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恩大概是這世上第二個親眼見到倫敦冰柱的人類了。
巨大而晶瑩的寒冰將整座城市籠罩在了其中,自下而上直入雲霄。至於那一側的破損,反而還使得它更多了幾分不對稱的美感。
當然,羅恩看是看見了,可眼下卻不見得有多少餘裕去欣賞如今這座冰柱之城的壯麗美景。因爲他只覺得,自己恐怕真的就快要死了。
也不知道那死風所操控的氣流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其中好似蘊含着針對靈魂的一種侵蝕之力。就這點力量,對惡魔肯定是沒有多大效果的,可若是像羅恩這樣的普通巫師,光是這一路上的全面接觸就已經令他痛苦萬分了。
此時此刻,當活屍死風終於在這倫敦城區前降落下來,將包裹着羅恩的氣流抽走後,羅恩便立刻就渾身發軟地癱倒了下去。
死風見狀,不由擡起右腳輕輕撥了撥他的小腿,隨口道:
“怎麼樣?還沒死吧?”
這句話羅恩倒是聽見了,可他這會兒又哪裡有力氣去回答,只能是趴到在地面上一個勁兒地喘着氣,以示意自己起碼還有氣兒。
似乎是確認到了羅恩多半也不會真死在了這裡,死風也放心了一些,倒是不急着這就將半死不活的羅恩拖去面見主人。他只是左右打量了一下,看了看周圍的活屍手下都仍在按照定好的路線來回轉悠,這才稍稍點了點頭。
南區內郊這一片是他的領地,他當然不希望自己的地盤出了什麼岔子——主人進出城有時候也會從他這邊走,尤其是自上回那個頗爲強大的人類女巫來過之後,主人從這邊出入的次數明顯又更多了。
想到這裡,他不由扭頭看向了城區入口。
可以看到,原本被寒冰凍結成牆的冰壁上那個由女巫掏出來的窟窿,如今已然變成了一個類似於城門的正兒八經的通道。從這個高大寬敞的通道進去一直往前走,就能直接走到主人宮殿前的廣場那邊。
這個入口的重要性是毫無疑問的,所以得到主人信任、委以守衛正門之重任的死風,甚至覺得很是得以與驕傲。
不過,很快就見他的視線在正門處又隨即離開,在那附近匆匆掃視了幾眼。很顯然,他想查看的也並非是那個通道入口,而依舊另有他物。
忽然間,似是察覺到了什麼的死風驀然擡起頭,朝着門洞上方望了過去。隨即他便看到,正有一道瘦削的身影從那藍白色的冰壁中無聲地顯現出來,並在輕輕一躍後,“啪嗒”一聲穩穩地落在了那正門通道前的路面上。
“死風,這麼快就回了?沒在惡魔的手底下‘迴歸’了?”
看着那瘦削的身影一邊語調奇怪地說着話、一邊步伐輕快地往自己這邊走來,死風就覺得有些不大舒服。
活屍的情感不是沒有,只是除了一些負面極端的情緒以外,大都有所缺乏,所以時常會顯得有些冷淡。可不知怎麼的,聽了對方這句話之後,死風卻感到有些不爽——這傢伙人類的語言沒自己學得好,可是智慧卻不比自己來得差,甚至可能、大概、也許會比自己還要更強一些。
就比如現在,這貨的話語很是生澀,卻偏偏夾雜着一些小聰明,把話說得更多了幾分嘲諷的意味。
至於那“迴歸”一詞,倒是沒什麼出奇的了——活屍一族沒有死亡一說,因爲他們本就只是屍體,就算敗亡,也只不過是重新“迴歸”爲一具屍體罷了。甚至在那鉛灰色的雲層籠罩之下,只要遺體還足夠完好,他們就很有可能會在一段時間後重新“活”過來。
當然,到時候就只能再度恢復成最普通的活屍了,連記憶也會出現大幅度的殘缺、乃至徹底消失。對於每一個個體來說,其實和人類死亡的差別倒也沒有表面上那麼巨大。
因而,“迴歸”一詞目前大概也是針對活屍的一種最刻薄的咒罵了。
然而,面對眼前這傢伙的話語,死風除了有些不爽外,倒是也沒有太大的憤懣。在狠狠瞪了對方一眼後,他便衝着那傢伙一擺手道:
“冰棱,你繼續再在這裡守一會兒。等我把這位‘韋斯萊先生’送去主人那邊以後,再回來找你換崗。”
原本負責“正門”外這片領地的死風既然外出執行任務,那這裡自然是需要有其他高階活屍來代爲鎮守的。他眼前這個叫“冰棱”的同族雖然嘴巴很毒,實力卻不容小覷,而且如今倫敦城冰柱籠罩,這傢伙也更能發揮出他的實力來。
在死風出去執行任務前,對方本是在北邊負責那個巨型缺口的守衛的,可見主人對他的戰鬥能力也頗爲認可。
所以死風的想法其實很簡單,主人認可的人,就是他的同伴。而和同伴,自然沒必要去計較太多。
“嗯,主人就在殿內。”
那“冰棱”點了點頭,倒也沒有再譏諷他什麼,只是多少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那個癱倒在死風腳邊的人類,隨即便撇了撇嘴。
“弱者。”
話雖這麼說,可冰棱明顯並不清楚主人給死風派了什麼任務,因而也沒太過計較羅恩那弱小的實力。只是在不屑地說了一句後,便衝着死風揮了揮手道:
“快去吧!你回來的事主人肯定已經知道了,別耽擱主人時間——說不定主人一會兒又要外出呢!”
“也是,”死風聞言,登時點頭道,“可不能讓主人等我……嘿,韋斯萊,快起來!歇也歇得差不多了,該進城了。”
那死風是這麼說了,可就這點功夫,羅恩哪裡能恢復得過來。可是在對方的催促下,他也不敢再繼續趴着裝死了,只能努力地撐起身子從地上爬了起來。只是看他那晃晃悠悠的樣子,怕是一陣風吹來他就又得倒下了。
一陣陣的噁心,正從羅恩的靈魂當中泛起,渾身痠軟無力,更是令他在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可到了現在,他也終於有那經歷擡起頭去,往那本應熟悉的倫敦城看上一眼了。
“呃……嗯?好大的冰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