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那一年正是五十歲。
由於保養得好,乾隆仍然看起來非常年輕。他的背脊挺直,身材頎長。他有寬闊的額頭,深透的眼睛,挺直的鼻樑和堅毅的嘴角。已經當了二十五年的皇帝,又在清朝盛世,他幾乎是躊躇滿志的。當然,即使是帝王,他的生命裡也有很多遺憾,很多無法挽回的事。但是,乾隆喜歡旅行,喜歡狩獵,給了他一個排遣情緒的管道,他活得很自信。這種自信,使他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騎在馬背上,他英姿煥發,風度翩翩,一點也不遜色身邊的幾個武將,鄂敏、傅恆、福倫都比他年輕,可是,就沒有他那種“霸氣”,也沒有他那種“書卷味”。能夠把霸氣和書卷味集於一身的人不多,乾隆卻有這種特質。
現在,乾隆帶着幾個阿哥,幾個武將,無數的隨從,正在西山圍場狩獵。
乾隆一馬當先,向前奔馳。回頭看看身邊的幾個小輩,豪邁地大喊着:
“表現一下你們大家的身手給朕看看!別忘了咱們大清朝的天下就是在馬背上打下來的,能騎善射是滿人的本色,你們每一個,都拿出看家本領來!今天打獵成績最好的人,朕大大有賞!”
跟在乾隆身邊有三個很出色的年輕人。永琪是乾隆的第五個兒子,今年才十九,長得漂亮,能文能武,個性開朗,深得乾隆的寵愛。爾康和爾泰是兄弟,都是大學士福倫的兒子。爾康徇徇儒雅,像個書生,但是,卻有一身的功夫,深藏不露。現在,已經是乾隆的“御前行走”,經常隨侍在乾隆左右。爾泰年齡最小,身手也已不凡,是永琪的伴讀,也是永琪的知己。三個年輕人經常在一起,感情好得像兄弟。
乾隆話聲才落,爾康就大聲應着:
“是!皇上,我就不客氣了!”
“誰要你客氣?看!前面有隻鹿。”乾隆指着。
“這隻鹿是我的了!”爾康一勒馬往前衝去,回頭喊,“五阿哥!爾泰!我跟你們比賽,看誰第一個獵到獵物!”
“哥!你一定會輸給我!”爾泰大笑着說。
“且看今日圍場,是誰家天下?”永琪豪氣干雲地喊,語氣已經充滿“王子”的口吻了。
三個年輕人一面喊着,一面追着那隻鹿飛騎而去。
福倫騎在乾隆身邊,笑着對三人背影喊道:
“爾康!爾泰!你們小心保護五阿哥啊!”
乾隆不禁笑着瞪了福倫一眼:
“福倫,你心眼也太多了一點!在圍場上,沒有大小,沒有尊卑,不分君臣,只有輸贏!你的兒子,和朕的兒子,都是一樣的!贏了纔是英雄!”
福倫趕緊行禮:
“皇上聖明!我那兩個犬子,怎麼能和五阿哥相提並論!”
“哈哈!朕就喜歡你那兩個兒子。在朕心裡,他們和我的親生兒子並無差別,要不,朕怎麼會走到哪兒都把他們兩個帶在身邊呢?你就別那麼放不開,讓他們幾個年輕人,好好地比賽一下吧!”乾隆大笑着說。
“喳!”福倫心裡,洋溢着喜悅,大聲應着。
馬蹄雜沓,馬兒狂嘶,旗幟飄揚。
乾隆帶着大隊人馬,往前奔馳而去。
同一時間,在圍場的東邊,有一排陡峻的懸崖峭壁,峭壁的另一邊,小燕子正帶着紫薇和金瑣,手腳並用地攀爬着這些峭壁,想越過峭壁,溜進圍場裡來。
懸崖是粗野而荒涼的,除了巍峨的巨石以外,還雜草叢生,佈滿了荊棘。
小燕子手裡拿着匕首,不停地劈着雜草。
紫薇仍然揹着她的包袱,走得汗流浹背,狼狽極了。
金瑣也氣喘吁吁,揮汗如雨。
“小燕子,我們還要走多久?”紫薇往上看看,見峭壁高不可攀,膽戰心驚,問小燕子。
小燕子倒是爬得飛快,這點兒山壁,對她來說,實在不是什麼大問題。
“翻過這座山,就是圍場了。”
“你說翻過這座山,是什麼意思?”
“就是從這個峭壁上越過去。”
“要越過這座峭壁?”金瑣大吃一驚,瞪大眼看着那些山壁。
“是呀!除了這樣穿過去,我想不出別的辦法!皇上打獵的時候,圍場都是層層封鎖,官兵恐怕有幾千人,想要混進去,那是門兒都沒有!可是,從這峭壁翻越過去,就是狩獵的林子了!我以前也來偷看過,不會有錯的。”
“天啊!我一定做不到!那是不可能的!我的腳已經快要斷了!”金瑣喊着。
“金瑣!你拿出一點勇氣來,別給你家小姐泄氣!”
紫薇臉色蒼白。
“可是……我和金瑣一樣,我認爲……這是不可能的,是我能力範圍以外的事,我絕對沒辦法翻這座山。”
“胡說八道!你翻不過也得翻,爬不過也得爬!”小燕子拼命給兩人打氣,“你聽你聽……”她把耳朵貼在峭壁上,“峭壁那邊,號角的聲音,馬蹄的聲音,都聽得到!你和你爹,已經只隔着這一道山壁了!”
紫薇也把耳朵貼上去,可憐兮兮地喘着氣:
“我什麼都聽不見!只聽到我自己的心跳,撲通撲通的,快要從我嘴裡跳出來了!”
“你爭點氣好不好?努力呀,爬啊!爬個山都不敢爬,還找什麼爹?”小燕子大叫。
紫薇無奈,只得勉強地奮力往上爬去。她的手抓着山壁上的石頭,腳往上爬,忽然間,腳下踏空,手中的石頭居然應手而落,她尖叫了一聲,整個人就往山壁下面滑落。小燕子回頭一看,大驚失色,立刻飛撲過來,抱住了紫薇,兩人向下滾了好半天,才剎住身子。
紫微掙扎着擡起頭來,嚇得臉色慘白。她的衣服已經撕破,臉上手上,都被荊棘刺傷,但她完全顧不得傷痛,只是驚恐地喊着:
“我的包袱!我的包袱怎樣了?”
小燕子驚魂甫定,慌忙檢查紫薇背上的包袱。
“真的扯破了,趕快解下來看看。”
兩人找了一塊大石頭,爬上去。小燕子幫紫薇解下包袱。
紫薇急急地打開畫卷,發現完好如故,這才鬆了一口氣。
小燕子也已打開摺扇,細細檢査。
“還好還好,字畫都沒有撕破……你怎樣?摔傷沒有?”
紫薇這才發覺膝蓋痛得厲害,捲起褲管一看,膝上已經流血了。
“糟糕!又沒帶藥,怎麼辦?”
紫薇看着小燕子,再擡頭看看那高不可攀的山壁,當機立斷地說:
“聽我說,小燕子!我們三個人要想翻這座山,恐怕翻到明天早上,還翻不過去!但是,如果只有你一個人,就輕而易舉了!事實上,山的那一邊,到底是怎樣一個局面,我們誰都不知道!也很可能翻了半天的山,依然見不到皇上!所以,我想,不如你帶着信物,去幫我跑一趟吧!”
小燕子睜大眼睛看着紫薇:
“你要我幫你當信差?”
"是!”
小燕子想了想,擡頭也看看那座山,重重地一點頭:
“你說得對!再耽誤下去,天都快黑了,就算到了圍場,也找不着人了!”她決定了,有力地說,“好!就這麼辦!”她鄭重地看着紫薇,“你相信我,我會把這件事,當成自己的事來辦!這些東西……”她拍拍字畫,嚴肅地說道,“東西在,我在;東西丟了,我死!”
金瑣早已連滾帶爬地過來了,聽到小燕子這樣鄭重的話,感動得一塌糊塗。
“小燕子!我代我們小姐,給
你磕一個頭!”金瑣往地上一跪。
小燕子慌忙拉住金瑣。
“別這樣!紫薇是我妹妹,紫薇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管,誰管?好了,我必須爭取時間,不能再耽擱了!你們回大雜院去等我吧……我這一去,會發生什麼事,自己也不能預料,所以,如果今晚我沒有下山,你們不要在圍場外面空等,你們先回北京,在大雜院裡等我!”
紫薇點頭,十分不捨地看着小燕子。
“小燕子!你要小心!”
“我會的!你也是!”
小燕子便將包袱牢牢地纏在腰際。
紫薇一個激動,緊緊地抱了小燕子一下。
小燕子便飛快地去了。
一隻鹿在叢林中奔竄。
馬蹄飛揚,號角齊鳴。
爾康一馬當先,大嚷着:
“這隻鹿已經被我們追得筋疲力盡了!五阿哥,對不起,我要搶先一步了。”
爾康拉弓瞄準。爾泰卻忽然驚叫起來,對左方一指:
“哥!那邊居然有一隻熊!快看快看!我以爲圍場裡已經沒有熊了,這隻熊是我的了,你可別搶。”
爾康的箭,立刻指向左方。
“熊?熊在哪裡?”
永琪急忙拉弓,瞄準了那隻鹿,哈哈大笑着說:
“爾泰,謝謝幫忙!今天‘鹿死誰手’,就見分曉了!承讓承讓!哈哈!”
爾康一笑,對爾泰很有默契地看了一眼,什麼有熊?不能搶五阿哥的風采,纔是真的。
永琪拉足了弓,咻地一箭射去。
到底,那個姑娘是從哪兒冒出來的,爾康、爾泰和永琪誰都弄不清楚。到底那隻鹿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伏在草叢裡的竟然變成一個女子,大家也都完全莫名其妙。只知道,永琪那一箭射去,只聽到一聲清脆的慘叫:
“啊……”
接着,是個身穿綠衣的女子,從草叢中跳起來,再重重地墜落地。永琪那把利箭,正中女子的前胸。
變生倉促,爾康、爾泰、永琪大驚失色。三個人不約而同,快馬奔來。
永琪見自己傷到了人,翻身落馬,低頭一看,小燕子臉色蒼白,眼珠黑亮。永琪想也沒想,一把就抱起小燕子。
小燕子胸口插着箭,睜大了眼睛,看着永琪。
“我要見皇上!”
當小燕子被帶到乾隆面前的時候,已經氣若游絲,奄奄一息了。
“什麼?女刺客?這圍場重重封鎖,怎麼會有刺客!”乾隆不信地喊着。
侍衛、大臣、鄂敏、傅恆、福倫全部圍了過來,看着躺在地上的小燕子。
永琪氣急敗壞,直着喉嚨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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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阿瑪!李太醫在不在?讓他趕快看看這位姑娘,還有救沒有!”
“這就是女刺客嗎!”乾隆瞪着地上的小燕子。
“女刺客?誰說她是刺客!”永琪無意間射傷了人,又是這樣一個標緻的姑娘,說不出心裡有多麼的懊惱,情不自禁,就急急地代小燕子解釋起來,“我看她隻身一人,說不定是附近的老百姓……不知道怎麼會誤入圍場,被我一箭射在胸口,只怕有生命危險!李太醫!趕快救人要緊!”
李太醫是每次打獵,都隨行在側的,這時,奔出了行列,大聲應着:
“臣在!”
福倫滾鞍下馬,奔上前去看小燕子:
“等一下!這件事太奇怪了,怎麼會有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單身在圍場?還是先檢查一下比較好!”
小燕子躺在那兒,始終還維持着神志,她往上看,黑壓壓的一羣人,個個都盯着自己。皇上?誰是皇上?死了,沒有關係,紫薇的信物,不能遺失!她掙扎着,伸手去摸腰間的包袱,嘴裡斷斷續續地喊着:
“皇上……皇上……皇上……”
爾康覺得奇怪,對永琪說道:
“你聽她嘴裡,一直不停地在叫皇上!顯然她明知這裡是圍場,爲了皇上而來!這事確實有點古怪!”
福倫順着小燕子的手,眼光銳利地掃向小燕子腰間,大吼道:
“不好!她腰間鼓鼓的,有暗器!大家保護皇上要緊!”
福倫情急,一腳踢向小燕子,小燕子滾了出去,傷上加傷,嘴角溢出血來。
鄂敏拔劍,就要對小燕子刺去。
“阿瑪!鄂敏!手下留情啊!”永琪情急,一把攔住了鄂敏。
“審問清楚再殺不遲!”爾泰也喊。
“鄂敏!住手!”乾隆急呼。
鄂敏硬生生收住劍。
小燕子又驚又嚇又痛,氣若游絲,仰頭望着乾隆,心裡模糊地明白,這個高大的、氣勢不凡的男人,大概就是乾隆了。她便用盡渾身力氣,把紫薇最重要的那句話,淒厲地喊了出來:
“皇上!難道你不記得十九年前,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了嗎?”小燕子喊完這句話,身子一挺,昏了過去。
乾隆大震。
“什麼?什麼?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永琪、爾康、爾泰圍了過去。
“皇上,她已經昏厥過去了!”爾泰稟道。
“小心有詐!”福倫提醒着大家。
永琪伸手一把扯下小燕子的包袱。
“她一路用手按着這個包袱,看看是什麼暗器?”
包袱倏然拉開,畫卷和扇子就掉了出來。
“是一把扇子和一卷畫。”永琪驚愕極了。
乾隆的心,怦然一跳,有什麼東西,重重地撞擊了他的心。他震動已極,大喊:
“什麼?趕快拿給朕看!”
永琪呈上扇子和畫卷。
乾隆打開摺扇,目瞪口呆。他再展開畫卷,更是驚心動魄,瞪着地上的小燕子,他忘形地大喊出聲:
“永琪!抱她起來,給朕看看!”
“是!”永琪抱起小燕子,走到乾隆身邊。
乾隆震動無比地看着那張年輕的、姣好的面孔,那彎彎的眉,那長長的睫毛,那蒼白的臉,那小小的嘴,和那毫無生氣的樣子……他的心陡然絞痛,一些塵封的記憶,在一瞬間翻江倒海般地涌上。他喘着氣,一迭連聲地大喊道:
“李太醫!趕快診視診視她!朕要你聽着,治不好,就小心你的腦袋!”
小燕子有一連串的日子,都是神志不清的。
模糊中,她睡在一牀的錦被之中,到處都是軟綿綿,香噴噴的。模糊中,有數不清的醫生在診治自己,一會兒把脈,一會兒喂藥。模糊中,有好多仙女圍繞着自己,仙女裡,有一個最美麗溫柔的臉孔常常在她眼前出現,噓寒問暖,喂湯喂藥。模糊中,還有一個威嚴的、男性的面孔常在滿屋子的跪拜和“皇上吉祥”中來到,對自己默默地凝視,輕言細語地問了許多問題。
小燕子就在這些“模糊中”,昏昏沉沉地睡着,被動地讓人羣侍候着。她並不知道,就在她的迷迷糊糊裡,乾隆已經在無數的悔恨和自責中,肯定了她的身份。
那一天,乾隆來到小燕子牀前,小燕子正發着熱,額上冒着汗,嘴裡唸唸有詞:
“疼……好疼……扇子,畫卷……別搶我的扇子……東西在,我在;東西丟了,我死……”
乾隆聽着這些話,看着那張被汗水弄溼的臉龐,心裡漲滿了憐惜。
“喂喂!醒一醒!”乾隆拍拍小燕子的面頰,“朕說話你聽得到嗎?能不能告訴朕一些你的事?你幾歲啦?”
小燕子在“模
糊”中,還記得和紫薇的結拜。
“我十八,壬戌年生的……”她被動地答着,好像在做夢。
乾隆掐指一算,心中震動,繼續問道:
“那……你幾月生的?”
我有姓了,我姓夏。我有生日了,我是八月初一生的……
“我……八月初一,我有生日……八月初一……”
乾隆再一尋思,不禁大震。沒錯了,這是雨荷的女兒!
“你姓什麼?”乾隆顫聲地、柔聲地問。
小燕子神思恍惚,睜眼看了看乾隆。
“沒有……沒有姓……”
“怎麼會沒有姓呢?你娘沒說嗎?”乾隆一陣心痛。
“紫薇說……不能說不知道,不確定……我有姓,我有我有……我姓夏……”
乾隆這一下,完全證實了自己的猜測,激動不已。忍不住,就用袖子爲小燕子拭汗,聲音啞啞的,再問:
“你叫什麼名字呢?”
“小……小燕子……”
乾隆愕然。這也算名字嗎?這孩子是怎樣長大的呢?受過委屈嗎?當然,一定受過很多委屈的。雨荷,居然沒有進京來找過自己!居然孤單單地撫養這個孩子長大!現在,雨荷在哪裡?爲什麼小燕子會這樣離奇地出現?太多的問題,只能等小燕子神志清醒了,才能細問。但是,這是雨荷的女兒,也是自己的女兒,沒錯了。
“小燕子,小燕子!”乾隆點點頭,仔細地看小燕子,不禁越看越愛,“小燕子……從湖邊飛來的小燕子……好,朕都明白了!你好好養病,什麼都不要擔心了!朕一定要讓你好起來!”
小燕子在一連串昏昏沉沉的沉睡以後,終於有一天,覺得自己醒了。
她動了動眼瞼,看到無數仙女圍繞着自己。有的在給她拭汗,有的輕輕打扇,有的按摩手腳,有的拿冷帕子壓在她的額上……好多溫柔的手,忙得不得了。她再揚起了睫毛,看到那個仙女中的仙女,最美麗溫柔的那個,正對着自己笑。
“你醒了嗎?知道我是誰嗎?我是令妃娘娘!”
令妃娘娘?原來這個大仙女名叫“令妃娘娘”。
小燕子再向旁邊看,幾個白髮的仙人(太醫),都累得東倒西歪,兀自不斷地低聲商量病情。她再轉頭環視,香爐裡,嫋嫋地飄着輕煙輕霧。
小燕子覺得好舒服,好陶醉。
“好軟的牀啊!好舒服的棉被啊!好豪華的房間啊!好多的仙女啊!好香的味道啊……哇,我一定已經昇天了,原來天堂裡面這麼舒服!我都捨不得離開了……”
小燕子眨動眼睛,矇矓地環視。
仙女們立刻發出竊竊私語。
“醒了?是不是醒過來了?”
“眼睛睜開了!眼珠在動呢!”
“她在‘看’咱們,娘娘,她大概真的醒了!”
仙女們正騷動間,門外,忽然有聲音一路傳來。
“皇后駕到!皇后駕到……”
一屋子的仙人仙女,便全部匍匐於地。大家齊聲喊着:
“皇后娘娘吉祥!”
那個“大仙女”也慌忙起身行禮,恭恭敬敬地說道:
“令妃參見皇后娘娘。”
小燕子一驚,慌忙把眼睛緊緊閉上。
“怎麼有個‘皇后’來了?難道這兒不是‘天堂’?這個‘皇后’好神氣……”
小燕子心裡想着,睫毛就不安分地動了動,悄悄地眯着眼睛,去偷看那個皇后。只見那皇后珠圍翠繞,四十來歲,細細的眉毛,丹鳳眼,挺直的背脊,好生威嚴。那眼光……小燕子一不留神,眼光竟和皇后的眼光一接,不知怎的,小燕子激靈靈地打了個寒戰,那眼光好凌厲,像兩把刀,可以把人切碎。在她身後,還跟着一個更加嚴肅的老太婆,眼光和皇后一樣,冷得像冰,利得像箭。
“大家都起來吧!”皇后的聲音,和她的眼光一樣,冷峻而嚴厲。
一屋子仙女仙人,紛紛起立。
皇后站在牀前,仔細審視着小燕子。小燕子幾乎能“感覺”到她的眼光,冰涼冰涼地掠過自己的眼耳口鼻。
“這就是圍場上帶回來的姑娘嗎?”皇后冷冷地問着。
“是!”令妃仙女答着。
“怎樣?傷勢有沒有起色?”
“回皇后,脈象已經平穩,沒有生命危險。”一個仙人急忙趨前,躬身說道。
“唔……太醫果真醫術高明!”
“謝皇后誇獎!是這位姑娘福大命大!有皇天保佑。”
“嗯,福大命大?有皇天保佑?是嗎?”語氣好嚴厲。
滿屋子都安靜了,沒有人接口。
小燕子越聽越驚,心裡想着:
“從圍場帶回來的姑娘?這說的是我嗎?難道……難道我進了宮?原來,這兒不是‘天堂’,是‘皇宮’!”小燕子的意識真的清醒了,記憶也回來了,“天啊!我進了宮,紫薇想盡辦法,進不了宮,可是,我卻進來了!”
“你們先下去!待會兒再來,別一個個杵在這兒。”皇后對衆人揮手說道。
“喳!”一屋子的人都退下了,令妃仙女也往門口退去。
“令妃,你留下!我有話問你!”皇后命令地喊了一句。
“是!”
“你過來。”
令妃走到牀邊來。
皇后那銳利的眼光,又在小燕子臉上溜來溜去。
“宮裡已經傳得風風雨雨,說她和皇上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怎麼我瞧着一點都不像!你說,她哪兒長得像皇上?”皇后回頭一瞪令妃。
令妃仙女似乎嚇了一跳,訥訥地說道:
“是皇上自己說,越看越像!”
“容嬤嬤,你說像嗎?”皇后問身後的老太婆。
那容嬤嬤也對小燕子仔細打量起來。
“回皇后,龍生九種,個個不同!想阿哥和格格們,也都是每一個人,一個長相!這樣躺着,又閉着眼,看不真切。”
皇后冷笑了。
“可有人就看得很真切,說她眉毛眼睛,都像皇上!”皇后再瞪着令妃仙女,“你不要爲了討好皇上,順着皇上的念頭胡謅!這個丫頭,來歷不明,形跡可疑!隻身闖圍場,一定有內應!我看她沒有一個地方像皇上,八成是個冒充貨!你不要再信口雌黃了!如果査明白,她不是萬歲爺的龍種,她是死罪一條,你難道也跟着陪葬嗎?”
“皇后教訓得是!臣妾以後不敢多嘴了!”令妃仙女答得誠惶誠恐。
“你知道就好!這事我一定要徹查的!僅僅憑一把摺扇,一張字畫,就說是格格,也太荒唐了吧?”
“是!是!是!”令妃一迭連聲地應着。
“我看清了,看夠了!容嬤嬤,走吧。”皇后帶着容嬤嬤轉身而去。
“臣妾恭送皇后娘娘!”
“別恭送了!你跟在皇上身邊,眼睛要放亮一點!這皇室血統,不容混淆!如果有絲毫破綻,是砍頭的大事,你懂嗎?”
“臣妾明白了!”
一陣篤篤篤的腳步聲,終於,那個威嚴的皇后,帶着威嚴的容嬤嬤,威風十足地走了。
小燕子急忙睜開了眼睛,看到令妃一直恭送到門口。
小燕子整個人都清醒了,心裡直是叫苦:
“不好了!原來他們把我當成了格格,又以爲我是冒充貨,商量着要砍我的頭!”她心裡不禁大叫了一聲,“紫薇,你害死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