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代建造房屋,有着極其嚴格的等級制度。
列侯公卿以及食祿萬戶以上的住宅稱之爲‘第’或者‘宅’。
第宅的大門,可以直接開向大街,出入不受里門開閉的限制。似劉闖所住的地方,爲里閭,進出都會受到限制。
不過東漢末年,禮樂崩壞,早已沒有了漢初時的嚴格規定。
麋家大宅的建造,從某種程度上已經逾越了禮制,不過在朐縣縣城,乃至東海郡,官府大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認了麋家的宅第。麋家有錢!有錢能使鬼推磨,推得鬼子哈哈笑。
錢財可以通神,這是自古以來未曾改變的法則。
麋家大宅裡,建有一座望樓。
大門外,喊殺聲震天,麋家家人正奮力抵抗。
可是在望樓裡,卻是另一番景色。麋芳站在垛口,看着院牆外蜂擁而來的羽山賊,露出焦慮之色。
麋芳?
沒錯,正是麋芳!
他不是應該在郯縣處理事情?爲何會出現在這望樓之中?
除了麋芳之外,望樓裡還有一個魁梧男子。如果劉闖在這裡,一定會感到萬分驚訝。因爲這男子,劉闖一定認得,就是那個在浮屠寺和劉闖爭執,又在沭水河畔把劉闖打傷的張飛,張三爺。
三爺神色輕鬆,面對着院牆外蜂擁而來的羽山賊,毫無反應。
他手裡拎着一個酒罈子,仰頭狠狠的灌了一大口,酒水順着嘴角,灑在鬍鬚上,在火光中晶瑩剔透。
“三將軍,該動手了吧!”
張飛哈哈大笑,“子方別擔心,一切盡在掌控。
此次主公決意剷除羽山賊,斷然不會讓他們逃走。不過,城門那邊還沒有傳來信號,說明張闓還未投入全部兵力。只有讓他全部投入戰場,纔可以一網打盡……些許毛賊,子方有怕什麼?主公這次投入五千兵馬,更派我率三百白眊精兵坐鎮麋府,你大可以不必擔心……
讓你的家僕再抵擋一下,只要城門口傳來信號,就是反擊之時。”
張飛神色輕鬆,說不出的愜意。
說完之後,他又喝了一口酒,連聲讚歎‘好酒’。
麋芳心中無奈,臉上卻不能流露出半點不滿之色,“來人,再爲三將軍取一罈好酒。”
張飛聞聽大喜,連連點頭道:“子方果然曉事……你不用擔心俺吃多了酒誤事。不瞞你說,俺吃一杯酒,就漲一分氣力。這酒吃的越多,氣力就越足,待會兒殺賊也就殺得越痛快。”
我呸!
麋芳心裡一聲咒罵:只聽說過貪杯誤事,哪有說越持久越厲害的道理?
誰不知道,你張三爺是出名了酒後無德……我給你酒不爲別的,就是怕你耍酒瘋,尋生事端。
大兄也是,派誰來不好,居然把他派來。
讓二將軍過來,或者讓陳將軍過來,都好過讓三將軍坐鎮這邊。
只是,任他滿腹牢騷,卻奈何不得張飛。
麋竺決定把寶壓在劉備身上,而張飛更是劉備的心腹,萬萬得罪不起。麋芳想到這裡,探頭向望樓下看了一眼。望樓下,三百身披白眊披衣的白眊精兵,沉靜列隊,絲毫沒有慌亂。
這心裡,總算是平靜一些。
麋芳旋即傳令下去,命家中奴僕,拼死抵抗。
喊殺聲越來越響,羽山賊蜂擁而來……當初爲了引誘羽山賊上當,麋竺率家僮三千離開朐縣。除了迷惑羽山賊之外,麋竺還要擔負另一個任務。他率家僮秘密潛入戚縣,監視呂布動向。
一旦呂布用兵,麋竺可以形成有效牽制,爲劉備調撥兵馬爭取時間。
如此一來,麋家的力量自然也就變得薄弱……
單靠一干家僕護院,想要擋住羽山賊,難度自然很大。幸虧今天有一支商隊返回,算是平添了一股力量。可即便如此,有這麼一個不靠譜的張三將軍坐鎮,麋芳心裡總覺無法安定。
麋家大院門前,已屍橫遍地。
羽山賊瘋狂的攻擊,令麋家死傷慘重。
“二老爺,前面快頂不住了……麋沅身受重傷,麋涉方纔派人過來,也說有些支持不住,請二老爺早作定奪。”
麋芳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
麋涉、麋沅,可都是他的心腹,也是麋芳一直在培養的助手。
麋沅重傷了?
麋芳有些按耐不住,他扭頭向正在大口喝酒的張飛看去,剛想要說話,卻聽到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戰鼓聲。
鼓聲,是從城門口方向傳來。
張飛立刻把酒罈子扔到一邊,健步來到望樓窗口,舉目眺望。
城門方向,一道狼煙沖天而起……
張飛臉色一變,二話不說,轉身向望樓下衝去。
“子方,傳令下去,讓你的人後退……白眊列陣,隨我出擊。”
張飛聲若巨雷,卻讓麋芳喜出望外。
“讓麋涉退下來,退下來!”
他大聲喊道,家臣忙不迭跑去傳令。
用力呼出一口濁氣,麋芳整個人好像癱了似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額頭上冷汗淋淋。
這三將軍,還算是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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朐縣城下,火光沖天。
管亥手持一口大斧,率一隊巡兵,死守在城門卷洞外,把數以百計的羽山賊銳士死死擋住。
聽聞羽山賊欲襲擊朐縣,管亥一直加以小心。
但他完沒有想到,羽山賊竟然會選擇在今夜動手!本來,他只是帶人在城下巡視,不想一夥賊人突然從路邊的小巷中殺出。與管亥想像中的羽山賊不同,這夥賊人戰鬥力極爲驚人。
猝不及防下,數十名巡兵被賊人所害。
幸虧張林率隊趕來,否則這城門卷洞必然被羽山賊奪取。
管亥匆忙下令,命人關閉城門。哪知道就在他準備關閉城門的時候,城外又出現一支兵馬,向城門發動攻擊。而且,賊人數量驚人,居然近千兵馬。管亥當時也嚇了一跳!要知道,朐縣守軍不過三百巡兵,而賊人多達千人,着實有些出乎管亥的意料之外。好在千鈞一髮之際,黃革率一部兵馬趕來,迅速登上城頭,並下令管亥儘快除掉城內的羽山賊細作。
黃革的兵馬從何而來?
管亥也不是很清楚……不過他也不想去弄清楚,因爲眼前的局勢,已經讓他感到焦頭爛額。
該死,該死!
管亥在心裡不停咒罵。
真的是陰溝裡翻船,終日打雁,到頭來卻被雁啄了眼。
羽山賊的這次偷襲,顯然是經過縝密策劃。從一開始製造恐慌,迫使朐縣周遭百姓逃至朐縣城內。而羽山賊則趁機混入城中,裡應外合,製造混亂,協助羽山賊奪取朐縣。這一步步走的非常妥當,就連管亥這個曾經統帥過千軍萬馬的黃巾軍渠帥,也沒有覺察到其中危險。
疏忽了,真的是疏忽了……
兩名羽山賊銳士突破了巡兵防線,朝卷洞撲來。
管亥手持大斧,二話不說就迎上前去,將兩個銳士攔住。可問題是,數百羽山賊銳士,絕非巡兵的水準可以抵擋。所謂巡兵,平日裡所做的工作主要是以維持治安爲主。雖然經過一些簡單的訓練,應付一些地痞流氓綽綽有餘,可若是對付那種精銳士卒,立刻會原形畢露。
而且,羽山賊銳士不斷在武力上強於巡兵,其裝備也勝過巡兵不少。
爲了保證這次偷襲成功,闕霸和張闓幾乎把軍中最好的裝備都交給了這些銳士持有。所有人身披筩袖鎧,手持繯首刀。如此一來,只短短几個回合,巡兵的防線就被羽山賊突破……
“擋住他們!”
管亥嘶聲大吼,手中大斧輪圓了,瞬息間將兩個羽山賊銳士劈翻。
他在城門卷洞外左衝右突,見那裡出現危險,就立刻前去支援。可即便如此,在羽山賊銳士的攻擊下,巡兵防線不斷後退,已漸漸退至卷洞內。管亥獨自在卷洞外持斧阻敵,可效果顯然不是太好。
與此同時,城門樓上,黃革也是緊張萬分。
“張南,城上就交給你來指揮。”
黃革故作鎮靜,把在衆人疑惑的目光中,將指揮權交給張南。
不少巡兵感到不滿,張南只是個隊率,在巡兵之中,地位也不算太高,爲何要把指揮權交給他?
但接下來的事情,卻讓巡兵感到震驚。
張南也不客氣,領命之後,拔出寶劍,厲聲喝道:“白眊兵,列陣阻敵……巡兵後背,運送箭矢輜重。
張林,你帶兩隊巡兵,到城下援助朱賊曹。我知他悍勇,只是羽山賊今日傾巢而出,只他一個人,恐怕也難以守住城門。白眊禦敵,務必要堅持住,今日一戰後,朐縣必能從此太平。”
這張南根本不像是一個巡兵隊率,指揮起來頗有章法。
而跟隨黃革登城的二百兵卒,二話不說便衝到女牆之後,隨着張南一聲令下,彎弓搭箭,向城下蜂擁而來的羽山賊射去。
張林眼睛一眯,看了黃革一眼,似乎恍然大悟。
這個張南,絕對不是黃革的親戚……看起來,黃革早就有所準備,而張南的來歷,伴隨他那一聲‘白眊兵’似乎也呼之欲出。張林聽人說過,劉使君帳下有一支悍卒,名爲白眊精兵。如果此白眊爲彼白眊,豈不是說劉使君已經派來援兵相助?那這一戰,定勝多負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