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請丞相這是件大事,整個南山竇家別院一晚上就沒消停下來。丫鬟僕役被指揮得團團轉,前院兒更是忙不迭的連夜大掃除。連茅廁都特地找人淘了一下,所有人嘰裡咕嚕的忙活了一個晚上。待到天明,竇家已經變得窗明几淨乾淨得一塌糊塗。
門前的儀仗更是重點照顧對象,一水的錚明刷亮可以當鏡子用,估計就算是蒼蠅落在上面都得劈叉。
管家老竇福頂着國寶似的雙眼,裡裡外外的張羅。
“竇福,你別在這裡忙活了。趕緊去莊子外面的牌樓那裡迎候武安侯,莫要失了咱竇家的禮數。”竇嬰昨晚也是被吵鬧得一個晚上沒有睡好,雞剛叫二遍便起了身。匆匆用細鹽漱了口,便吩咐老管家竇福。
竇福看了看剛剛露出魚肚白的天,火紅的太陽還在地平線下面轉悠。家裡的老爺到底是怎麼了?即便是赴宴,也斷然不會這會子來。您這請的是哪頓,早餐?
“老爺,天色還尚早。此時去迎,怕是早了點兒吧!”竇福爲難的說道,忙活了一個晚上水米沒打牙。現在正餓着,好歹墊吧一口在走也行啊。
“呃……好吧!你趕緊吃早飯,太陽出來了你就去。”竇嬰自失的一笑,今天怎麼如此失態。想想就在十年前,就在這座$,..庭院裡。田蚡還對自己執禮甚恭,沒想到現在時移世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世事變化無常哪裡用得上三十年。十年間已經是滄海桑田,物是人非嘍。竇嬰遊蕩在自己家裡,感覺自己都不認識自己的家似的。僕役們到處忙亂,好像一隻只被黃鼠狼攆的雞。
“灌夫,你怎的來得這樣早。用過早飯沒有。咱們一同進早餐。”自打雲家興起一天三頓飯之後,所有的貴族都開始效仿。早餐成爲了一天之中極爲重要的一餐,自然雲家樣式的米粥饅頭與小醬菜成爲了流行菜式。
僕役們搬來矮几,上面放着一盂粥一盤饅頭和幾小碟醬菜。醬菜種類繁多,一看便是長安城雲家六必居的醬菜。旁邊還放了兩根油條,長安人喝不慣豆漿。也喝不慣那帶着羶味的牛奶。一碗香噴噴的大米粥就好,只是這大米的價格昂貴。一斤大米抵得上十斤麥子,長安城非富貴之家斷然吃不起。
大米粥熬得濃稠,插筷子不倒。如果雲嘯在這裡一定會罵熬粥的人土鱉,誰家早餐的大米稀粥弄得跟乾飯似的,再就着饅頭油條,這還不噎死倆老頭。
灌夫吃得豪爽,兩根油條在他的嘴裡就跟麪條似的。扔進嘴裡,吸溜兩下便不見了蹤影。一碗米飯似的稀粥。端起來“咣”的一下便往嘴裡倒。
重重的呼出一口熱氣,“侯爺,雲侯到底有些本事。就拿這稻米來說,咱家種出來的就是沒人家的好吃。再來上一碗。”
灌夫家的條件遠沒有竇嬰家裡好,這大米也不是日日能吃得上。反正今天是來吃白食,不吃白不吃。索性敞開肚皮吃個痛快,誰愛笑話便笑話去。反正飯老子吃進了肚子裡,即便吐出來也沒人吃。
“沒人跟你搶。這大米家裡還有些。晚上走時給你拿上一百斤,家裡困難成這樣了?一口吃食。看你那樣子。”
“侯爺,你是不知道這大米有多貴。雲侯從即墨運過來,只在洛陽和長安售賣。一斤大米趕上十斤麥子價錢,真是吃不起。一千斤麥子,那得幾畝地能打出來。
汗珠子掉地下摔成八瓣種出來的糧食,就換早上這一頓的嚼故。我還是吃些饅頭。江南的稻米難吃些也可以將就。這雲侯賺錢的手段,真他孃的鬼神莫測。俺咋就沒生個如花似玉的閨女,若是嫁了他至於一天吃口米便廢這麼大的勁。”
竇嬰一口飯差點兒沒噴出來,看了看獅鼻海口的灌夫。美女閨女估計這貨還生不出來,夜叉閨女倒還差不多。
“那是一個天生的錢澇。掙錢掙得都喪心病狂。他這是在刮大漢的油,你們這些人還偏偏愛吃他的東西。”
“侯爺,您這話就不對了。人家雲侯打仗可不含糊,從南打到北。那可是真刀真槍的幹。在洛陽時,您也見到了欒老將軍提回來的那些人頭。個頂個的吳軍,不摻一星半點兒的假。”
“這小子打仗倒是一把好手,別的不說光是在靈武一戰。便足可以奠定他今天的地位,聽說今次南征如此順利也有他的緣故。畢竟那衛青也是雲家出來的,到底打斷了骨頭連着筋。該幫的時候,他還不會袖這個手。”
“南邊兒的事情,我倒是聽說一些。據說是東甌王得了失心瘋,居然襲擊了雲家的一個什麼船隊。大大小小殺了四百多人,雲侯是個能嚥下氣的?點起兵將便殺奔了東甌國,可憐那東甌王接連敗北。最後鑽進了叢林裡,聽說死在裡邊兒。
好好的攻打閩越國就好,沒事招惹雲家這個殺神幹什麼。對了侯爺,我還聽說雲侯的身子不太好,似乎患有什麼惡疾。整天待在馬車裡不出來,而且聽說還總是吃藥。”灌夫左右踅摸了一下,神秘兮兮的說道。
“吃飯還堵不住你的大嘴,他就是個病秧子身子骨。在長安時少病了?聽說他冬天尤其怕冷,在靈武時候病了。甚至不得不用女人來暖身子!”
沒想到竇嬰也是個八卦愛好者,兩人在廳堂裡面邊吃邊聊。一頓早餐吃得其樂融融,昨夜間凝下的緊張氣氛好像也緩解了一些。
竇福按照竇嬰的吩咐,匆匆吃罷早飯便去了牌樓下等候。火紅的太陽終於升到了枝頭,樹上的鳥兒開始嘰嘰喳喳。道路上也出現了商旅,下天春耕的農人也都小心翼翼的從牌樓底下過。
他們不明白,今天有何等重要的客人到來。居然讓竇家的大總管一大清早親自守候在牌樓前。
望望空空如也的官道,再看看一臉鄭重的老管家。農人們不得不繞道走,如果不小心衝撞了貴人的車駕,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商旅們匆匆而過,農人們戰戰兢兢。竇福眼看着日頭一點點的升高,然後逐漸變得明亮。大地的溫度也逐漸高了起來,竇福茫然的看着繁忙起來的官道。連丞相大人的影子都沒有看見。
“老管事,這丞相大人什麼時候來啊。”旁邊的僕役今天特地換了新衣服,他可沒有老管事竇福的架子大。還有把椅子坐,一夜的忙碌加上站了一個上午。腿早就酸了,想蹲一會兒立刻被老管事訓斥。身上的褂子是新的,若是弄髒了。大耳刮子抽你。
年輕的僕役雙手撐着腿,期盼的望着大路。真希望丞相大人的車駕趕快到來,好不用遭這份兒罪。
可一直等到日當正午,也沒見丞相大人的影子。別說丞相大人,就算是丞相府中的一人都沒見到。
“你確定武安侯答應了?”竇嬰看着天上明晃晃的日頭,有些擔憂的道。今天擺出這樣大的陣仗,家裡的客卿門客也都請了出來。今天若是田蚡不來,這人可就丟大了。
“丞相大人親口答應的,這樣的事情我敢那出來耍着玩兒?”灌夫也有些心急。心道:莫非丞相大人聽錯了,要來赴晚宴。還是今天陛下召見,有事情商議錯過了時辰?
二人胡思亂想着,可田蚡的車駕還是沒有一點兒影子。看着竇嬰踱步的速度越踱越快,灌夫有些沉不住氣。
“侯爺稍安勿躁,待灌夫去長安看一眼。若是陛下召見丞相大人商議國事,我等也應該體諒。畢竟國事爲重!”灌夫這話說得冠冕堂皇,實際上他已然覺得有些不妙。怪就怪自己太過魯莽,王家與竇家一個新貴一箇舊貴。本身便有諸多矛盾,這丞相田蚡爲何會突然來赴竇家的筵席。灌夫有種被當做槍使了個感覺,他覺得有些對不起朋友。如果今天田蚡不來,竇嬰這個人可就丟大了。
至多到明天,這件事情便會傳遍整個長安。魏其侯的臉面便被田蚡結結實實的踩在了腳下。今天到了丞相府邸,無論如何也要將田蚡請來。
灌夫橫下一條心,騎上快馬打馬揚鞭飛一般的奔向長安。
“侯爺,您看都到午時了。夫子們都已經餓了,是不是……”管事小心翼翼的向竇嬰稟報。大廳裡面的那些夫子一個個餓得肚子嘰裡咕嚕的亂叫,有幾個已然跪坐不住。人餓了便容易心慌,現在這些夫子們不停的交頭接耳,看臉上的神色都遊移不定。
“先開便宴,讓夫子們墊墊肚子。”竇嬰有些無奈的說道。看起來自己今天真是着了道,好一個田蚡居然用這樣的招數貶低竇家的威信。今天的事情傳揚出去,竇家的名頭便從此掃地。
“侯爺,若是丞相來了。便宴也不好收拾,不若上些茶點。一來可以墊墊肚子。二來丞相來時,也可以迅速撤桌上菜。”
“好,就這麼辦。你這狗才還蠻伶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