的時間回來,那就九點半再開始做好了。
何蠻綠正在廚房洗着買回來的菜,那時候才七點,她忽然聽到了開門的聲音。
“是放在這兒嗎?”
是個女人的聲音。
何蠻綠整個身子都僵住了。
接着,燕英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嗯,我自己來就好。”
想到了從未想過的某種可能,何蠻綠抖着手,咬牙正要衝出去,突然又聽到了幾個熟悉的聲音。
陳亭道:“英哥,要是正做着何蠻綠回來了咋辦?”
“不會,她今天要加班。”
黑皮:“咱們先幫英哥把這些東西擺好吧,英哥搭那個放戒指的花城堡得好久呢,咱們先弄完了還可以去幫忙……”
白雪:“英哥說那個他自己搭,不讓咱們插手你忘了?”
“嘖,麻煩……”
陳亭:“趕緊做你自己的!這些弄出來何蠻綠看了估計得哭,反正我沒見過別人這麼求婚的,等會兒要和周青山開視頻,羨慕死他!”
“周青山不是在美國嗎?這時候天還沒亮吧?”
陳亭哼哼:“別說美國,就算是在南極,叫魂也要把他叫起來看!”
廚房。
何蠻綠忍了好久,還是沒忍住,憋在眼眶的水全部丟人地淌出來,她擦了好久才把臉幹,紅着一雙眼,直直走了出去。
客廳的衆人看到她瞬間一起石化。
陳亭:“何、何……”
雖然已經聽到了,可親眼見到這個畫面,何蠻綠還是被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整個客廳都被漂亮的小裙子擺成了一個花形的裙牆,像是一個城堡外的小花園,將中間的鮮花城堡圍在一起,因爲還沒來得及擺好,還是個半成品……
那些裙子每一件都不一樣,可搭在一起卻絲毫不違和,仔細看才發現都是出自意大利某品牌的高級定製。其中有兩件何蠻綠還見過,是前幾天在網上看到的某奢侈品牌春夏新款,當時她隨口說了句:“這兩件裙子好像還挺好看的。”
沒想到對方都記住了。
燕英還在那兒一朵一朵地插着鮮花,背對着她,並沒有看到主人公早已出現。
何蠻綠對着其他幾人噓了一下,便輕手輕腳走了過去。
從背後一把將燕英抱住時,對方是下意識地將人用力推開的,可在蹙眉轉身的那一剎,看到了她,一下就傻掉了。
何蠻綠差點摔倒,故意氣道:“你推我?”
“……”燕英依舊傻着。
其餘幾人在一旁喜聞樂見地看熱鬧。
“你怎麼回來了?”上前將人用力抱住,最後他只能憋出這麼一句話。
“我看你今天好冷淡,以爲你出了什麼問題,就早早回來想給你做頓飯談談心!你怎麼……你嚇死我了!”
“對不起。”準備的驚喜就這麼提前被發現了,燕英懊惱地在何蠻綠肩膀上蹭了下,有些剋制地低聲道,“你別生氣。”
“哼,我纔沒生氣,”何蠻綠從他懷裡鑽出來,“東西呢?”
“……”燕英呆滯地看着她。
何蠻綠伸出右手:“藏在玫瑰城堡裡不如我這裡安全,你覺得呢?”
男人猛地擡頭。
瞬間,室內幾人發出低呼,陳亭手忙腳亂地開視頻不停唸叨着“周青山快接”!其餘幾人趕緊把準備好的花瓣綵帶紛紛拿出來噴灑起來。
何蠻綠仰頭看着男人掏出包裝精緻的盒子,幾乎是慌促地裡面的鑽戒拿出來,一步步地走近她。
他屏息,垂頭定定地望着她:“甜甜,我好喜歡你,我一直愛你,也永遠愛你。嫁給我好不好?”
從高考後,他就開始每天叫她甜甜。
他說他喜歡她這個小名,也想讓她的人生像個小名一樣。
他不知道,其實從和他在一起後的每一天,她都覺得很甜。
室內一片寂靜。
何蠻綠一動不動地看着他,看着這個最終和自己一起走向了遠方,卻依舊保持着最初那樣模樣的男人,她一笑,將自己的無名指直接套進了那個圓圈裡。
“傻啊你,除了你,我還能嫁誰?”
遠在美國的周青山揉了揉眼睛,看着視頻裡那個年少時總是冷着臉、脾氣差、易暴躁的人將一個穿着裙子的長髮女生用力抱起不停轉圈,女生揪着他的耳朵低頭親了他一下,他便突然煙消息鼓,癡癡地望着他,嘴角一動,像個終於要到糖的孩子。
他嘆了口氣,睏倦一掃,笑了。
……
這一晚,何蠻綠差點又被折騰散架,她揉着不停在自己頸間親吻的腦袋笑:“原來是求婚,你知道我發帖問你怎麼回事,別人怎麼說嗎?說不是七年之癢就是你出軌了!”
男人一怔,忽然用力咬住她的下巴:“永遠不可能!”
“我知道啊……可誰叫你今天變得那麼冷淡!”
他皺眉,去親她的脣瓣,好一會兒才悶悶道:“不是冷淡,是害怕。”
“啊?害怕什麼?”
他許久沒說話,就在何蠻綠快要睡着時,才極其不情願地開了口:“我昨晚做了個噩夢,夢到你出事……我一個人活着,活到五十歲纔去離開……醒來後看着你,很想抱你,又怕是假的……”他說着,就忽然用力將人抱緊,一遍一遍地開始告白,像個毛頭小子,勒得何蠻綠身上都疼了,卻沒阻止他。
她怔怔的看着燕英。
她知道燕英夢到了的是什麼。
那不是噩夢,是他們上一世的結局。
最後,她心酸地一下又一下地撫着男人的身體,迴應着他因爲突如其來的不安而異常兇悍的索取。
凌晨時忽然下雨了,燕英終於饜足地摟着何蠻綠睡下。
半夜何蠻綠起來上了趟衛生間,回來時發現燕英的身子在劇烈發抖,不知又夢到了什麼,濃密的睫毛居然打溼了。
何蠻綠嚇得將他搖醒,燕英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似乎還沒法分清夢與現實,怔怔地看着她,喃喃道:“我好想你……”
她眼睛一紅,忽然彎腰便吻了上去。
男人的沾着淚的睫毛掃在她的臉上,癢癢的,讓她更加心疼起來,可她還沒霸氣多久,就又被男人扳倒,強勢地親了十幾分鍾後,又突然像個孩子一樣小心翼翼地抱着她蹭,似乎怕她會就此消失不見。
窗外的雨大了起來,何蠻綠看了看那夜幕中綿延的雨,又看了看身上的男人,摸着他毛茸茸的腦袋說:“別怕,我永遠在你身邊,也永遠愛你哦。”
雨後又是一個晴天,夜幕之後又是一個天明。
那時便可以等着枕邊的你,像以往一樣偷偷對我說一聲愛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