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喊,在場的人大多愣住了,一旁的江鶴亭亦是糊塗了,半晌之後才醒悟過來,便向乾隆說道:聞得聖上收留一個民間女孩子,想必就是眼前人了,都是小婿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金枝玉葉,死罪死罪。說罷,伏地請罪,他那女婿見岳丈如此,早已魂飛天外,癱在地上了。
因小燕子的緣故,哪些被騙進來的女孩子們因此得以釋放,又因江鶴亭的長袖善舞及他那女婿的巧言令色,此事就此不了了之。
乾隆本是出來尋開心,無故受了一場驚嚇,又被一個老頭子莫名攀親,早就無心眼前景色,衆大臣們一樣心頭髮虛,找了個理由,便各自打道回府。
乾隆同小燕子和晴兒三人同成一輛馬車,由一衆護衛護送着緩緩而行。小燕子經一番折騰之後,加之馬車一路上搖搖晃晃,不多久便夢見周公去了。
小燕子睡着後,就剩下乾隆和晴兒兩個面面相覷了,氣氛一下有些尷尬了起來,後來還是晴兒首先開口打破這份寧靜,晴兒說道:皇上。
乾隆一聽,說道:這裡沒有外人,你就象以前那樣叫我皇叔吧。晴兒於是說道:皇叔,好久沒有這樣叫聲皇叔了,也好久沒有象這樣的跟皇叔呆在一起。乾隆亦感慨地說道:是呀,你小的時候,皇叔還抱過你呢。晴兒亦沉浸在往日地回憶之中,兩人開始象拉家常一樣回憶起往昔的點點滴滴,氣氛漸漸變得溫馨而愉快。
忽然晴兒話題一轉,說道:皇叔,我阿瑪究竟犯了什麼事,爲什麼會是這樣的?此言一出,氣氛一下比先前還要尷尬,乾隆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沉吟半晌才說道:這件事情皇叔也不完全知曉,其中牽連甚多,況且也過去了這麼多年,皇叔也已將你阿瑪收回玉蝶,你有什麼請求,儘管提出,皇叔一定答應你。晴兒聽後,一笑道:皇叔,我只是隨意問一下。這時,車子一震,睡夢中的小燕子猛然驚醒,車子裡一下子又響起了歡歌笑語。
沿途大道兩旁,張燈結綵,人頭攢動,小燕子看着目不暇接,突然她失聲喊道:香.......,車裡的乾隆和晴兒都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小燕子用手拍着胸口,半晌才拌個鬼臉,衝兩人嘻嘻一笑,道:好香,好香。乾隆吹着鬍子,說道:一驚一乍,哪裡好香。說罷,還用鼻子四下嗅了嗅,晴兒在一旁偷偷地笑。
馬車緩緩而行,不久便回到皇宮,乾隆下車之後,一名太監早就等在宮門下面,然來太后聽說乾隆微服出宮,放心不下,讓一名太監守在宮門下,隨時通報,乾隆爲免太后擔心,決定親自去趟慈寧宮跟太后說聲晚安。
小燕子和晴兒跟隨乾隆一起來到慈寧宮,太后見乾隆平安無事的回來了,一顆懸着的心終於落地了,免不了數落了一番,乾隆唯有洗耳恭聽,只盼着太后嘮叨夠了,好回去睡覺。
忽然,一旁的小燕子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話來:太后老佛爺,你還不知道吧,今天路上有個老頭管皇阿瑪叫少主人,好笑吧?說罷,也不管太后聽明白了沒有,自己先呵呵地笑了起來。
太后不但沒有笑,卻身子一歪,往一邊倒去,幸好一旁有人給扶住,叫之不醒,呼之不應,於是衆人捶胸揉背,又喊又喚,半晌,太后才長吁一口氣,慢悠悠地緩過神來,看着左右,茫然地問道;我這是怎麼了?乾隆忙道:額娘,剛纔說的好好的,你老人家就暈過去了,讓兒子給你看看,哪裡摔壞了沒有。
邊說邊到處檢查了一番,太后還是一臉茫然地問道;你們剛纔都說些什麼了,哀家我什麼也不記得了。年紀大了,動不動就犯糊塗了。乾隆見夜已深沉,交代了一番,便起身離開,晴兒留下侍奉太后,小燕子隨乾隆一道離開,乾隆一路大步流星,小燕子緊走慢跑,還是有些吃力,便喊道:皇阿瑪走慢些,等等我。乾隆回過頭來,十分不悅地厲聲呵斥道:小燕子,你能不能改一下你這口不擇言的毛病。小燕子被問得莫名其妙,正要追問,乾隆一拂衣袖,說道:已經太晚了,不要跟着皇阿瑪了,快些回淑芳齋去吧。
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小燕子在原地莫名其妙。呆了一會兒之後,小燕子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一拍腦門,飛也似的一路小跑,徑直跑回淑芳齋。
卻說小燕子一路跑回淑芳齋,掩上大門,把正在睡覺的紫薇叫醒,紫薇睡眼惺忪地問她怎麼回事,小燕子看看左右,神秘兮兮地說道:我剛纔在街上看到含香了。
此言一出,紫薇一下睡意全無,抓着小燕子的手問道:你確認沒有認錯人?小燕子連連點頭,並指天發誓道:我看得一清二楚,確實是含香,我發誓說的都是真話。紫薇聽她這麼一說,確信她沒有說謊,不由得急得在屋子裡團團轉,不提。
卻說晴兒侍奉太后坐了一會兒之後,太后只說有些不適 ,並讓晴兒早些回去休息,晴兒見太后無甚大礙,便交代了一旁的太監宮女們小心注意些,就徑直回自己的寢宮去了。
晴兒回到自己的寢宮,經那李嬤嬤提醒,纔想起今天元宵節,還未去祖父父親的靈位前祭拜,又暗思那柳媽自會料理,但躊躇一陣之後,決定還是親自回王府一趟,李嬤嬤也不反對,於是兩人提着馬燈,出了皇宮,由李嬤嬤駕着馬車,沿大街往廉親王府緩緩而行。
此時已是夜半,街上的遊人漸漸散去,因此較先前冷清了許多,僻靜處更是行人稀少。正行走間,這時從暗處閃出一個身影來,搖搖晃晃,倒在路中間,那馬受到驚嚇,打了一個響鼻,停了下來,立在馬路中間。馬車突然停了下來,驚得坐在車內的晴兒,脫口問道:嬤嬤,怎麼了?那嬤嬤道:不知從哪裡竄出個人來,擋在路中間,一動也不動。晴兒道:莫非是醉酒了?或是得了急症,這大冷天的,要不下去看看吧。那嬤嬤道:不行呀,這深更半夜的,萬一是個壞人設下的陷阱,可怎麼辦?我們還是走吧。晴兒道:這不遠處還有人走動,若真是壞人,我們便大聲叫喊,倘若真是有人得了病,暈在地上,豈不是見死不救了,嬤嬤不是也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嗎?
那嬤嬤便壯着膽子近前,先是用腳尖碰了幾下,見無反應,又俯下身去,用手搖了幾搖,並問道:喂,怎麼回事?連問幾下,也無迴應。
夜黑人靜, 李嬤嬤趕緊返回車上,說道:大概是喝醉了酒,躺一會兒就沒事了,咋們還是快點走吧。說罷,一抖繮繩,催馬前行,那馬車經過地下黑影的時候,晴兒挑開簾子朝地下看了一眼,不由心頭一緊,今夜恰逢正月十五,皓月當空,如同白晝,這身形,看得真確,可像一個人了。
晴兒連呼李嬤嬤停車,那李嬤嬤停下車,兩人一起下來仔細辨認,這人是蕭劍,不知爲何會躺在這裡?
話說蕭劍本來要行刺嶽鍾琪,卻因爲小燕子誤打誤撞,提前暴露,結果計劃失敗,自己也不幸爲暗器所傷,這暗器有個外號,叫追魂奪命錐,乃是用毒藥淫浸過的,一般之人,十步之內,必至癱瘓,只能任人宰割,蕭劍跳出窗外,運氣調息,暫時控制住毒性蔓延,可時間一久,步伐越來越沉重,終於眼前一黑,昏厥過去了。
無巧不成書,晴兒正好路經此地,哪能置之不理?於是李嬤嬤和晴兒兩人吃力地將一動不動的蕭劍擡上馬車,直奔廉親王府而去。不多時,抵達廉親王府,李嬤嬤叫開門,柳媽掌燈,還是李嬤嬤和晴兒連拖帶拽才把蕭劍擡到牀上去平躺着。
此時的蕭劍雙脣緊閉,臉色發青,呼之不應,叫之不醒,這是中毒的徵兆,若不及時驅毒,恐有性命之虞,晴兒也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和李嬤嬤的勸阻,用嘴吸出毒血,直到血色漸紅,可蕭劍一直陷入昏迷,也已經很深了,李嬤嬤開始打哈欠,晴兒讓她先去休息,自己留下來照顧,李嬤嬤擰不過,囑咐了幾句,便休息去了,房間裡只剩下蕭劍和晴兒兩人了,室內燭光搖曳,熠熠生輝,晴兒從來就沒有如此近距離的打量過蕭劍,他的身上有太多的神秘和不解,他身形瀟灑,臉龐俊美,神情果敢堅毅,卻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憂鬱,不禁看得入迷。
無意之中,晴兒看見一份圖冊,是從蕭劍的衣衫裡滑落出來的,她拿在手中,只見圖冊上面赫然書寫着幾個大字:朱氏家族世系圖譜。
好奇之下,晴兒翻開一看,開頭寫着:一世祖:太祖朱元璋,二世祖:太子朱標,三世祖:建文帝朱允炆,至最後一人:朱復明。
蕭劍的身上怎麼會有這麼一份圖譜?史載,靖難之役之後,建文帝朱允炆下落成迷,難道?晴兒小心地把圖譜放回蕭劍的衣兜,卻心潮起伏,最後趴在牀沿上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話說兩頭,卻說乾隆出了慈寧宮,並沒有回去休息,而是徑直來到御書房,在房中來回踱步,只因爲當時那位老人的一句話,讓他又回想起許多年以前的一段情景,那時先皇雍正尚在,乾隆有一次去拜見,尚在門口,只聽的先皇和太后在那裡講話,隱隱約約是在說自己的身世來歷,乾隆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的身上還會有這樣的隱情,只是當時聽得不是太清楚,又不敢多聽下去,但這個疑惑卻由此而生,一直是他心頭中最是揮之不去的陰影。
乾隆從三更踱步到五更,屋外漸漸天光放亮,最後他 吩咐一旁的太監道:快去把朕的乳媽接過來。乾隆口中的乳媽,此時就在宮中的一處地方養老,那太監領命,這就準備去請來乳媽,去了沒多久,便風風火火地從外面走進來,回稟道:皇上,乳媽夜裡失足掉到井裡淹死了。聽罷,乾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晌說不出話來。
話說蕭劍終於從昏迷之中甦醒,睜開眼看時,覺得有些眼熟,又發覺有個女孩子正趴在牀沿邊,蕭劍醒了,晴兒也被驚醒,蕭劍才知道又是被晴兒救了自己一次。
此時已經是天矇矇亮了,李嬤嬤也已經起來,晴兒纔想起自己還沒去祖父父親的排位前祭拜,於是讓李嬤嬤先回慈寧宮,自己再坐車回去,李嬤嬤便獨自駕車回去。
晴兒祭拜玩祖父和父親,又囑咐柳媽照顧好蕭劍,便在門口租了一輛馬車回慈寧宮。
回到寢宮,只見李嬤嬤正在那裡縫綴衣服,晴兒進屋,她也不曾聽見,晴兒喊她,她也沒有聽見一樣,直到晴兒走到跟前,她這才如夢方醒一般,只是神情恍惚,魂不守舍的樣子,晴兒也發現了她的異樣,問她也只是支支吾吾。晴兒要趕着去侍奉太后用早膳,也沒時間多問,便收拾一下,準備離去。
這時門外有人喊,太后讓李嬤嬤去一趟。晴兒也沒覺得有甚異樣,卻見那李嬤嬤一下子跪在晴兒面前,眼淚汪汪,晴兒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了一跳。李嬤嬤不待晴兒細問,只是說道:格格,嬤嬤我這一去,只怕是再也沒命回來了,以後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了。晴兒聽得糊塗,卻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李嬤嬤接着說道:格格,我從王府回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遠遠看見太后身邊的王嬤嬤,徐嬤嬤在前面走,我們一起進的宮,只是平素難得見面,我們許久也沒碰到一起,就是想給她們打個招呼,我還喊了幾聲,她們全沒聽見,只顧走路,我就這樣一路跟着,後來看到她兩來到皇上乳媽劉嬤嬤的住處,無意中你知道我看見什麼了嗎?不待晴兒來問,她自問自答道:我看進王嬤嬤徐嬤嬤兩個把乳媽推到井裡去了。
晴兒聽到這裡,睜大眼睛不敢相信,李嬤嬤接着說道:這事發生得太突然,我一驚之下,發出聲來,當時只想着快點離開,回來時,發現衣服不知何時何地給劃掉了一塊,我就想着把它縫綴起來,別讓人知道了,太后突然要我前去,我想我這一去,恐怕是沒命回來了。
晴兒聽李嬤嬤這麼一番敘說,大致知道了事情的經過,晴兒從小長在這深宮,耳聞目染,也知道其中的一些不可見人的事情,不由得悲從心中起,兩人不由抱頭痛哭,那門外的來人催着李嬤嬤趕緊去,李嬤嬤胡亂應付着,又囑咐晴兒只當作什麼也不知道,待會兒也不要在太后那裡替自己辯解,晴兒只是一味的哭着,那李嬤嬤又恢復了往日的神情,告誡晴兒千萬要記住,說罷,便要出門,忽然又想起什麼來了一樣,向晴兒說道:格格,在王府影壁牆的下面,藏着你阿瑪留下來的東西,你一定要找到它並好好保存起來,我以後不能服侍你了,你自己要多保重。說罷,她把心一橫,抹去眼淚,掉頭便走,晴兒一下癱坐在地上。
過了一會兒,太后派人來叫晴兒去一趟,晴兒咽淚裝歡,不得不去,太后見到晴兒,說道:晴兒你來的正好,夜裡乳媽掉到井裡淹死了。旁邊的一位總管太監接着往下說道:乳媽一向閉門不出,怎麼會掉到水井裡面去了,可卻有人在乳媽屋外的樹枝上拾到一塊衣服碎片,穿這種衣服的沒有幾人,於是就把穿有這身衣服的人都叫過來比對一下,別人的都好好的,只有這李嬤嬤的衣服少了一塊,這縫綴也是新縫上去的,晴兒,她是你的人,你問問她怎麼回事吧。
李嬤嬤辯解道:我走在路上,見王嬤嬤,徐嬤嬤在前面走,就想上前打個招呼.....。話未說完,太后呵斥道:別盡說那些說過了的,現在王嬤嬤徐嬤嬤兩人作證,說看見你一路往乳媽那裡走去,就一路跟在後面,你去到乳媽那裡,是你把乳媽推到井裡去的。你們可是好姐妹,難道她們兩個要一起來污賴你不成?之後又看着晴兒問道:晴兒,你說怎麼辦?
一切全在太后的掌控之中,沒有太后的許可,王嬤嬤徐嬤嬤兩人是萬萬不敢把皇帝的乳媽推到井裡去的。
太后爲何要叫人把乳媽推到水井裡面去?其實這件事情跟乾隆有關,乳媽是知情人,當小燕無意中說出街上有人衝乾隆喊少主人的時候,太后聽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可她依老裝暈扮糊塗,也免去了和乾隆之間的尷尬,人非聖賢,趨利避害之心乃是本性,平日尚可,一旦涉及切身利益,就原形畢露,哪怕整日把阿彌陀佛掛在嘴邊又如何。
一旁的晴兒臉色蒼白,嚅動着嘴脣,多麼想要替李嬤嬤申辯,可是,自己已經是無能爲力了。
太后直盯盯地看着晴兒,晴兒渾身發抖,面無血色,只聽李嬤嬤道:我承認,是我見乳媽有個玉斑指,我羨慕好久了,是我見四下無人,就把乳媽推下井去,我該死,我對不起太后,對不起格格,我什麼都承認。
太后見她招認,便說道:哀家見你平日能說會道,實在招人喜歡,便對你比對別人要鬆懈一些,沒想到你膽子越來越大,都是哀家害了你。李嬤嬤趕緊道:是我太貪心了,我該死。
晴兒心知肚明,卻不能爲李嬤嬤申辯,她只能和李嬤嬤抱頭痛哭,李嬤嬤哭了一陣之後,突然把牙一咬,一頭撞向牆壁,立時**迸裂,氣絕身亡,晴兒立時暈了過去。
李嬤嬤就是一個下人,死了也就死了,一切全在太后的掌控之中,晴兒從暈厥之後甦醒,就算心知肚明,也只能是咽淚裝歡,人前歡顏,背後流淚,她只是一個罪人之後,無權無勢,只是太后憐惜,寄人籬下罷了。
李嬤嬤見財起意,殺死了皇帝的乳母,畏罪自殺,不予追究,乳母依然風光厚葬,太后不着痕跡,便殺人滅口,乾隆心有餘悸,隱而不發,晴兒如履薄冰,倍加小心翼翼,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