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廣遠遠的看見那頂狼頭大纛之時,已經太晚了。距離漢境只有短短的五十里,甚至再走一段就可以看見長城,可密密麻麻的匈奴軍隊攔住了去路。李廣知道自己完蛋了,此戰有死無生。
“將軍,對方陣型太密了。這樣的軍陣衝不得,會陷進去的。”副將站出來大聲的提醒李廣,多年的老搭檔深知李廣性格。他真的怕李廣玩命的性子上來,真的會不顧一切衝鋒。反正只要殺透敵陣,便有五成的把握活命。
“看來老夫這顆人頭很值錢啊!單單看對面的規模,足足有數萬人之衆。不用想了,四面都有敵軍。咱們已然是口袋裡的螞蚱,若是不蹦躂出去都得死在這。”
匈奴人各種旗幟密密麻麻,甚至有大單于本部的大纛。這說明大單于在對面,看來匈奴人下了最大的決心一定要幹掉李廣。
“不若固守待援,這裡距離長城只有五六十里。只要咱們能堅持兩天,便會有人來接應咱們。”中軍官似乎在說夢話。
“混蛋,都是老軍伍。此時還說這樣的屁話,長城上面都是步兵。匈奴人巴不得他們都出來,只要將咱們還有援軍都幹掉。說不定又可以輕鬆突破,進入到長城之內燒殺搶掠。到時候,你我便是大漢的罪人。即便能夠活着回去,你以爲天理國法會放過咱們?”李廣憤怒的訓斥着中軍官。生死之際。沒幾個人喜歡死亡。大家都奔着唯一的生機而去,可用生靈塗炭換過來的生機,李廣不稀罕。
李廣看了看身後的這些軍卒。原本他的麾下只有五千騎兵。劉徹天真的認爲,給五千步兵配上馬。兩兩相加,便是一支無敵的騎兵勁旅。可廝殺慣了的李廣卻知道,騎兵跟騎上馬背的步兵有本質的區別。無奈,制定計劃的都是衛青韓焉那些人。自己這個老將的話,根本沒人聽。
“弟兄們,我不想騙你們。我們被匈奴人包圍了。此戰乃是生死之戰。對面便是匈奴大單于親自帶領的本陣,只要衝亂了本陣。咱們就可以打亂匈奴人的指揮。趁此機會咱們便可以逃回長城之內。
現在,褲襠裡沒軟子的傢伙坐在這裡等死。自認還是我大漢男兒,想跟着老夫殺出一條血路的。跟着我衝,看見那杆大纛沒有。匈奴人的單于就在那下面。衝上去射死他咱們便千古留名。”
“將軍我們跟着你去!”“跟着將軍!”還好,都是雁門守地的老部下。李廣的號召力在他們當中一時無兩,都是沙場老卒。知道此時便是真正拼命的時候,以前多是依仗城牆之利對抗匈奴人。匈奴人便譏笑漢軍只敢在高牆的後面戰鬥。
今天就讓這些匈奴狗子們看看,你漢家爺爺也騎得了戰馬。舞得了長槍,論起騎射功夫老子也不怵你。漢軍們都憋着一股勁兒,準備洗刷一下過去兩年來匈奴人加在他們身上的屈辱。
而匈奴人這邊卻非常的平靜,五萬人馬加上從後面還有兩翼殺過來的人馬。總人數超過十萬,這些漢軍就是籠中的兔子。或許還能踢騰兩下。但絕對沒有突圍的希望。
“中行悅,你看對面的是李廣麼?”伊稚斜指着對面紅底黑字的李字大旗,對着中行悅說道。
“回大匈奴的話。應該就是李廣沒錯。以前在長安之時,他是未央衛尉。奴才與他打過照面,如今太遠時日又太久,奴才依然認不出。但長安傳回來消息,這一次漢朝的皇帝派了四支大軍。大舉進攻草原,爲的就是爲前兩年的事情復仇。漢朝皇帝要效仿我們。對草原進行劫掠。到底還是孩子,如果雲嘯那個鬼靈精在長安。絕對會阻止這樣的事情發生。”
“是啊!如果四萬人在一起。或許還能對草原有些威脅,那樣我們便不得不放棄一些漠南的冬窩子。在寒風中,窩在漠北之地苦熬。但現在這種,分派四將。每將一萬人,即便他派出十萬大軍又當如何。憑爾幾路來,我只一路去。今天咱們掰掉李廣這個硬茬子,再去尋找其他三支隊伍。
嘿嘿,看着被送回去的四萬顆人頭。我倒是很想欣賞一下漢朝皇帝的表情,一定是精彩至極。哈哈哈!”
“呵呵!左大都尉與右谷蠡王已然去搜索,估計很快便能夠找到那些漢軍的下落。以十萬對一萬,即便是這些漢軍插上翅膀怕也飛不出去。”中行悅的臉上也浮現出得意的微笑,再也沒有讓漢朝遭受損失更能讓他開心的事情了。
兩人正說着,忽然對面的漢軍居然先動了起來。一萬人馬好像黑雲一般壓來,的確夠氣魄夠豪邁。可惜,他們面對的是五倍與己又是以逸待勞。佔領了上坡之地的匈奴軍。
“漢軍瘋了,居然搶先進攻?”伊稚斜有些不相信的看着那些衝鋒過來的漢軍。一萬人對五萬人率先發起進攻,這對匈奴來說絕對是瘋狂行爲。
“這李廣到底有幾分驍勇,呵呵他這是要直插咱們的中軍本部。企圖動搖本陣,只要讓我軍混亂。他們就能夠殺出重圍,回到長城以裡漢人邊境。”中行悅幾乎是立刻明白了李廣的意圖,不由得爲李廣這搏命的打法叫好。
“好,我的一萬本部敢死之士在哪裡?”伊稚斜有些興奮,好久沒有進行這樣真刀真槍的對決,他興奮的舔了舔嘴脣。
“就在你的身後,我的大單于。”左谷蠡王對着伊稚斜身後一揮手,伊稚斜身後便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勇士們,漢軍就是落進了陷阱的兔子。如是讓他們有一個人逃了,我大匈奴的顏面何在。我的敢死之士們。給我衝。”伊稚斜大手一揮,身後的旗手便開始瘋狂揮舞大纛。
這一次不但一萬敢死之士發出震天的歡呼,就連其他的匈奴兵將也開始歡呼。匈奴人崇尚強者。更加崇尚這些臨陣玩命的人。在匈奴人的歡呼聲中,一萬敢死之士叫囂着衝出軍陣。
“放箭!”李廣一見對方馳出一隊騎兵來壓制自己,知道對方也是不好惹的人物。決定先發制人,用弩箭幹掉一批再說。
“嗖”“嗖”“嗖”“嗖”“嗖”……無數的弩箭好像蝗蟲似的飛向匈奴騎兵,這是漢軍騎兵與匈奴騎兵本質的不同。漢軍騎兵裝備弩箭,而匈奴人騎兵只有弓箭。除了少數射鵰手,絕大部分的人手中弓箭都沒有漢家弓弩射程遠。
不過漢軍這些騎兵也只有一次射擊的機會。奔馳的馬上不給他們再度上弦的機會。只要射出弩箭,下一步的便是端起長矛準備肉搏。
匈奴人的射鵰手一向集中使用。那些匈奴敢死之士雖然騎術精湛。但還是有許多人身中流矢追馬,如此大規模的騎兵做戰。落馬之後,的結果就是被馬踢死或者踩死。
雙方的戰馬本就攪得草原煙塵滾滾,視線被塵土遮掩的一片模糊。馬速又是被催到了極致。根本來不及發現落馬的袍澤。許多人只是蒙着眼睛,低着頭往前衝。心中祈禱,不要被那些弩箭射中就好。
敢死營都是一些平素犯了錯,需要斬首或者接受其他刑罰之人。不過他們只要願意加入敢死營,一次可以洗去死罪之外的所有罪業。兩次甚至可以洗刷死罪,此舉的推出深得廣大匈奴亡命徒的歡迎。現在,敢死營已經是匈奴人作戰時,讓人不讓的先鋒官。
兩支隊伍好像大海真兩排急速靠近的海浪一般,瘋狂的撞在一起。無數的人和馬的慘叫聲混成一片。成片的騎士墜落馬下。有漢人也有匈奴人,混亂的場面使得許多人還沒看清楚對面來人,便被煙霧中刺出來的長槍。或者一柄長劍刺中。
兩隊人馬錯峰穿過,很明顯漢軍落馬的人數比匈奴人多上許多。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匈奴人從小生活在馬背上。對於馬,他們比漢民族瞭解得更加透徹。
匈奴人騰起的煙塵很大,比剛纔小不了多少。可見,他們損失並不大。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露出了笑臉。只這一次便可以贖回自己犯過的錯誤。似乎有點兒輕鬆,敢死之士們紛紛勒住戰馬準備下一回合。
漢軍奔馳起來騰起的煙霧卻遠不及匈奴人。可見他們的損失有多麼巨大。一羣羣沒有騎士的戰馬混跡在衝鋒的隊伍中,本能的跟着大隊行軍。
出乎意料之外,這些漢軍並沒有調轉馬頭準備第二回合的意思。而是繼續向匈奴人的中軍本陣殺去,看得出來李廣這次是真的玩了命。
“漢人不守規矩啊!阿木,帶領本部騎兵去教教漢人規矩。”大纛之下,伊稚斜看着衝過來的漢軍吩咐道。
阿木的大刀早已飢渴難耐,他期望用每一個漢軍的鮮血洗刷自己的仇恨。聽說對方里面有一名漢軍名將,阿木期望他還沒有死掉。他要用大刀結束這個漢家將軍的性命,在阿木看來。洗刷仇恨這東西,也需要一個級別問題。即便越高,越能洗刷得乾淨。若是能幹掉雲嘯,那自然是好。不過那傢伙已然幾年沒有來草原,否則自己拼了命也要幹掉那個罪魁禍首。
李廣的頭上全都是汗水,漢軍此時都拋棄了手中弩箭。上弦?別逗了,沒見第二波匈奴兵已然衝過來,哪裡來的時間上弦?
還沒有從第一波的衝擊中緩過神兒來,四周的戰馬上有好多都空空如也。李廣不確定他們都是被匈奴人掀翻的,很有可能許多人的自己掉下去的。這些只騎了一個多月馬的步兵,根本就不是一個合格的騎兵。
有時候馬跑了快一些,膽小的士卒便會害怕。如此快速的衝鋒,李廣敢肯定自己掉下馬被踏成肉泥的不在少數。
此時真正能夠依靠的,只有跟隨自己多年的五千精騎。這可是自己的家底,看起來今天都要扔在這裡了。李廣有些慶幸,幸虧自己這次沒有帶兒子出來。不然就憑那個愣頭小子,一定會折在這裡。
眼前全是煙塵,之後隱隱約約的看到那根豎直的大纛。耳邊全是轟鳴的馬蹄聲,這個時候說什麼慷慨激昂的話,還有下達什麼命令全都是他媽的扯蛋,因爲根本沒人能聽見。
李廣還是有一員武將的操守,此次他一直衝在隊伍的最前面。弓箭革囊就挎在馬脖子上,老黃弓好像知道主人的想法,在弓囊裡隨着馬的奔馳一竄一竄。
他已然打定了主意,只要衝到匈奴單于五百步外。只要到了這個距離,他就有八成的把握射殺匈奴單于。就算自己帶着這一萬弟兄盡沒於此,只要射殺了匈奴單于,此役也是大勝之功。追授一個侯爵,還是可行的。既然自己不能封侯,便給子孫留個爵位也是不錯。
近了,更近了。李廣目測了一下,現在距離大概有八百步。只要再跑上三百步,便可以射殺匈奴單于。用力一磕鞍韂,胯下棗紅馬便如箭一般的向前衝了過去。
或許是巧合,或許是上蒼的安排。阿木迎面對上的正是李廣,李廣眼睛盯着那根豎直的大纛。冷不防一股煙塵中,隱約見到一名持刀大漢馳了出來。
心叫一聲不好,雙手持劍全力一格。騎兵作戰,刀的優勢本來便明顯於劍。更何況,劍遠沒有刀那樣結實。饒是以李廣的反應,剛剛舉起來的劍便已然遇上刀鋒。
“嗆啷”李廣的劍從中間折斷,阿木的刀來勢不絕。借力便削掉了李廣頭盔,也幸虧這劍擋了一下。不然,李廣這顆人頭恐怕便會沖天而起。
好快的刀,李廣披頭散髮脊背上涼岑岑的都是冷汗。不知哪裡射出來一枝流矢,偏巧紮在李廣的馬屁股上,胯下馬慘叫一聲,斜刺裡便竄了出去。
李廣控制不住戰馬,只能將身子伏在馬背上躲避如蝗的飛矢。阿木沒有理會李廣,在他看來前面還有更多的人可殺,何必追一個無關緊要的傢伙。沒有武器的人,隨便一個軍卒便可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