險瀆城外,喊殺聲震天。
樓班被捆得好像糉子一樣的立在城頭,臉色蒼白如紙,不見一絲血色。
城下,燈火通明。
老羆營在高順的指揮下,摧枯拉朽一般馳騁疆場。三千老羆,組成一個巨大的方陣,不斷向正面衝來的烏丸騎軍發動攻擊。三千老羆盡着鐵甲,手持刀盾,不時發出響亮的呼號聲。
一枚枚手斧呼嘯着在空中掠過,將迎面衝來的烏丸騎兵擊落馬下。
這也是老羆營的常備武器之一,鐵甲,大盾,大刀,以及人手兩支飛斧。這樣一支鐵甲軍,已隱隱有後世重裝步兵的雛形。其攻擊力,或許比不上其他兵種,但若論防守能力,卻遠遠超過這個時代任何一支兵種。在高順的指揮下,三千老羆組成了一個巨型的絞肉機,在戰場上吞噬烏丸騎軍的性命。其速度之快,即便是樓班這種見慣廝殺場面的人,也不禁心驚肉跳。
許褚懷抱金背大刀,站在樓班的身旁。
看着城下如同單方面屠殺一般的戰事,臉上浮現起一抹驕傲之色。
區區蠻夷小王,居然也敢來這裡惹事生非……皇叔不去找你們麻煩便是爾等天大的幸運,沒想到卻跑過來自尋死路。可以想象,以劉闖對待異族的態度,接下來樓班會是怎樣下場。
“許將軍,許將軍……”
眼看着戰事已經進入尾聲,樓班好像一下子醒悟過來似地,大聲喊道:“此事小王主意,是那袁紹逼迫。
小王也是受了田釋的蠱惑,才做出這種事情……小王對皇叔素來敬重,此次一時糊塗,還請許將軍代爲向皇叔稟明。小王願聽從皇叔調遣。從此以後,無慮烏丸定以皇叔馬首是瞻。”
數千烏丸騎軍,在老羆營的攻擊下,幾乎無還手之力。
樓班心知,大勢已去,連忙大聲呼喊,想要求乞活命……
“無慮烏丸?”
這廝居然還敢用無慮烏丸來威脅?表面上看去,樓班是求饒,可實際上也是一種威脅。不管怎樣,醫巫閭山的烏丸人還是他樓班的屬下。而今蘇僕延被他扣押,如果他樓班出了事情,整個醫巫閭山。或者說整個遼東屬國的烏丸人,將四分五裂,將混亂不堪。到時候柳城蹋頓可以乘虛而入,而遼東屬國的烏丸人,便再也無法成爲劉闖的助力。甚至可能成爲仇人。
所以,樓班心裡很害怕,卻並不擔心。
因爲在他手裡,還有底牌!
許褚忍不住笑了,甚至不想再和樓班繼續交談。
用皇叔的話,這傢伙就是腦子進了水。已經傻了……皇叔能看破你的詭計,難道會沒有其他手段?
你以爲,只有你會偷襲。難道皇叔就不會偷襲?
要知道,那小孔明可是一個極爲善於偷襲的傢伙……當初的遼東,便是他出其不意拿下,更從此奠定了劉闖在遼東的基礎。如今,皇叔和孔明都看破了你的意圖。又怎可能置之不理?
你以爲,子龍和衡若就是吃素的不成?
許褚一下子便失去了和樓班交談的興趣。冷笑一聲道:“樓班小王放心,皇叔會留着你的性命,而且會送你前往無慮。不過在此之前,你還是老實一些爲妙,否則休要怪我對你無禮。”
說完,許褚一擺手,立刻上來幾名軍卒,把樓班帶下城樓。
站在險瀆城頭,他臉上露出燦爛笑容,傳令道:“傳令下去,命夫餘騎軍出擊,不必再拖延下去。
伴隨着他一聲令下,城樓上,戰鼓聲隆隆作響。
早已經等候多時的夫餘騎軍,在麻餘率領下從城中殺出,迅速加入戰局。
烏丸騎軍,本就已經被老羆營殺得丟盔卸甲,而今夫餘國騎軍出現,也使得烏丸騎軍,立刻崩潰!
遼東屬國戰事,在無聲無息中拉開了序幕。
而六股河漢軍大營中,則張燈結綵,迎來一場歡宴。
呂布身披唐猊寶鎧,扶劍而立。
淳于瓊則領着蹋頓和汗盧維從軍營外走進來,就見淳于瓊滿面春風,頗有些志得意滿之色。
他和呂布,也算是老相識。
遠遠看到呂布,便急急忙忙上前招呼:“溫侯,別來無恙。”
想當年,呂布曾在袁紹帳下效力,而且與淳于瓊一起,主持過對黑山賊的戰事,彼此並不陌生。
雖然後來呂布被袁紹逐出冀州,卻不影響淳于瓊對呂布的敬重。
所以,當淳于瓊看到呂布的時候,也極爲熱情。而在他身後的蹋頓和汗盧維,看到呂布的時候,也不禁露出敬重之色。昔年九原虓虎,人中呂布,在草原上享有赫赫威名。呂布在北疆的聲望,是尋常人難以想象。哪怕他離開北疆已近十載,可是草原上依舊留有他的傳說。
“烏丸小王蹋頓,拜見呂溫侯。”
烏丸人,和其他草原遊牧民族差不太多,敬重強者。
哪怕呂布在中原,已經是聲名狼藉。可是在蹋頓、汗盧維之流眼中,依舊是一座需仰視的人物。
呂布似乎又回到當年手握重兵,橫行中原時的那種氣概,見到淳于瓊三人,也只是輕輕點頭,算打過了招呼。
“三位遠道而來,心意某已知曉。
不管怎麼說,孟彥乃我女婿,對我更有救命之恩。要我和他爲敵,絕無可能。不過,我會勸說他,讓他留守遼東,不再惹事生非。從今以後,大家若能相安無事,豈非一樁美談?”
在進入軍帳之後,呂布侃侃而談。
淳于瓊道:“溫侯所言,自然最好。
只是皇叔年少氣盛,未必肯聽從溫侯的勸說。
溫侯是好意,可皇叔卻不一定能夠接受。其實我倒是以爲,若溫侯執掌遼東。纔算最合適。皇叔血氣方剛,入遼不過數月,便四處開戰。今他又攻取了高句麗,令高句麗王狼狽而走。
不管怎樣,高句麗人一直依附大將軍,似皇叔這樣挑釁開戰,萬一激起整個高句麗的反抗,豈不是令局勢更加混亂?畢竟,皇叔雖然勇武過人,可這威望和聲名。如何比得了溫侯?”
“若是以仲簡之意,當如何是好?”
“溫侯若真爲皇叔考慮,何不請他回來。錦衣玉食伺候。
而溫侯爲遼東之主,相信憑溫侯之名,定可以使遼東局勢迅速穩定。相信大將軍,也是這般想法。畢竟,大將軍和曹操開戰在即。這個時候遼東若再有風波,難免會讓大將軍疑慮。”
淳于瓊言語間,似乎是格外尊重。
可話出口,卻總讓人有一些不太舒服的感覺。
呂布好像渾不在意,目光從淳于瓊身上挪開,轉而落在蹋頓和汗盧維身上。
片刻後。他突然笑了!
“仲簡,你休要用大將軍來壓我。
呂布一匹赤兔馬,一杆方天畫戟。縱橫天下,何曾有過畏懼?世人皆以爲,呂布爲人貪婪粗鄙,有勇無謀。可若奉先真的有勇無謀,又如何能活到現在?袁紹也好。曹操也罷,誰爲天下之主。我皆不在意。此前,田釋前來遊說我,以爲呂布會貪戀聲名,再做那反覆之事。
可是仲簡,你可曾想過,孟彥是我的女婿。
我可以與天下人爲敵,但絕不會與孟彥爲敵……你所言,不過是想要我與孟彥二虎相爭……但你有沒有想過,呂布雖有些貪戀虛名,卻不是無情無義之輩。若我真與孟彥爲敵,便要面臨衆叛親離之局面。從此以後,我還有何面目見我妻子,又有何臉面,對得起我那鈴鐺兒。”
淳于瓊聞聽一怔,感覺到呂布話語中,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蹋頓道:“我等絕非是要溫侯反覆,只不過事到如今,溫侯獨掌六股河大營,還囚禁了黃忠。
據我所知,那黃忠乃劉闖之心腹。
你把他囚禁,劉闖又怎能善罷甘休?今日與溫侯勸說,實爲溫侯考慮……劉闖此人,實不適合掌控遼東。自他入遼以來,遼東無一日安寧。溫侯難道眼睜睜看着劉闖他最後不得善終嗎?”
蹋頓說完,露出得意之色。
在他看來,呂布現在已經沒有了退路。
從他扣押黃忠,奪取六股河漢軍大營兵權之後,和劉闖之間就沒有什麼緩和餘地。
就算呂布現在想要改變主意,恐怕也由不得他來做主。
“是啊,此乃大將軍之決斷,難道溫侯就不怕,大將軍怪罪?”
汗盧維則火上澆油,直接威脅呂布。
“怪罪?”
呂布忍不住哈哈大笑,“莫非就是憑那袁熙小兒,和那張俊乂不成?”
“溫侯息怒,咱們有話好好說……蹋頓單于和汗盧維單于並無惡意,他們所慮,也是爲溫侯着想。”
呂布目光掃過淳于瓊三人,三人頓有一種坐立不安的感受。
片刻後,就聽呂布嘆了口氣道:“半月前,孟彥派人送了一封書信與我。”
“哦?”
“他心中言:丈人所爲,無需告訴我,只管放手施爲。
丈人是我之丈人,乃我親人。若我連親人都信不過,又能信任哪個?
仲簡可知,我看完這封書信以後,心中是什麼感受?自我呂布出道以來,誰又真個把我呂布放在眼裡?丁原也好,董卓也罷,還有你家那位大將軍,都不過把我呂布視爲鷹犬、爪牙。
唯有孟彥,視我做親人。
想當初他在徐州,哪怕我誤會他,猜忌他,可他還是拼死救了我性命,更孤身前往許都,以期保全衆人。如此明主,我等若不爲他效死命,又有何面目,立於這世上?呂布身上,或許受胡風影響,但卻懂得,誰對我好,誰纔是一家人……難不成,我爲個袁紹,便要背叛親人?
哈,他袁本初也太小覷了呂布!”
呂布說話間,聲音越來越大。
淳于瓊臉色也變得越來越難看,待呂布說完,突然抓起酒杯,狠狠摔在地上。
“呂布,怎敢對大將軍如此不敬。”
酒杯落地,大帳中卻悄無聲息。
淳于瓊臉色一變,和蹋頓汗盧維相視一眼,感到有些不妙。
呂布站起身來,幽幽一聲嘆息,“仲簡,你以爲你那些動作,孟彥真的不知道嗎?
醫巫閭山的烏丸人,自尋死路,根本不足以讓孟彥放在心上。從你挑撥離間,遊說勸降我的時候,孟彥就已經知道了你的心思。你道史渙真個會聽命於你?哈哈,你太小看了孟彥。”
說着話,呂布抓起身邊的酒瓿。
“摔杯爲號?呵呵,聲音太小了些,不如我幫你摔吧。”
手中酒瓿啪的一聲落在地上,緊跟着就聽大帳外一陣腳步聲傳來。
一個鬚髮灰白,卻精神矍鑠的老將大步流星從外面走進來,在他身後,則跟隨一員大將,正是史渙。
“黃漢升?”
看清楚老將軍的模樣,蹋頓大吃一驚。
不對,黃忠不是已經被呂布扣押,怎可能會出現在這裡?
而史渙則躬身與呂布一揖,“奉溫侯之名,淳于瓊和蹋頓汗盧維帶來的一干爪牙,已悉數被殺。”
“公劉,這次卻辛苦了你!”
呂布點頭道:“不過,還請你再辛苦一回,立刻率本部兵馬,趕往白狼堡,接手白狼堡防務。
漢升,請你率本部兵馬,即可兵出樓子山,奇襲柳城。
相信這個時候,柳城羣龍無首,只憑那韃虺吉和莫離兩人,皆不足以與你抗衡,可速戰速決……皇叔不日將返回遼西,我們需要一個完整的遼西,一個沒有任何動盪的遼西,還請你多多費心。”
黃忠掃視目瞪口呆的淳于瓊幾人,露出一抹輕蔑之色。
事到如今,淳于瓊三人如何能看不明白狀況,從一開始田釋遊說呂布,他們便已經落入劉闖的圈套。什麼呂布反覆,什麼扣押黃忠,削減兵權,都不過是呂布和劉闖演的一齣戲……若如此,那樓班在遼東屬國的行動,恐怕也早就在劉闖的算計中,樓班此次便是自投羅網。
淳于瓊臉色鐵青,突然長身而起。
“呂布,我乃遼西太守,是大將軍所任。
爾等今日之舉,莫不是要與大將軍爲敵嗎?”
呂布尚未回答,就見黃忠閃身便到了他跟前,擡腳狠狠踹在淳于瓊的肚子上,“死到臨頭猶不知曉,區區一個袁本初,又算得什麼人物?淳于瓊,莫說袁紹,便是讓袁紹和曹操聯手,你看我家皇叔可會畏懼?今日爾等既然到了這裡,就別想再離去,等候皇叔前來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