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輩子,他活到現在就從沒有在任何事情上、對任何一個人有過妥協。
可是今天,面對自己唯一的、同時也是此生摯愛的女兒維莉,他覺得自己恐怕是隻能認輸了。
“維莉,爸爸明白了……你要做什麼,就隨你去做吧!不管怎麼樣,在爸爸心中,麥克萊恩先生還是值得信任的,雖然……現在的他所做的這一切,我已經完全看不懂了。”
布洛瓦已經在這教堂大廳裡坐了好幾天了,除了原本隨身攜帶的一些乾糧和清水以外,他什麼都沒吃過。
而就在他旁邊,維莉也連續幾日都坐在那裡,這父女兩人就相隔了幾個空座。
然而,也就是這幾個空座位,卻讓布洛瓦現實覺得自己與女兒就彷彿隔了好幾英里那麼遠——這還是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實際上或許並沒有如自己印象中的那般瞭解這個最心愛的女兒。
他本以爲,維莉是一個纖細而又柔弱的女孩兒。
在過去的十數年裡,因爲血脈詛咒和封印,維莉度過的是孤獨並且無助的童年時光。她沒有朋友、沒有歡笑、甚至連悲傷都沒有——這樣的十幾年若是換做布洛瓦自己,他自問是過不下去的。
因此,布洛瓦一直都覺得,他對女兒是有所虧欠的。
作爲布洛瓦家族的家主,他能夠給女兒最好的衣食住行、能夠給女兒最自由的生活起居,還能給女兒自己想要的學校、同學和老師。
可他卻始終給不了女兒一份最普通的、幾乎人人都能擁有的笑容。
所以他便擅自覺得,女兒其實一直都生活在一種近似於絕望的人生當中。
不過這也難怪他會如此自顧自地猜想,畢竟維莉以前就不怎麼愛說話,他就算想問,維莉也未必會想說。
但是他不知道,維莉實際上並沒有覺得太過痛苦。
確實,從小就沒有朋友是一件不怎麼好的事情,可人往往都是有着很強的適應能力的。就像維莉,習慣了也就無所謂了,反而還因此喜歡上了與各種各樣的植物爲伴。
對她而言,即便是在解除了封印恢復正常的那段時期,最令她感到自在的時間其實仍是在照料布洛瓦堡中庭那個花園的時候。
而布洛瓦現身也同樣不知道,在維莉心中,她從來就沒有將瑪卡看作是拯救了自己的“恩人”,而是一個能讓自己覺得在一起就很舒心的朋友。
是的,瑪卡是她最要好的朋友,所以……當自己的好朋友需要自己時,她當然會想要幫忙了!就如當初瑪卡盡心盡力幫她的時候一樣。
“瑪卡在做什麼,我也不懂。”忽然間,維莉終於轉過頭來,認真地看着自己的父親開口道,“不過這沒關係,我只要知道他需要我留在他身邊,時而爲他做點小事情,這就足夠了。”
“你這孩子——”布洛瓦盯着女兒的臉,仔細打量了一陣,這才搖着頭嘆息着道,“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謝謝你,爸爸。”
維莉說着,頓時便推開椅子站起身來,而後莫名就往通向走廊的那扇門走去。
“維莉,你這是要去哪兒?”布洛瓦忙問道。
“去做吃的,”維莉腳步一頓,回過身來,“爸爸在這兒坐了好幾天,沒怎麼吃東西,我去幫你做。”
“啊?”布洛瓦一聽,登時詫異道,“你會下廚?”
瞧着父親那一臉不信的模樣,維莉張了張嘴巴,最後猛地一轉身就快步走進了門裡。幾秒鐘後,布洛瓦才聽得女兒的聲音從走廊裡幽幽傳來:
“在這等我。”
片刻之後,有些愣神的布洛瓦才稍稍驚訝地自語道:
“夫人,你要是還在,那該多好啊!”
……
“菲利普斯。”
驀然間,莎拉從一場悠長的夢境中甦醒,喃喃地念着這個名字從牀上坐起了身來。
“醒了?”
瑪卡依舊坐在不遠處的靠背椅上,就和她沉睡過去之前時一樣,這讓讓她一時間都有些弄不清楚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麥克萊恩先生,你還在這裡?”
“我當然得在這裡守着了,這對你來說有可能是一次新生,而對我來說,卻也是一場非常重要的研究。”瑪卡笑了笑道,“現在看來,收穫很大。”
“是嗎?”
莎拉說着,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跟着便有些疑惑地道:
“可我怎麼覺得,好像沒什麼變化?”
“對啊!”瑪卡點點頭,“感覺沒變化就對了,因爲這次嘗試失敗了——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很棒的參考樣本。”
“什麼!失敗了?”
莎拉一聽,臉上立時便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她有些無措地看着自己的雙手,過了幾秒鐘,才突然意識到不對勁。
“不!麥克萊恩,這是——”
“嗯,”瑪卡聳了下肩膀,又歉然一笑道,“我是騙你的,只是爲了試試成效而已……看樣子成效還不錯。”
“你……”
莎拉盯着他看了半晌,這才抿了抿嘴,轉而認真地道:
“瑪卡,謝謝你……真的。”
“噢,我說過不用的,我們只是在互相利用而已。”瑪卡擺了擺手,隨後才道,“順帶一提,你在負面情感上或許還有一些欠缺,不過這個短時間內就沒什麼辦法了。因爲那扇黑門之後的力量或許是完整的,可我所掌握的卻只是其中兩項分支罷了。”
“也就是說,還要再繼續等你將靈魂規則全部掌握嗎?”莎拉問道。
瑪卡聞言,當即搖頭道:
“我這輩子可未必能做到。”
“沒事,這樣我就已經很滿足了,”莎拉細細感受着自己心中那份微妙的變化,輕聲道,“所以,還是讓我說聲謝謝吧!”
“我說不用那就是不用,”瑪卡倏然站起身來,指着房間中央那口石缸道,“比起謝我,你還是先幫我把這個弄好吧!我想這幾天裡,它已經‘成長’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