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蠻綠報完警沒多時,金書峰就徹底清醒了。
當她從秦芝口中聽說何蠻綠打了110,黑着臉就要衝過去了,被秦芝眼疾手快地壓下了。
金暉則全程低着頭坐在沙發上,中途他拿了冰袋給何蠻綠的臉消腫,何蠻綠翹着嘴角,似笑非笑,身子沒動。
金暉想說什麼,但看着她的臉,還是閉嘴了。
……
有人來敲門,動靜不小。
門一開,不出預料,進來了兩個民警。
一番盤問解釋,他們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聲將金書峰教育了一頓,接着又再次去問了問何蠻綠的情況。
何蠻綠除了那張已經被金暉用冰袋消腫了大半的臉部,身上並沒有明顯傷痕,皮肉上的青紫起碼在肉眼看起來也並沒那麼嚴重。
她全程沒說什麼話,只在那兩個民警拍拍她的肩準備離開時,她纔開口問道:“就這樣?”
那句話一出,室內頓時格外安靜。
金書峰一副“沒事找事”的表情死盯着她。
“小姑娘……”其中一個民警正要說什麼,被一個年紀大些的民警擡手攔住,他嘆了口氣,回頭看着她。
這種“家務事”,他實在見了太多了。
這個名叫金書峰的男人目前是那女孩目前的唯一監護人,他心裡非常清楚,此前金書峰雖然並沒有動手打過她,但今天喝酒失控,既然能失控到借醉意對還未成年的侄女大打出手,想必平時也並沒有善待於她。
可就算如此,通過剛剛的的瞭解,他們都知道,女孩除了這個舅舅,再沒有其他親人了……
那老民警終於問道:“你想怎樣?小姑娘,控訴他得去驗傷……以我多年的經驗看,你得不到什麼想要的結果,而且你舅舅……他也是第一次做出這種事,又的確是喝醉了,以前並沒有打過你,說明不是持續性的惡劣行徑。當然,就算僅有一次也是非常不對的!剛剛我們已經好好教育他了,你們呢,有什麼誤會就好好談,都是一家人,難免……”
“我知道。”何蠻綠仰頭站了起來,“我並不打算控告我這個舅舅什麼,我報警除了想讓他爲自己的衝動付出一點微不足道的代價外,也想讓你們做個見證,你們得記住今晚。僅此而已,警察叔叔。”
她語氣起伏不大,卻像是在說一個有些好笑的事情。
對方神情古怪地望着她。
“對了,明天天亮之前,我應該不會再留在這個家裡。鑑於我這位舅舅的如此愛惜自己的名聲,所以到時候你們一定要作個見證,我可是因爲不想捱打自己自願離開這個家的,不是因爲舅舅不管我,不然到時候因爲受不了別人亂嚼舌根把我綁回來,還要說我叛逆不聽話,那就不太好了。舅舅,是不是?”
“何蠻綠!你胡說什麼?!”金書峰再也忍不住一身火氣,想罵她又鑑於警察在,便急急忙忙地跟那兩位解釋,“同志,你們可別聽她胡說!這丫頭我當女兒一樣養大的,街坊四鄰誰不清楚,我、我就是這次喝多了……”
“喝多了就會打孩子?”何蠻綠笑了,“那您這酒瘋有點厲害,以後千萬別再喝酒,畢竟出了人命就不好了。”
金書峰咬牙瞪着她,他也不知道爲什麼昔日還算乖巧的侄女會變成這個樣子,如果報警是她的一時衝動,那此時此刻她這副步步緊逼的模樣,簡直就和曾經那個爲了和混混在一起對抗全家長輩的姐姐金蘭如出一轍!
果然,果然是孽種……
醉酒加上氣急攻心,他險些站不住,被秦芝和驚駭的金暉急忙扶住。
……
一場鬧劇把其中幾個鄰居都吵醒了,有人湊熱鬧的出來看,發現有警察,又是一頓打聽,把還清醒的金書峰氣得直想讓他們滾,卻又礙於平時的體面憋得快要吐血。
那兩個民警走時還在勸何蠻綠:“小姑娘,別幹傻事,你這麼小能去哪兒,千萬別鬧離家出走,最後苦的是你自己,有矛盾跟家人好好聊聊,不用怕,以後再有任何類似情況一定要聯繫我們……”
直到人都走了之後,何蠻綠才起身準備回臥室收拾東西,金書峰以爲她要回房睡,急忙讓秦芝去攔人:“別讓她把門兒給反鎖了,我今天一定要好好跟她談談,翅膀硬了也沒有這樣的……”
秦芝白他一眼,明顯很心煩:“你也行了吧,她不是個省心的,你做的對?金書峰!你也是真的暈了頭了,怎麼能打人呢?你瘋了嗎?!”
“我都說我喝醉了!再說了,我都記不清了,誰知道是不是她故意做了什麼……”
“她有病啊!設套讓你打?你侄女先不說,就你今天這事兒,就不是人事兒……明天上班在小區碰人準有回頭率,真是丟死人了!”
金書峰紅着眼睛還想再說什麼,對面的金暉突然捏拳拍了下桌子。
金書峰愣了下:“你幹嘛?”
金暉深呼了一口氣,聲音卻很低:“爸,甜甜來我家之後一直很乖,我不知道你最近到底怎麼了,又或者是和她有什麼說不開的結,但今天這種事,真的僅此一次了,如果以後你再有今晚這樣的舉動,我、我也會報警!”
“……”金書峰傻眼了。
“誒,怎麼跟你爸說話呢!”秦芝看氣氛不對,過去推了推他,又放柔語氣,“快回去睡覺啊,別多想,今晚不是意外嗎?甜甜過兩天就好了,別跟家裡過不去,你爸你媽都愛着你呢。”
“是啊,甜甜沒爸沒媽。”金暉突然推開秦芝放在自己肩膀的手,起身離開了客廳。
“這孩子幹嘛呢!”
金書峰臉色很不好看。
房間裡。
何蠻綠的私人物品並不多,她只拿了最近常穿的幾套衣服和所有的課本習題冊資料書等便出了門。
因爲收拾東西耗費了一些時間,等她出來時,其他人都回房睡了,想必將她那句“天亮之前離開”只當作了一句賭氣的話。
回身關門時,她看到一個躲在不遠處的黑影。
“……哥?”
被發現了,金暉就不再藏着,他幾步走到何蠻綠跟前,將一沓紙鈔塞進她手裡:“你這些錢你拿着,暫時在附近的賓館住幾天,等心情好了再回來,不夠……再隨時來找我。”
“我有錢,我平時放學還有放假大部分時間都有打工賺錢。你有次和朋友在外面吃飯,不是還碰到過我嗎?還有,我不會再回來了。”何蠻綠把錢還給他。
金暉的手明顯僵了一瞬,她笑了笑,便撈着一身行李轉身走了。
出了小區,何蠻綠就攔了輛出租車去附近最便宜的一家旅館。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附近一條街都很繁華,下車時入眼都是酒吧、KTV,以及各種娛樂會所。她找的那家旅館應該在最街角的一個巷子裡,網上的照片又舊又破,她看了眼手機裡的圖就拉着行李下去找。
半夜三更,這裡依舊不少成羣結隊的行人來來往往。
可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此時此刻會在這種地方以這種模樣遇見熟人。
還沒走進巷子裡頭,就聽到身後有人驚喜地喊着她的名字。
“何蠻綠?哇!那不是何蠻綠嗎?!”
她下意識循着聲回頭望去,就見陳亭從一輛寶馬的副駕車窗伸出個大腦袋,衝着她呲牙笑:“呦!還真是何蠻綠!”
與此同時,後面的車窗也降了下來,表演似的,裡面挨個兒伸出了另外兩個腦袋。
一個是有些意外的周青山,一個是怔然後便緊緊蹙着眉的燕英。
後者只看了她一眼,就開門下來了。
燕英朝她走過去。
路邊的兩個影子被一道長長的月光隔着,很快,那月光就被其中一個影子抹去了。
何蠻綠:“……”
“……你怎麼了?!”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那張迅速拉近的臉嚇到。
她也忘了自己此時臉上還掛着彩。
對方兇模兇樣的,不知道的,還以爲他也要來趁熱打她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