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不知道匈奴人如何窩冬……
“義父,我母親還好吧?”楊川上前幾步躬身問道。
“甚好,就是經常唸叨你,”送走帳下諸將,衛青的臉色漸漸緩和下來,“你這孩子,漠北之地遍地兇險,你怎麼就一個人亂跑了。”
楊川嘿嘿一笑,道:“其實,只要熟悉草原,熟悉匈奴人的生活方式,漠北也不是那麼可怕。”
衛青微微點頭,指一指身邊座位:“伱們兩個都坐吧。”
楊川、霍去病告罪後,方纔落座。
“楊川,之所以將你們二人留下,是有一事相告,”衛青沉吟幾聲,接着說道:“皇帝想讓你們在朔方屯田,又想讓你們回去一邊種田一邊整備甲字號野戰營,讓我問問你二人的想法。”
霍去病看一眼楊川,這纔對衛青說道:“舅舅,先讓我跟你打完這一仗再回去啊。”
對霍去病的話語,衛青恍若未聞,而是溫煦的看着楊川:“楊川,你是如何考慮的?”
楊川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一句:“義父,您認爲該如何?”
衛青想了幾個呼吸,道:“明日,你們幾個都回去吧,一來你們年紀還小,待在這塞外之地不太適合;二來呢……”
他遲疑一下,繼續說道:“新任的朔方太守,可能與你脾性不合,免不了會生出罅隙,不如回到長安城好好整備羽林軍去吧。”
楊川愕然問道:“朔方太守是誰?”
衛青淡然說道:“聖旨尚未到,應該是公孫敖。”
楊川不說話了。
說實話,他其實並不想回長安城,在那地方,整日看見的全是一個人八百個心眼的老賊,他覺得累而壓抑。
留在朔方屯田,對他來說應該是最好的選擇,不僅可以好好種田,還可以想辦法順手做點‘小本生意’,悄咪咪的壯大他的‘鹿鼎城’。
可一聽朔方的新任太守是公孫敖,楊川登時便做出決斷:“我們還是先回長安城吧,畢竟,羽林軍在沒有形成戰鬥力的情況下,也幫不上什麼忙;
此外,皇帝、也不放心。”
霍去病急了,他忽的站起身來:“誰說羽林軍沒有形成戰鬥力?我那三百餘人,足以抵擋一千匈奴狗!”
衛青眉頭微皺,斥道:“滾出去。”
霍去病下意識的‘滾’出去幾大步,突然反應過來,十分賴皮的坐下來,氣哼哼的不再吭聲。
楊川強忍着笑意看向衛青:“義父,等這一仗打完,我們再回去吧。”
衛青剛要開口,楊川緊接着說道:“我溜出去浪蕩幾個月,不弄點軍功回去,皇帝估計會打折我的腿……”
這一下,就連衛青都被惹笑了。
“你們三個傢伙,真是太能惹事了,”衛青笑罵一句,“不過,上一次你們誤打誤撞救回南宮公主,並俘獲軍臣單于帳下的左谷蠡王、大將軍等二十幾人,功勞已經夠大了。
你恐怕還不知道,本來,皇帝都想給你和去病二人封侯了,是我和你母親勸說良久方纔作罷。”
楊川笑道:“看看,別人家的父母都是想盡一切法子,給自己兒孫找門路升官加爵,咱們家倒好,先是不讓義父封侯,如今,又不讓我和去病封侯,義父,你們得賠錢!”
話雖如此說,楊川的心裡卻一陣溫暖。
這纔是敦厚長者的樣子,生怕自己的孩子一步走不穩,就儘量讓他們走得踏實一些、穩當一些,免得長大成人後一腳踩空,摔一個身死道消、夷滅三族啊。
衛青看着楊川的神情,漸漸露出一絲欣慰,道:“既然如此,那就答應你們,打完這一仗了再回長安城。
不過,你們野戰營只能作爲後備,估計也沒什麼軍功讓你們撈。”
霍去病甚是鬱悶,站起來走幾步,又坐回來,嘟囔道:“憑什麼啊……”
衛青冷聲斥道:“就憑你這般毛躁。”
霍去病閉嘴了。
“爲帥者,當穩若老狗,先謀而後動,動則一擊必中,”衛青瞪着霍去病罵道:“你看看你如今的樣子,少年輕狂,張牙舞爪,讓人一看就知曉你的漏洞與軟肋,還想在戰場上克敵制勝?”
霍去病張口欲言,不料,想了好一陣子,卻終究沒有想出幾句厲害的反駁之言,只是直勾勾的瞪着衛青。
衛青冷哼一聲,眼看着就要動手。
楊川趕緊開口,笑道:“義父所說的穩若老狗、先謀而後動,自然不錯,若是那一擊之力,有去病的剛猛絕倫,也是錦上添花呢……”
這幾句話,把兩個人都擡舉了,卻招來衛青、霍去病二人異口同聲的斥責:“胡說!”
好吧,楊川這個和事佬沒當好,倒是沾了兩手泥……
不過,楊川卻也不生氣,而是笑着對衛青說道:“我是從雁門方向一路潛行過來的,有一個疑問想請教義父。”
衛青點頭,道:“講。”
楊川左右看看,衛青自然會意,擺擺手遣退左右。
“我覺得,伊稚斜此次擺明要奪取朔方,這一意圖就很是明顯,”楊川開門見山的說道:“不過,以我對匈奴人的瞭解,他可能會另有所圖。”
說着話,他從懷中摸出一卷羊皮地圖,攤開在衛青面前的案几之上,正色說道:“義父請看,這是我最近這兩個多月來實地勘踏過的地形圖。”
衛青凝神細看,臉色神情漸漸凝重起來。
這一幅地圖,無論是精細、準確,還是上面的一些圈圈點點和叉叉,竟是將綿延千里的陰山南北,幾乎囊括了所有的城池和部落,既包括匈奴人的,也包括了漢帝國……
說實話,光是這一幅地圖,無論落在雙方誰的手裡,可不就是一件大殺器?
當然,若是落在崔九、兒寬、張湯等‘繡衣使者頭子’的手裡,可不就是楊川的一件罪證?
衛青俯身查看良久,突然問道:“楊川,此圖可有副本?”
楊川笑道:“這東西誰敢留存副本,自然只有這一件。”
衛青微微點頭,緩緩擡頭,道:“此事,不可外傳,否則,會給你帶來無盡的麻煩,就算有皇帝護持,估計也夠你受的了。”
楊川左右看看,突然低聲說道:“義父也莫要外傳。”
衛青點點頭,卻旋即搖頭,淡然道:“等打完這一仗,我會令人實地勘踏一遍,若是準確無誤,自然會將其送入宮中存檔。”
楊川點頭,問道:“那接下來的這一仗……好吧,我不該問的。”
衛青沉吟良久,方纔說道:“如何打這一仗,我自有主張,不過,你這幅地圖送過來的很及時,讓我更多了幾分把握。
夜色已深,你們就先回營去吧……”
……
秋雨綿綿,寒風蕭瑟,眼看着凜冬將至,這一場雨卻斷斷續續下個不停。
鹿城駐紮了將近三萬兵馬,讓這座原本頗爲巨大的城池,顯得擁擠不堪,到處都是戰馬的嘶鳴之聲。
草原上,戈壁大漠裡,到處都能看到橫溢的雨水,順着溝壑流向低處,最後,又彙集成一些海子,滋潤着這片相對比較乾旱的土地。
這樣的壞天氣,很不適合打仗。
所以,幾乎每一個兵卒都窩在帳篷裡,吃了睡,睡了吃,時不時的探出一顆亂蓬蓬的腦袋,對着灰濛濛的天空罵上幾句髒話。
甲字號野戰營的帳篷,位於鹿城的南門附近,雖然只有極少的一片,整體看去,卻一派肅然、齊整。
某一座帳篷裡,楊川整日陪着豹姐一家子,給它們做飯、陪着說話、幫着洗澡,忙得不亦樂乎。
劉滿幾次想要耍賴,半夜悄咪咪的摸進楊川的帳篷,都被當場鎮壓,佈置下一大堆‘家庭作業’,都快要愁哭了。
霍去病一個人躲在帳篷裡,整日整夜的觀摩、記憶幾卷楊川塞給他的地圖,披頭散髮,臉色蒼白,兩隻丹鳳眼都佈滿了血絲。
只有曹襄、好吧,那貨就是一個混賬,這都什麼時候了,竟然還敢溜出去大營調戲良家婦人,結果被衛青得知後,三十軍棍直接打成了殘廢……
……
如此這般,堪堪十一二日便過去了。
這一日,天色眼看着要放晴,傍晚時分,卻又是一場秋雨落下來,中間還夾雜着一些冰渣子。
後半夜的時候,綿綿秋雨直接化爲漫天飛舞的大雪,一時間,寒風呼嘯,北風揚雪,短短一個多時辰,大地一片白茫茫。
因爲這一場雪落的太過突然,好像沒有絲毫的過渡,這就讓一些準備不充分大營好一陣手忙腳亂。
漠北的冬天,降臨了。
黎明時分,雪下的愈發大了。
就在鹿城一片靜謐,將士們蜷縮在溫暖的被窩裡睡得正香時,長平侯、車騎將軍衛青的中軍大帳方向,卻驟然響起升帳的鼓聲和號角之聲。
諸將即刻到中軍大帳聽令!
這一下,大家都懵了。
尤其是沒有跟隨衛青打過仗的左內史李沮、代國之相李蔡,更是有些手忙腳亂,猛的從暖烘烘的被窩裡爬出來,一邊往大帳趕,一邊急吼吼的穿戴甲冑。
衛青治軍,素來嚴明,聽說就連蘇建、公孫賀、公孫敖等人,都曾捱過軍棍。
楊川、霍去病、曹襄、李敢等人,也快速趕到中軍大帳。
衛青端然而坐,掃視一圈麾下諸將,微微點頭,這才沉聲喝令:“遊擊將軍蘇建聽令:着你帶領本部兵馬,即刻拔營,馳援定襄!”
“強弩將軍李沮聽令:着你帶領本部人馬,即刻馳援雁門!”
“騎將軍公孫賀聽令:着你帶領本部人馬,即刻馳援上郡!”
“以上諸軍,到達預定地點後,若遭遇匈奴主力,無須力戰死拼,只是尾隨、驅趕匈奴主力一路南下到上郡,逼迫其逃竄進入河南地!”
“輕車將軍李蔡聽令:着你帶領本部人馬,即刻趕往石門障,嚴防死守,不可令匈奴一人一馬逃回漠北!”
“博望侯張騫、羽林尉公孫敖聽令:你二人即刻整備兵馬,跟隨我西出高闋……”
……
眼瞅着所有的將軍都領命而去,就剩下楊川、霍去病、曹襄三人面面相覷,齊齊看向衛青:“我們呢?”
衛青沉默良久,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方纔淡然說道:“你們幾個人沒什麼用處,就去草原上看風光去吧。”
“這一場雪,下的好啊。”
衛青站起身來,緩步走到大帳門口,掀開厚厚的門簾向天空看了幾眼,突然笑道:“出了鹿城北門,此刻應該是一片茫茫雪原,那些匈奴人不知道如何窩冬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