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嶺山下這一戰,漢軍固然損失慘重,然而因爲裝備方面的巨大差距,打了勝仗的匈奴傷亡損失也沒小到那裡,僅僅只是初步統計,就有六千多名匈奴精騎永遠的閉上了眼睛,另外還有兩三千匈奴騎兵在戰鬥中受傷,其中還有相當一部分是難以搶救的重傷員,所以匈奴軍隊的實際損失保守估計也將超過七千人,可謂是雖勝猶敗,僅僅只是取得了一場慘勝。
以十萬精銳圍攻數量不到一萬五千人的漢軍步兵,仗還打成了這樣,這樣的結果當然讓冒頓窩火萬分,所以還沒等到天亮,傷亡損失的數據纔剛報告到冒頓面前,冒頓就已經黑着臉決定剝奪匈奴右賢王的十五個部落,以此懲罰右賢王沒有能夠直接擊潰漢軍的步兵圓陣,給了漢軍在夜間突圍上山的機會。
也還好,繳獲到的戰利品也很快沖淡了冒頓的怒火,一柄柄雪亮的馬刀纔剛呈獻到冒頓的面前,早就在垂涎這種馬戰利器的冒頓便迫不及待的搶過幾柄把玩鑑賞,再看到堆積如山的鋒利鐵製武器,還有一套套堅固結實的漢軍盔甲,冒頓陰沉了許久的臉上也終於露出了一點笑容,點頭說道:“還算有點收穫,本汗的將士總算沒有白死。”
旁邊的匈奴貴族也是個個眼睛放光,好幾個匈奴貴族還迫不及待的問道:“大汗,這些武器盔甲怎麼分配?”
“馬刀全部歸本汗的衛隊,鐵刀鐵矛你們每個人分一百把,剩下的交給本汗的直屬軍隊。至於盔甲,本汗的直屬軍隊就不分了,你們幾個商量着怎麼分配吧。”
冒頓的決定讓在場的匈奴貴族無不失望,可是又不敢指責冒頓的自私,一個匈奴貴族斗膽開口,也僅僅只是懇求冒頓賞給自己一把馬刀,冒頓猶豫了一下,還是隨手拿起幾柄馬刀,給在場的匈奴貴族每人賞賜了一柄,衆人大喜,無一不是拿着雪亮的馬刀欣賞撫摩,個個都是愛不釋手。然後又有一個匈奴貴族說道:“大汗,要不把我們的主力大隊調過來,把山上的中原軍隊徹底困死吧,聽我們的斥候說,山上的中原騎兵,全部都拿着這種鐵打的馬刀啊。”
“大汗,我覺得也應該全力殲滅山上的中原軍隊。”另一個匈奴貴族也趕緊附和道:“雖然中原蠻子守住了高地,我們很難攻上去,但是我們只要把這座山四面包圍,要不多久,餓就能把山上的中原蠻子全部餓死,這樣他們的武器盔甲就全部都是我們的了。”
衆貴族紛紛附和,全都認爲應該全力殲滅被包圍在半天嶺上的漢軍,惟有熟悉中原情況的臧荼小心翼翼說道:“大汗,最好還是小心點,這裡距離中原腹地太近,我們的主力在這裡駐紮久了,如果暴漢軍隊的主力突然殺到,只怕情況就不妙了。”
軍事天才冒頓當然也不願爲了一個戰術目標讓自己主力大隊冒險,點了點頭,說道:“東胡盧王說得對,這裡距離中原腹地太近,我們的後軍大隊裡牛羊牲畜和老弱婦孺又太多,一旦到了這裡就很難迅速撤回草原,要不要長時間包圍山上的中原蠻子,本汗還要仔細考慮再做決定。”
也是湊巧,匈奴衆貴族大失所望的時候,遠處突然傳來了密集馬蹄聲和呼喊聲,然後沒過多久,一個衛士就飛奔到了冒頓的面前奏報道:“啓稟大汗,中原蠻子突然安排了兩個騎兵下山,分別衝向了南北兩個方向,幸虧我們的騎兵及時發現,已經分頭追趕了。”
“全力追擊,一個都不許放跑!”冒頓果斷命令道:“下山的中原蠻子就算是死了,也要把他們的屍體帶回來。”
匈奴騎兵也確實了得,天色微明的時候,下山送信的兩名漢軍信使就一前一後被帶回到了冒頓的面前,其中一個信使已經被匈奴騎兵殺害,另外一個則身負重傷,同時他們身上的書信也被搜出,直接呈獻到了冒頓也不遲疑,立即讓臧荼麾下的帶路黨出面審問那名重傷的漢軍信使,又讓精通漢語和匈奴語的張勝把李左車的書信翻譯成匈奴語,仔細念給自己聽。
書信的內容還有審問的結果當然讓冒頓喜出望外,得知李左車竟然是向馬邑和善無的守軍求援,命令項莊和聶爭出兵來救被困的漢軍,冒頓立即樂得一拍大腿,說道:“好機會,馬上傳令下去,從現在開始,中原蠻子如果再派信使下山,不得再全力攔截,稍微裝裝樣子就故意把他們放跑。還有,給左賢王傳令,要他率領後軍大隊到這裡來增援我們。”
“大汗,這裡距離中原腹地太近。”臧荼趕緊提醒道。
“沒關係,不會有危險。”冒頓獰笑着說道:“如果中原蠻子的主力真的正向這邊趕來,李左車蠻子就肯定不會不顧一切的命令善無和馬邑出兵來救他突圍,既然李左車蠻子這麼做了,那就證明他知道指望不上中原蠻子的主力,我們的後軍大隊就算來到了這裡,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臧荼仔細一想發現也是這個道理,便也閉上嘴巴不再多言,冒頓則是一邊催促衛士趕快派人去和左賢王聯繫,一邊激動搓手,連聲說道:“神靈保佑,機會來了,只要我們在野戰中消滅了善無和馬邑的中原蠻子,再想拿下這兩個城池就可以容易許多了。”
就這樣,在擁有着絕對機動優勢的情況下,匈奴軍隊捨短取長,沒有繼續流竄攻打漢軍在雁門郡的其他城池,選擇了四面包圍半天嶺,困死山上的一萬多漢軍步騎,然後也不出冒頓所料,第二天晚上的時候,李左車果然又派遣了兩名死士偷偷下山,分別趕往馬邑和善無向那裡的守軍求援,匈奴騎兵也嚴格依照冒頓的命令,僅僅只是裝模作樣的出兵攔截追擊,實際上則故意把這兩個信使放走。
接下來的時間對漢軍將士和匈奴士卒來說都無比難熬,被困山上的漢軍雖然有乾糧可吃,又可以就地取雪化水,在飲食方面暫時不受影響,可是因爲營帳輜重基本丟光的緣故,絕大部分的漢軍將士都只能是露宿在冰天雪地之中,被凍死凍傷的情況相當嚴重。以動物毛皮爲衣服的匈奴士卒在這方面情況雖然好上許多,可是不擅長攻堅,沒有把握靠着強攻直接殲滅據險而守的山上漢軍,同時又得時刻防範漢軍突圍和漢軍的救兵到來,必須得時刻保持警戒,同樣也被折騰得相當辛苦。
然後的情況當然讓冒頓意外,過得幾天後,當左賢王率領着數量超過三十五萬的匈奴後軍大隊抵達了半天嶺附近後,雖然隨軍南下的匈奴老弱婦孺和牛羊牲畜,馬上就解決了匈奴精銳前隊一直只能靠肉乾充飢的問題,也給冒頓提供了充足的兵力可用。然而距離不過六七十里外的善無守軍和馬邑守軍卻一直不見動靜,絲毫沒有任何出兵救援李左車的跡象。
對此,熟悉漢軍情況的臧荼爲冒頓分析出了兩個可能,第一是項莊和聶爭知道他們不是匈奴軍隊的對手,不敢拿雞蛋碰石頭,所以就算收到了李左車的求援消息也不敢出兵來白白送死。第二則是漢軍的軍情出現變化,有大股的漢軍即將到來,所以項莊和聶爭纔沒有急着出兵來救李左車。
冒頓點頭,先是認可了臧荼的分析,又皺眉說道:“如果是第一個可能倒好辦,只要把包圍一段時間,等山上的中原蠻子把糧食吃光了,我們不用攻山就可以把蠻子軍隊徹底殲滅。但如果是第二個麻煩了,耽擱久了的話,蠻子的主力趕到,我們反倒會有不小的危險。關於這一點,你覺得應該如何解決?”
“回稟大汗,兩個辦法。”臧荼立即回答道:“第一,主動放棄圍山,帶着軍隊去打其他地方。第二,強行攻山,爭取直接殲滅山上的暴漢軍隊。”
爲了殲滅李左車所部和圍點打援,冒頓不但已經浪費了好幾天的時間,還把負責後勤的後軍大隊都拉到了半天嶺戰場,叫他現在放棄圍山,冒頓當然極捨不得,可是看看山峰高聳的半天嶺高地,冒頓又說什麼都下不定這個決心強行攻堅。結果在左右爲難間,冒頓突然靈機一動,脫口說道:“有辦法了。”
“大汗有什麼妙計?”
已經學會了不少匈奴語的臧荼忙直接問,結果冒頓迅速將自己的計劃打算告訴給了臧荼後,臧荼也頓時大喜,鼓掌說道:“大汗妙計,這麼做不但肯定可以把山上的暴漢軍隊騙下山,而且就算失敗,也可以證明暴漢軍隊有大股救兵即將趕到,讓我們可以提前未雨綢繆,早做準備。請大汗放心,臣下這就去準備,保管把暴漢軍隊騙下山!”
…………
是夜,大雪再度紛飛,雪花紛紛揚揚,伸手難見五指,到了三更時分時,南面馬邑方向的雪花深處突然喊殺聲大作,無數的火把快步向着半天嶺這個方向衝來,匈奴騎兵趕緊緊急出動攔截,山頂上的漢軍崗哨也趕緊把消息報告到了李左車的面前,李左車聞報不敢怠慢,趕緊裹着衣服衝到南面查看情況。
再緊接着,副手項冠當然也快步衝到了李左車的旁邊,和李左車一起查看山下情況,結果看到南面風雪中火把繚亂,項冠頓時大喜,脫口說道:“陛下親自統領的援軍來了?”
“不可能!”李左車馬上就搖頭否認,說道:“今天才只是十二月十三,陛下親自統領的援軍不可能這麼快趕到這裡。”
“那是誰的軍隊?”項冠先是一楞,然後驚叫說道:“該不會是聶爭的軍隊吧?那個二楞子忘了他和廣武君你的約定,又擔心我們的安全,就真的出兵來救我們?”
“不可能。”李左車再度搖頭,說道:“先不說聶爭性格謹慎,不會輕易弄險,出發的時候,我也一再對他叮囑過,叫他不管發生什麼情況,都不能冒險從馬邑重鎮出兵北上。”
“不是聶爭?也不是陛下親自統領的軍隊,那是誰的軍隊?”項冠疑惑問道。
“極有可能是匈奴假裝的我們軍隊。”李左車得出結論,說道:“匈奴安排軍隊打上我們漢軍旗號,冒充我們的漢軍隊伍,故意在深夜裡衝來接應我們突圍,我們只要上當下山,馬上就會被匈奴軍隊四面包圍。”
“匈奴蠻夷就這麼狡猾?”項冠有些難以安置信的說道。
“忘了冒頓那個蠻夷當初是怎麼騙得東胡人掉以輕心的了?”李左車冷笑說道:“東胡人要寶馬,他給,東胡人要他的漂亮妻妾,他也雙手奉送,騙得東胡人掉以輕心後,他就突然出兵偷襲,一舉滅了東胡。以他的本事,想出這樣的計策,不是什麼難事。”
“那我們不能上當。”項冠趕緊說道:“就在山上按兵不動,任由那些假冒的大漢軍隊在山下演戲。”
李左車這次沒有吭聲,仔細盤算了片刻後,李左車突然向項冠說道:“項冠將軍,有一個十分冒險的任務要交給你,我要你現在就統領騎兵下山,衝到南面去和那些假的大漢軍隊接觸,然後裝出迅速認出他們是假貨的模樣,又馬上帶着騎兵殺回山上來。”
“爲什麼要這麼做?”項冠詫異問道:“如果匈奴早有準備的話,末將就算馬上掉頭殺回來,我們的騎兵也肯定得傷亡慘重啊?”
“因爲匈奴這麼做,不僅僅只是爲了騙我們下山,還有試探我們虛實的打算在其中。”李左車神情嚴肅的說道:“如果我們不故意中計,以冒頓蠻夷的精明,肯定會馬上猜到我們早就知道不可能會有援軍抵達,進而猜到我們是故意被他包圍,爲我們的大漢主力北上決戰爭取時間,提前逃往北方。所以爲了我們陛下的決戰計劃,你必須得帶着騎兵冒險下山,假裝中計!明白了嗎?”
畢竟是項康的堂兄,即便明知道這麼做危險無比,自己也極有可能會送命,項冠依然還是立即抱拳拱手,大聲說道:“末將明白了,請廣武君放心,末將馬上就帶着騎兵下山。”
李左車點頭,又說道:“記住,那怕山下來的真是我們的軍隊,真的是聶爭冒險出動的救兵,你也要裝做誤會他們是假的,馬上就帶着騎兵掉頭殺回山上。不出意外的話,三五天之內,我們的主力就可以翻過句注山,北上到馬邑附近了,我們沒有必要急着突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