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既想白嫖,還想挖牆角?
在楊川看來,這世上的有些食材,聽着名氣大、看着光鮮,實際上,卻不過是一味毒藥。
就比如那山間的蘑菇,越是色彩絢爛的,就越有可能是劇毒之物。
人也一樣。
就比如桑弘羊,在後世的名聲很大,先後推行算緡、告緡、鹽鐵官營、均輸、平準、幣制改革、酒榷等經濟政策,同時組織六十萬人屯田戍邊,防禦匈奴,可算是漢帝國史上有名的‘能臣幹吏’。
然而,經過這幾次交往,楊川十分肯定的認爲,桑弘羊是個有毒的人,心狠手辣,臉厚心黑,爲了自己的爵位和官位不擇手段。
至於這個董仲舒……
楊川不用接觸,便知道他就是一個毒辣之人:能提出‘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人,基本上不會給別人活路的。
所以,他其實很不願意與之交往。
可現如今人家自己尋上門來,總不能避而不見吧?所以,楊川一直都在思索這樣一個問題:董仲舒這一樣食材,該做成一道什麼菜……
……
“少上造,你這楊氏莊子的門檻很高啊,”一進門,董仲舒便呵呵笑道:“老夫在給皇帝講經時,見到一份很特別的試卷,這不,緊趕慢趕的便來拜訪你這位楊大家了。”
楊川坐在輪椅上,自然就無法見禮,所以,乾脆也就不冷不熱的說道:“曹襄寫了幾首歪詩,都成曹大家了,這大漢天下的大家未免太多了吧?”
董仲舒微微一愣,捻鬚笑道:“平陽侯曹襄的詩文,的確是難得一見的佳作,難道還入不了少上造的法眼?”
楊川心中冷笑:‘入個屁,都是從老子這裡買的……’
“曹襄的幾篇詩文,遣詞造句、意境什麼的,都還可以吧,”楊川笑道,“不過,曹襄那人不行,欺男霸女、囂張跋扈、爲害長安城,故而,只能說是有點詩才,但無半點詩德,有個屁用!”
此言一出,董仲舒、司馬相如、以及那些謁者、門人弟子盡皆讚歎起來。
尤其是董仲舒,更是撫掌大笑:“果然不出老夫所料,楊川公子的確是大才之人,老夫佩服!”
楊川的臉色卻漸漸冷了下來,淡然說道:“你們都是讀書人,跑到我這農夫的莊子上來,有何貴幹?”
董仲舒麪皮一僵硬,剛要說話,跟在他身後的司馬相如卻冷笑一聲,道:“少上造好大的架子,見了董公也不曉得見禮、讓座、奉茶,這便是伱講的德行?”
楊川側目,冷淡問道:“你是誰啊?”
司馬相如揹負雙手,十分騷包的說道:“新任博士祭酒,司馬相如。”
楊川突然笑了,悠然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籌建上林苑時,貪墨一大筆錢糧的司馬相如啊?
怎的,我與平陽侯、霍去病三人救回南宮公主,皇帝一高興,大赦天下,放了你這貪腐犯沒幾天就官復原職了?”
司馬相如勃然大怒,卻張口結舌好一陣子,竟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楊川小賊!
太特孃的欺負人了……
楊川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雙腿,淡然道:“我的雙腿被打斷了,不便侍奉你們這些讀書人,董公,司馬公,還有各位公公,請吧。”
言畢,他隨手指了指閣樓大門:“別影響我的學生寫作業。”
這一下,不僅司馬相如大怒,就連那些謁者、儒生們,都受不了了。
眼前這小賊,是對讀書人有成見?
還是、對讀書人有惡意?
董仲舒聞言,也是臉色微微一變,突然哈哈大笑:“楊川公子果然不同凡響,在長安城就聽說你嫉惡如仇、品行高潔,不愧是平陽公主的義子呢。”
楊川也笑了。
這個董仲舒啊,跟張湯一樣,也是個滾刀肉,而且,其臉皮比張湯的要厚上百倍、千倍,怪不得能有那麼大的名聲。
“董仲舒,我讀書少,年紀輕,小時候缺乏基本的家庭教養,不怎麼會說話,還請你這位大讀書人見諒。”
楊川始終沒說‘看座’,自然就不會說‘上茶’,他就想看看這個史上著名的大讀書人想幹什麼。
結果,跟他預料的差不多。
董仲舒很自然的環顧一圈楊川的閣樓,微微點頭,捻鬚微笑,不動聲色的坐到左下首的第一個案几後面,還很是自然的整理了一下冠帶、衣衫。
然後,這老賊擺擺手,溫言笑道:“你們都坐吧,坐吧。”
司馬相如等人鐵青着臉,一一落座。
楊川似笑非笑的瞅着董仲舒,道:“你們讀書人都是這般喧賓奪主?”
董仲舒捻鬚笑道:“老夫有一次去給皇帝講經,皇帝心情不好,忘了給老夫看座,老夫便只好自己搬了一個蒲團落座;
這人非聖賢,孰能無漏?
有人說我董仲舒是掛一漏萬的活着,依老夫看來,他們說的不對,應該是羚羊掛角的活着,楊川公子在西域當過奴隸,這道理你應該明白啊。”
楊川懶得與這種人多說話,便直截了當的問道:“說吧,尋我何事?”
董仲舒微微一笑,道:“既然都是讀書人,那就說一點讀書人的事情……”
楊川擺手:“不,我不是讀書人。”
董仲舒卻不爲所動,指着閣樓一角、正在埋頭‘寫作業’的劉滿、娜仁託婭、張安世三人:“你不是讀書人,卻能開蒙講學,此事又做何解?”
楊川冷笑道:“你董仲舒沒學過吃飯睡覺,還不是餓了吃、困了睡,此事又做何解?”
董仲舒嘆息道:“楊川公子,你把讀書與吃飯睡覺相提並論,似乎有些詭辯了啊。”
“詭辯是什麼?我不懂啊,”楊川端起野菊花茶淺飲一口,慢悠悠的說道:“我讀書少,沒什麼見識,就覺得這人啊,吃飽了飯,睡足了覺,總得乾點什麼纔好;
就譬如,劈柴餵馬,耕田種地,讀書寫字,拉屎尿尿,鍛鍊身體,繁衍生息,這不都是很正常的麼?
怎麼到了你們這些讀書人眼裡,就有了這麼多規矩?”
董仲舒對楊川的‘廢話連篇’自然渾不在意,只是捻鬚笑道:“這讀書之事,畢竟學習的是先聖的微言大義、經典章句,總得有點、嗯,總得有點儀式感嘛。”
楊川哈哈大笑,道:“我都說了,自己不是什麼讀書人,又何必遵循你們讀書人的那些儀式呢?
更何況。
董仲舒,我便尊稱你一聲董公,你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別來這些彎彎繞,我讀書少,聽不懂。”
“楊川公子果然快人快語,”董仲舒順手又是一個彩虹屁扔過來,“老夫此次專程拜訪你楊川,還真是有一件大事要商議呢。”
楊川淡淡說道:“講。”
董仲舒笑了笑,說道:“旁人都說我董仲舒霸道,不容許別人家說話,那是因爲,這天下絕大多數讀書人都睜着眼睛說瞎話,故而,老夫才忍不住去罵他們;
可是楊川公子,你可知道,我董仲舒其實是個很大度的人,尤其是在讀書做學問這件事情上,向來都講究一個海納百川、兼容幷蓄,只要別人說的對,我都會很贊同他的說法與觀點,甚至,不惜筆墨的在自己的文章裡推崇備至,毫不在意別人對我董仲舒的中傷與誤解;
楊川公子,你教授給滿月公主幾人的算術之學,在其他腐儒眼裡,不過是些許小道而已,不僅不會贊同你的做法,且要對你指指點點、頗有微詞;
但在我董仲舒眼裡,就是這般不起眼的小道之術,卻纔是真正的大學問啊;
因爲,這些算術方面的學問,若能充實到老夫所講的那些學問裡,可不就能學以致用、互相印證了麼……”
楊川終於聽明白了。
感情是、這老賊跑到他楊氏莊子上,白嫖來了?
好一個‘海納百川’,好一個‘兼容幷蓄’,說到底,卻還是因爲他董仲舒的‘學問’在劉徹那裡得不到什麼回報和重視,便想着要充實一二?
此外,這老賊與司馬相如那大渣男,口口聲聲說他楊川不過一小小的少上造,卻又對自己的冷落和無禮十分的‘兼容’。
說到底,這些個讀書人啊,其實沒有一個愚笨的,表面上是來白嫖他楊川的算術之學,實際上,算計的卻是母親平陽公主、長平侯衛青和平陽侯曹襄……吧?
讀書人的麪皮,還真就夠厚的!
楊川擺擺手,打斷董仲舒的長篇大論,嘿然笑道:“都說了,我楊川讀書少,別整那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出來,我聽不懂;
此外,我說董公啊,你不是一直勸諫皇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麼?我教給學生的這些小玩意,算不算百家之學?”
董仲舒聞言,喟然長嘆,道:“人言可畏,人言可畏啊。”
“楊川公子,你有所不知,老夫諫言的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其實質乃罷黜那些不利於農耕稼穡、水利設施和軍國大計的學問,無非是勸諫皇帝重視農耕稼穡大事,可沒說一棍子就把天下其他讀書人都給打死啊。”
“至於老夫提出的儒術,也絕非那些誇誇其談、空談誤國的腐儒之學……”
……
到底是漢帝國最大的讀書人,這個董仲舒啊,廢話太多了。
就這般誇誇其談小半個時辰,竟是口不幹舌不燥,楊川差點都聽得昏昏欲睡過去了。
而且,這老賊分明也看得出來,楊川對自己的話根本就不感興趣,估計也沒聽進去多少,但他就是要一個勁兒的講、一個勁兒的說,大有不說服楊川不罷休的架勢。
這就、很是煩人。
楊川終於忍無可忍,笑着擺擺手,道:“好了好了,董公,你也不用對牛彈琴了,你就直接說,怎麼個兼容幷蓄法?”
董仲舒長吐一口氣,笑問一句:“老夫說了如此多的廢話,楊川公子也不令人端一杯清水?”
楊川笑道:“好好好,給董公端一碗清水。”
堂邑父在門外‘哎’了一聲,很快就端來一碗清水,規規矩矩的放在董仲舒面前的案几上。
楊川溫言道:“董公,喝一口清水,潤潤嗓子。”
至於說司馬相如等人……略。
楊氏莊子的門檻不高,主家也不過區區少上造,但也不是阿貓阿狗都能跑進來撒野的,尤其像司馬相如這種老渣男,楊川更是懶得理睬。
他就有點想不通,卓氏裝了半肚子才情,咋就迷上這種人的?
當然,也許是他先入爲主了,司馬相如這個小白臉說不定還有一些其他的本領和絕招,讓卓氏欲罷不能?
就比如,如西門大官人那般,不僅賣相好,嘴甜舌頭軟,還有個驢一樣的行當?
咳、想多了想多了。
“楊川公子,老夫想與你做一筆買賣,”喝了一碗清水,董仲舒終於說人話了。
楊川笑問:“什麼買賣?提前可說好,這賠本的買賣,我可不做。”
“老夫寫一篇文章,上面署你我二人的名字,算是給你楊川公子的回報,”董仲舒沉吟幾聲,道:“你的這三名學生、可否能入我門下讀書?”
楊川一愣,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還有這種神操作?
董仲舒目光閃爍,淡然說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你楊氏的算術之學,再加上老夫的儒家學問,對他們三人來說纔是真正的海納百川、兼容幷蓄,可以說是前途無量啊。
滿月公主就不用說了,單就說那個張安世吧,若能拜入我門下,憑着老夫的薄面,舉薦入仕一個六百石的官職,應該還是可以的。”
說話間,老賊捻鬚,含笑,目光炯炯,竟有那麼一點點‘法相莊嚴’的感覺呢。
好吧,這老賊既要白嫖‘楊氏算術’,還想挖人,想得挺美。
楊川笑了笑,轉頭看向沒什麼存在感的張湯:“張湯,張安世是你兒子,你覺得董公的話怎麼樣?”
張湯冷着臉,道:“楊川,我送兒子過來,是讓他學你楊氏算術的,可不是讓你做生意的。”
然後,這廝便閉目養神去了。
楊川輕笑一聲,對着角落裡寫作業的三人招招手,道:“你們三個都過來,商量商量,既然是做買賣,總不能讓咱們吃虧、讓董公沒賺頭吧?”
劉滿、娜仁託婭、張安世三人,早就聽得煩不勝煩、忍無可忍,恨不得將這纔到中年、卻一口一個‘老夫’的傢伙給攆走。
此刻,終於聽到楊川召喚,登時來了精神。
三人上前來,規規矩矩的給楊川施了一禮,齊聲道:“老師。”
楊川擺擺手,溫言笑道:“我給你們三人介紹一下,這位董公、董仲舒,學富五車,才高八斗;
江湖傳聞,董公德高望重,學究天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真正的大讀書人啊。
你們三人若有什麼不懂的,儘可請教,保證麼麻噠……”
廚子這幾日有些虛弱,單更休養中,等身子骨稍微恢復一些了,再開始日萬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