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周忠趕到了行在,帶來了益州的消息。
士孫瑞已經移駐漢中,正在籌備對益州的進攻。他擬定的路線有兩條:一是取米倉道,進入巴郡;一是取金牛道,進入廣漢。
不管是哪一個選擇,進攻的難度都不小,所以現在太尉府提出一個補充方案:安排荊州水師,溯江而上,至少可以迫使益州分兵拒守,爲士孫瑞分擔一部分壓力。
這就需要朝廷安排人進駐荊州,而且最好是通曉水戰的。
太尉府的意見是讓樓船營單獨行動,去荊州指揮水師。樓船校尉樓圭是南陽人,通曉水戰,是一個合適的人選。
周忠則提出了另外一個方案。
他建議派孫策去荊州。
遼東大戰已經結束,海船的研製還沒有結果,孫策暫時沒什麼事,閒着也是閒着,不如去助士孫瑞一臂之力。
況且樓船都尉樓圭留在漢中也有好處,從西漢水進入廣漢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可以充當奇兵。
劉協聽完周忠的意見,沒有立刻給出答覆。
這件事看起來只是進攻方案的分歧,其實背後很複雜,既有三公府爭權,又有不同籍貫的人爭功,攪和在一起。
周忠推薦孫策參戰也許只是一個試探,他真正的目標也許是周瑜。
軍事本該由太尉府主持,周忠身爲司空,主動摻乎到這件事裡來,還到他面前來告御狀,絕不會那麼簡單。
劉協向周忠大致說明了要求。
司空府要對冀州的水利做整體規劃,改善河道體系,提高運輸效率。
他提出了一個初步方案:挖幾條南北向的運河,將冀州境內以東西向爲主河流貫通起來。
工程可以分期進行,但規劃要提前做好,不能走一步算一步。
周忠拍着胸脯有示,一定全力以赴,不拍不扣的完成任務。
——
出了御帳,周忠隨即去找司徒楊彪。
楊彪一見周忠就笑了。“就等你來了。”
周忠得意地哈哈大笑。
他在路上就收到消息了,這次上計邯鄲的成績最爲耀眼,不出意外的話,將是天下之冠。而邯鄲令就是他推薦給天子的諸葛亮。天子爲此移駕邯鄲,卻沒有立刻巡視,就是爲了等他來。
這無疑是對他推薦諸葛亮的最大認可,也是要在衆人面前肯定他的成績。這讓他被孔融提議重修《孝桓帝紀》重創的情緒得到了巨大的撫慰,甚至有些飄飄然。
兩個老朋友見面,自然有很多話要說。
周忠首先想說的就是關於益州的戰事安排。
這種機密大事,在天子決定之前,不能對普通官員提及,但楊彪是三公之一,天子肯定會找他商量,事先通個氣還是有必要的。
周忠急着來找楊彪,主要就是爲了這件事。
楊彪聽完,臉色上的笑容漸漸消失,眼神也變得嚴肅起來。
“嘉謀,我以爲你這件事處理得不妥。”
周忠倒是早有準備,不緊不慢地說道:“文先,我知道,這有爭權之嫌,不合三公分治的原則。但益州的戰事順利與否,不僅關係到天下能不能儘快一統,還關係到君榮將來能不能接任三公。行大事不拘不節,我不得不如此。”
楊彪哼了一聲。“嘉謀,你我是多年的朋友,我也不瞞你。你這話,之前就有人說過。”
“誰?”
“你的前任。”
周忠臉上的笑容有些僵。
他的前任張喜可不是一個好的榜樣。天子連諡號都不肯給,爲此還鬧得滿城風雨。
而眼下的益州之事,也和張喜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
他如果步張喜後塵,焉知天子不會一怒之下,把之前的那些事再翻出來?
他自己的事,自己清楚,破綻實在不少。
想到天子剛纔的態度,周忠覺得後背有點涼。
楊彪見狀,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說起了天子準備巡視邯鄲縣的安排。相關的準備幾乎都做好了,就等着周忠來。
但這次巡視又不同於以往,其中有實地考察——甚至是覈查諸葛亮政績的意思,所以不能隨便走走,要對各方面的細節進行了解,最後還要進行彙總,確認政績屬實,沒有虛報謊報的同時,還要提出可以改進的問題。
天子是象徵,楊彪、周忠這兩個老臣擔負着具體的責任。如何才能覈查到位,讓人相信諸葛亮的政績是真實的,又如何要體現出老臣的經驗和老辣,別讓諸葛亮太驕傲了,這個分寸很難掌握。
天子堅持等周忠來,也有這方面的考慮。
周忠既是老臣,更是諸葛亮的舉主,有豐富的施政經驗,可以提出有針對性的問題,又不會讓人覺得是故意打壓諸葛亮。
聽了楊彪的分析,周忠也有些感慨。
“天子雖然年輕,思慮倒是周密,一般的老臣都趕不上。”
“的確如此,天子爲了朝堂上的平衡,花了很多心思。你我身爲老臣,理當協助天子,共襄王道,而不是橫生枝節。”
周忠訕訕地笑着,神情尷尬。
“還有一件事,我覺得應該告訴你。”
“還有什麼事?”
“孔融到了渤海。”
周忠眉梢輕份,眼神頓時凌厲起來。“怪不得滿長安找不到他,原本他逃到渤海來了,跑得還真快啊。”
“他不僅跑得快,馬上還要跑得遠。”楊彪頓了頓,說道:“張昭建議天子委任他爲使者,去漠北調查商朝遺民的事。”
“商朝遺民?”周忠啞然失笑。“這等無稽之談,還有必要專門派人去調查?我看張昭是想保護孔融,故意找事吧。孔融要去,也就罷了,由朝廷出面安排,這不太合適,浪費錢糧嘛。”
楊彪淡淡地說道:“是你從子周瑜先倡議的。”
“呃……”周忠語塞,隨即又明白了周瑜的用意,不禁心中暗喜。
孔融與周瑜同行,能便宜了他?
“嘉謀,有句話,可能不太中聽,但我還是想對你說。”
周忠眼神閃了閃,無聲而笑。“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好了,我周氏子弟雖然算不上什麼聖賢,這點氣量還是有的,絕不會故意爲難他。”
楊彪點點頭。“原本我是不必擔心,周瑜不是氣量小的後生。但是這次,我的確有些擔心,孔融似乎觸到了他的逆鱗。嘉謀,你們自己也如此放不下嗎?”
周忠咂了咂嘴,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反覆再三。
“文先,家醜不可外揚,何況那還是先父的污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