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盡失,是什麼概念?
曹操原本佔領魏郡,遙控清河,也就等同於把青州和冀州連爲一體。
而今清河失守,鄴城就等於暴露在劉闖的眼皮子底下。他可以隨時向漳水南岸的曹軍發動攻擊,進可攻退可守,實際上已佔據了主動。而在此之前,若許攸沒有投降,曹操還佔據上風。現在整個清河落入劉闖之手,曹操先前所佔據的優勢,也隨着清河失守,化爲烏有。
這,又怎不令曹操惱怒?
可事實上,即便是劉闖也不太明白,許攸爲何突然獻出甘陵。
當許攸派人與劉闖聯絡的時候,劉闖還以爲這是許攸的一條計策……誰料想,他竟真的投降了。
“皇叔可知,我爲何來投?”
在東武城府衙後堂的廂房裡,許攸面帶笑容,神色輕鬆。
說實話,當許攸孤身從甘陵趕來東武的時候,劉闖也嚇了一跳。
他實在是弄不明白,這許攸爲什麼會來向他投降?
論聲望,許攸早年與袁紹、曹操爲友,更是當時與潁川名士何顒等人齊名的奔走之友,在士林中頗有名望。雖則後來他與王芬密謀造反,其實真正的目標是對準十常侍,而不是漢室江山。
當時他們密謀殺死靈帝,便是爲了推舉合肥侯登基。
只可惜事情泄密,許攸不得已隱姓埋名,直到袁紹在渤海崛起,他才重又出現。
在當時,許攸的聲名絲毫沒有因爲謀害漢帝而受到損害。甚至還因此得到更多人的尊重。
沮授田豐。就是許攸一手勸說背叛韓馥。
永漢元年。也就是人們常說的中平六年……這一年年號更迭變幻很大,一共出了四個年號。
若說的更清楚一些,就是公元189年。
董卓入洛陽,廢少帝而改立獻帝,許攸就勸說袁紹與曹操聯盟。
建安元年,漢帝東歸時,許攸也是堅定的迎奉派,和沮授田豐一起勸說袁紹。迎接漢帝,但袁紹不聽。
建安五年,官渡之戰拉開序幕。
許攸又勸說袁紹,緩攻曹操,不要操之過急,但袁紹依舊沒有聽從。
最後,許攸歸降了曹操,並獻計讓曹操偷襲烏巢,纔有了官渡大捷,袁紹戰敗……
這樣一個人物。爲何會突然歸降自己,劉闖非常不解。所以當許攸詢問他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的搖頭表示不知。
“想當年,子奇公爲御史大夫,曾對我多有關照。
後來我與冀州刺史王芬密謀除掉先帝,因泄密而被追捕。何顒因此人頭落地,而我卻因爲得令尊暗中保護,才倖免於難……不過,這些並不是我要歸降你的原因。若你沒有足夠的能力,哪怕子奇公與我就救命之恩,我也絕不會對你心慈手軟,甚至有可能會設計陷害……”
這傢伙,說話倒是真的直接,沒有半點遮掩。
劉闖不禁來了興趣,看着許攸道:“那我就想不明白了,子遠先生爲何會歸降我呢?”
許攸笑道:“我之所以歸降皇叔,只因爲皇叔纔是真正的中興之主。”
這一句話,說的劉闖激靈靈打了個寒蟬,驀地一下子便坐直了身子,駭然看着許攸,半晌不說話。
他的野心,並沒有多少人知曉。
哪知道,許攸竟然一言道破了他的心思,怎不讓劉闖駭然。
中興之主,而不是中興棟樑,這兩個詞之間的差異巨大。
劉闖眯起眼睛,看着許攸,半晌之後突然笑道:“子遠先生的意思是,彼可取而代之?”
許攸笑而不語。
“可我現在,兵少將寡,手裡不過並幽兩個苦寒之地,如何能做得中興之主?”
“皇叔如今雖勢弱,但卻是大漢皇叔,手持衣帶詔,乃天下正統。
曹操奉天子以令諸侯,看似名正言順,實則已成爲衆矢之的……凡事,有所得便有所失,孟德的地位越高,他受到的攻擊也就越大。等他到了一定程度的時候,忠臣也將變爲反賊。
我當年隨密謀弒君,可這心中卻始終未曾背棄我漢室江山。
皇叔表面上看去,不過兩個苦寒之所,可實際上……卻坐擁四州之地。”
“先生說笑了,我何來四州之地。”
“交州士燮,對中陵侯尊敬有加。他並非那種野心勃勃之人,但若是皇叔振臂一呼,士家必然相隨。”
劉闖眼珠子一轉,笑道:“那也不過三州而已。”
“西涼馬騰之子馬超,在過去三年間橫掃西域,滅掉天山六國。
如今馬騰被害,馬超從西域返回……呵呵,皇叔莫要告訴我,你和那馬超之間,毫無關係。”
這一番話,讓劉闖的臉色頓時沉下來。
他凝視許攸,卻見許攸一副悠然之色。
半晌,劉闖苦笑道:“原以爲我所做能瞞過天下人,卻不想還是被先生看破。”
許攸笑道:“其實看破這其中奧妙者,又何止我一人?
你道曹操就猜不出這其中的關鍵嗎?只是他現在被你牽住了精力,根本無力去顧及馬超……其實,馬騰一死,馬超便返回西涼,孟德就已經覺察到了你和他的關係。據說當初在許都的時候,你與馬超頗有交情,還曾在酒樓中並肩殺敵,把老衛家的人殺得是人仰馬翻……
想來那時候,你已經算計到,馬超終有一日能夠執掌西涼。”
在這種老狐狸的面前,劉闖倍感吃力。
他苦笑着搖搖頭,卻沒有出言辯解,只笑呵呵問道:“若只是因爲這樣,恐怕還不足以令先生投效。”
許攸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
半晌後,他輕聲道:“皇叔年紀不大,可是做事總謀後而動。
從你離開許都後所走的每一步,都似乎能未卜先知……你橫掃遼東的時候,正值袁紹要與曹操決戰,無暇顧你;當你席捲幽州之時,恰恰是本初和孟德激戰正酣之際。官渡之戰,看似孟德取勝,可要我說,最大的勝家應該是你。你知道袁紹不會對你太過看重,所以做出一副要對外用兵的姿態,趁着本初二次向孟德用兵,你佔居半個幷州,更掃蕩了塞北。
我不知該怎麼形容你,只覺得你所奏的每一步,都計劃周詳。
鄴城之變,賈詡那麼算計周詳,卻沒想到你會突然返回鄴城……更沒想到在重重包圍中,你還能逃出生天。
皇叔,這已經不是算計能夠做到。
你逃出鄴城之後,卻陰差陽錯的和張燕取得聯繫,不但扣押了郭嘉,而得到張燕的投效……
之後,你神不知鬼不覺的除掉了呼廚泉,換上一個沒太大野心的禿瑰來爲大單于,免去後顧之憂的同時,還使得孟德兩載籌謀,功虧一簣。呵呵,這叫做氣運!也許皇叔你自己不覺得,可是我卻能感受到。而今氣運在你,所以你才能這般順利,甚至一舉拿下了渤海郡。
你偷襲修縣,我原本打算固守東武,那料想文丑那蠢貨竟然擅作主張。
這更讓我確定,氣運在你身上。所以我很想看看,你這位大漢皇叔,究竟能夠走到哪一步?”
氣運之說,飄渺虛無。
即便是劉闖自己,對這種說法也不是太過相信。
但許攸說的煞有其事,也讓劉闖不知不覺便隨着他的思緒而走。
仔細想想,他的氣運的確是是不算太壞……
許攸說到這裡,輕輕嘆了口氣,“當初月旦評的時候,許紹曾評價我,說我遇林而起,遇草而沒,註定孤苦,不得善終。我一直在想這十六個字的意思。遇林而起,說的怕就是本初,遇草而沒,莫非是說孟德?註定孤苦,我如今妻兒慘死……十六個字當中,有八個字應了許紹之說。這也讓我更加相信,我之性命,只怕當亡於孟德。可是,我又怎甘心受死。”
許紹的月旦評,在東漢末年可說是很有名氣。
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更流傳千古。
不過對許紹對許攸做過月旦評嗎?劉闖倒是不太清楚……不過想來的話,應該也沒什麼稀奇。
歷史上,許攸隨曹操平定冀州。
但其擁兵自重,更屢次輕慢曹操,直呼曹操小名,令曹操心生厭惡。
後來,許攸出鄴城東門,對左右說:“這家人沒有我,進不得此門。”
所謂的‘這家人’便是指曹操。後來有人向曹操告發,於是曹操便藉口把許攸收押,隨後斬殺。
從史書的記載來看,許攸好像是自己找死,怨不得別人。
但這裡面未嘗沒有許紹月旦評的影響。
劉闖不是很清楚古人的觀氣相人之術,但流傳千年,總歸是有些道理。
試想,連他孃的穿越都能發生,觀氣相人又算得什麼?但許攸肯定不會願意向命運低頭,他想要逆天改命,所以才決意背叛曹操?如果這麼一解釋的話,似乎許攸的投降也就有了合理之說。
不過,劉闖並不在意許攸究竟是因爲什麼纔來投效他……他最關心的,莫過於許攸能爲他帶來什麼好處。
區區一個甘陵,便想要逆天改命?
這和許攸當初投靠曹操,獻計奇襲烏巢的大禮相比,似乎遠遠不如。
想到這裡,劉闖盯着許攸,良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