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鷹咳嗽了幾聲,又吐出幾口淤血,這才一手支撐着薩拉,一手扶着側壁慢慢站起來。此時他只覺得自己雙腿在發軟,左手的臂骨似乎已經被剛纔的衝擊折斷了,肋骨好像也斷了五六根。
雷火飄在他面前不遠處停下來。
此時皮膚驚人地刺痛,好像有無數看不見的尖針在扎,他的黑頭髮全都倒豎起來,活像一隻大公雞的雞冠,這說明下一波雷擊的威力將是前所未有的——這個小賤人簡直強得變態!
“等一下,”他喘着氣,鮮血不斷從嘴巴里溢出來,“就算是死,我也想死的明白些。剛纔那衝擊力,是怎麼回事?”
“那是閃電釋放引起的雷聲波,”雷火冷冷地回答,“雲端激發閃電的時候,熾熱的電光會使四周空氣急劇膨脹,隨即產生巨大的衝擊波,這種衝擊波傳遞開去,就是我們站在地面上聽到的雷鳴。而簡單一點說,當衝擊波源就在你身旁不到三十碼處,就是剛纔的效果了。”
雄鷹齜牙咧嘴地苦笑,巨大的靜力場、旋轉電磁屏障、焦熱球形閃電,現在又輪到了雷聲衝擊波嗎?這個賤人,電能在她的手裡,就像是一樣原材料,竟然能誕生出這許多希奇古怪的攻擊手段。
“接下來——”
她再度舉起雙手,只是這一次不再是雙手食指隔空相對,而是兩隻手擺成一個擰麻花的形狀,十根纖細秀美的手指統統做隔空相對狀。十指之間開始釋放電弧。
“五重疊加的雷聲波,再堅固的東西也會被震成粉末,好好享受吧。”
“慢着!”雄鷹突然大喊,高舉胸前的藍火之炬,“等一等,我可以把這玩意兒交給你。”
“聰明,”雷火冷冷地說,向土匪攤開了手掌,“把它給我。”
強盜首領擡起一條眉毛,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詭秘地一笑:“在把藍火之炬給你之前,我還有個重要的問題想問你。”
“你說吧。”雷火淡淡說。
土匪並沒有立即提問,他偏過頭,似乎是在認真思考,同時大大咧咧地掏鼻孔,一副很不雅觀的樣子。
雷火微微皺眉:“快問。”
她手中電光大作。
“好的,好的,”一絲揶揄的笑容浮現在雄鷹的臉上,他放下了掏鼻孔的手,“你的電磁對非金屬物體應該沒啥影響,我說的對嗎?”
“什麼?”
雷火眯起了黑眼睛,還沒明白土匪的這個問題是什麼用意,就看見那土匪的手指突然一彈。“啪唧”一聲,接着自己的額頭上好像突然多了點兒什麼東西。
她趕忙伸手摸了一把,沒想到,手指卻觸到一個粘粘軟軟的東西。
對面的土匪笑得很惡毒:“讓我們測試一下。”
她攤開手掌,定睛一看——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瞬間,比轟雷還要響十倍的尖叫響徹下水道,她的眼睛瞪得溜圓,臉上流露出對某種事物無比恐怖和厭惡的表情。
“鼻、鼻屎!”她的聲音在顫抖,那份鎮定、高傲、自信,全丟到九霄雲外去了,“你、你不要臉!齷齪!居然把這麼,這麼噁心的東西,粘到我的,我的額頭上!!”
手足無措的雷火不顧一切地用手去擦拭面頰,頓時,電弧失去了控制,在清秀的臉龐和手指之間劇烈閃爍!
成功了!雄鷹咧嘴露出雪白的牙齒,無聲地一笑。然而時間已不允許他繼續陶醉於小詭計的得逞了:汗毛豎立,皮膚的刺痛感越來越強,他有條不紊地蜷身抱頭,牢牢堵住雙耳。
下一秒鐘,巨大的衝擊波瞬間延展到廢水渠的每一個角落。
與此同時,在地表上,捨生忘死的內廷門攻防戰正如火如荼地展開。
三十多名摩德爾叛軍士兵推着沉重的撞木,踏過累累屍體,衝到內廷門下。門兩側塔樓上的皇家衛隊弓箭手不住向下放箭,但效果甚微——撞木的上面頂着厚厚的牛皮帳,箭射在上面毫無效果。
“中隊長閣下,我們的油料用盡了!”
一名士兵飛跑過來向隆美爾報告。
隆美爾點了點頭:“知道了,回去堅守崗位!”
他那處變不驚的平靜態度緩和了士兵的緊張感,城頭的皇家衛隊士兵沒有一個因惶恐而畏縮不前的。
“索爾勳爵,”隆美爾走過一名全副武裝的騎士身旁,拍着那騎士的肩膀,“你帶二十個人,去把內宮廷花園裡至尊的石像打碎,用絞盤把石塊都運上來。”
“什麼?”
索爾勳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內宮廷花園中那座一手高舉戰旗幟,一手捧着太陽的至尊石像,乃是光榮的第二代至尊大皇帝,偉大的“征服者”巴希爾的造像。中隊長的這道命令,可是大不敬之罪啊!
“還不快去。”
中隊長的聲音裡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索爾只有快步跑下去,無條件執行。
第米特里騎着高頭大馬,被衆多的摩德爾騎士衆星捧月似的圍繞着站在廣場的另一頭。看着宏偉的內廷門即將被打破,他躊躇滿志,只覺得自己這一輩子也從未如此風光過。
做爲摩德爾家族的次子,第米特里·馮·摩德爾從小就生活在極度不平衡的環境之中:
四十三年前,懷着雙胞胎的摩德爾夫人在那個陽光明媚的正午分娩,第米特里晚比大哥埃冉德出世晚了五分鐘。
僅僅五分鐘,卻就此決定了他一生的命運——嫡長子繼承法,這是帝國鐵的定律,而次子將什麼也得不到。
大哥在家族光環的庇佑下,二十一歲的時候就已經成爲摩德爾家族繼父親之後的新帝國元帥,兼任西部行省的總督,每天都過着花天酒地的貴族生涯。而當時的第米特里,卻還在冰冷的修道院裡做一名普通教士,懷着滿腔對世道不公的憤恨,在清苦的日子裡刻苦學習,磨鍊磨練劍術,充實頭腦。
直到這個機會的出現。
摩德爾元帥並沒有把自己籌謀已久的圖國大計透露給長子埃冉德。
這是因爲他認定,對長子來說,名譽、地位、權勢,已經沒有什麼可再值得追求的了。只要能保住現有的榮華富貴,埃冉德絕對不惜出賣任何人,甚至有可能包括自己的老父親。
所以經過縝密地考察後,他把目光投向了才幹出色、野心勃勃卻一直鬱郁不得志的次子第米特里。
事實證明了老元帥的目光有多麼準確:
當第米特里很“偶然”地得知了父親的志向之後,尤其在他得知了連兄長埃冉德都被父親排除在計劃外的時候,他便以百倍的精力加入進來,積極地,幾乎可以說是主動地爲這個宏偉目標投入了全部心血。成爲了父親謀國大計中的最佳助手。
身爲長子,埃爾可以繼承摩德爾的爵位,但是沒有參預謀國行動的他,是決不會被父親立爲新摩德爾帝國繼承人的。
雄心萬丈的第米特里堅信,有資格成爲繼承人的只有自己而已。
他意得志滿地大聲下達命令:
“城門被破壞的瞬間,很可能敵人將發動反衝鋒。所有騎士一律做好戰鬥準備,隨時對敵人的反衝鋒進行壓制。記住,待會兒攻破內廷門之後,千萬不要傷害到至尊大皇帝。俘虜他,這是命令!”
如果弒殺了至尊,那反而不好收場。
帝國是由大大小小無數諸侯的半獨立領地組成的,皇室直轄領只有三個省。其他非皇室直轄領,至尊大皇帝無權干涉諸侯行使他們對自己領土的管轄和收稅的權利。而諸侯則以效忠契約書的形式和至尊大皇帝締結隸屬關係,承擔自己分內的兵役和年稅。所有效忠契約書,一律都是針對皇室的,本代至尊大皇帝已經是皇室最後一人,一旦他死亡,契約書也就成了廢紙一張,擁有偌大版圖的帝國將土崩瓦解,不復存在。
因此,在第米特里的口袋裡有一份由帝國宰相艾爾弗雷德大人起草的退位宣告書,這份文件上同時還有立摩德爾元帥爲帝國第一繼承人,繼承效忠契約書的條款,只要至尊大皇帝陛下在上面籤個字,就一切大功告成——摩德爾元帥並不喜歡零碎,他打算吃一口吞下整塊兒的蛋糕。
“指揮官閣下,您瞧!”
旁邊騎士驚恐不安的叫喊把第米特里的注意力引回了戰場,攻略皇宮的總指揮官閣下目瞪口呆地看着重達千磅的石塊晃晃悠悠地被推上了內廷門左側塔樓,那是征服者巴希爾造像的大理石腦袋。
隆美爾站在塔樓上,看了看身旁碩大無朋的征服者的大理石頭顱,又低頭看了看下面的撞木車。和巨大的石像頭顱相比,撞木車就像孩子的玩具似的渺小,它逐漸停了下來,那些推車的摩德爾步兵似乎已經看到了頭上懸掛的玩意兒,他們放棄了撞木車,開始驚恐萬狀地掉頭沒命價逃。
隆美爾深深吸了口氣,大聲喊:“放開絞盤,投石!”
二十多架一直在咯吱咯吱直叫的絞盤驟然減掉了負擔,巴希爾大帝的大理石頭顱高高地滾落下去。
它不偏不倚砸在大門前,伴隨着轟鳴和震動,撞木車消失了。它並沒有因此止步,一路顛簸着繼續向前滾,那三十多個往回跑的摩德爾人轉眼之間就不見了。
隆美爾讚歎地看着石像頭顱以征服者生前的勇猛姿態繼續前進,什麼也阻擋不了它的步伐,兩邊的建築物但凡被擦上一點,必定房倒屋塌,地面滾出一條深深的溝壑,裡面滿是變了形狀的屍體。再向前就是上千摩德爾騎士的方陣,他們就像一羣密集的螞蟻,還來不及完全疏散,巨石頭像已經從他們身上碾了過去!
塔樓上下一片歡騰,“巴希爾大帝的英靈庇佑”、“征服者萬歲”等喊聲響徹雲天。
突然,所有的皇家騎士都緊張地閉上了嘴巴:石像頭顱還在繼續向前,旋風一樣摧毀了摩德爾人的方陣之後,筆直地衝向了大典禮廳!
“轟隆”一聲巨響,它一頭撞在大典禮廳上。
始建於三代至尊大皇帝時期的大典禮廳是接見諸侯和外國使臣的禮堂。這座金碧輝煌的拱形建築物高達二百多英尺,距離王城十英里的人也能一眼看到它,是帝國首都的標誌性建築物。這座宏偉的建築物前端那些大理石柱,十人也合抱不攏一根,這回被石像頭顱一下子就撞斷了七八根!
征服者的頭顱終於停止了前進,經歷了這前所未有的劫難,大典禮廳開始劇烈地搖晃,好像是風裡簌簌發抖的小草,彷彿隨時都會一頭栽倒在地。
所有人都心驚膽戰地看着,而那些殘存的摩德爾叛軍更是屁滾尿流地四散逃避,做鳥獸散作鳥獸散——大典禮廳的一塊大理石磚都足有三個人那麼大,一旦坍塌可不是玩的。一時間人喊馬嘶,異常混亂。
高大的建築物搖晃了許久,總算慢慢停了下來,可是整個建築物都傾斜了,仍是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
“狗屎,真他媽的狗屎!那些守門的皇家騎士發瘋了嗎?”
騎馬一口氣逃到宮廷外牆附近的第米特里驚魂略定,再顧不上什麼貴族風範。
“這些瘋狗!”他暴跳如雷,向跟隨着自己的扈從大吼大叫,“好吧,傳令下去,打破了內廷門,不留俘虜,統統處死!”
扈從面露難色。經過剛纔那種大混亂,四散避難的摩德爾人已經被衝散了,自己即便是去傳令,也找不到該傳給誰。不過這些話他可不敢對正在盛怒的主將說。
正在大發雷霆的時候,突然聽到好像有人在招呼自己。
第米特里回頭一看,沿着城牆騎馬跑來的正是馮·克魯格伯爵和他那個撒克遜隨從。媽的,自己正被整得灰頭土臉,這該死的私生子卻突然冒了出來。
“凱恩,你來做什麼?”他催馬上前,心裡別提有多彆扭,“我命令你捕捉雄鷹,你完成任務了嗎?”
“那邊我都搜查過了,土匪在宮廷裡亂竄,很可能往這邊逃了,”馮·克魯格伯爵非常冷靜,他掃視着亂七八糟的戰場,卻對第米特里的失敗隻字不提,“所以我按照您的命令,到這邊來搜捕他。”
第米特里怔了怔,凱恩的話裡竟然沒有一絲破綻,而且還把自己的名義扛出來做擋箭牌。可是這該死的私生子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譏笑自己無能!
“隨你的便,”他憤憤地說,“你四下裡胡亂掃視什麼?我告誡你,凱恩,不要介入攻城,這是我負責的事。”
“攻城?”凱恩笑了起來,“主啊,親愛的第米,我不認爲沿着外廷牆巡查跟攻城有什麼關係。倒是你,負責攻城的皇宮總指揮閣下,您跑到這兒來做什麼?在夷平了自己的部隊之後,跑到這兒來攻城是麼?你打算從外廷牆裡翻出去攻打市民區嗎?”
這一連串的譏諷使第米特里的臉憋得青紫,血管在太陽穴下嘭嘭直跳。他情不自禁地抽出了戰劍,然而還沒等有任何動作,凱恩身後的撒拉遜扈從如豹子一般自馬背躍起,從他頭頂上掠過。第米特里還沒來得及圈回戰馬,背後就傳來了一連串的慘叫。
第米特里回過頭,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十一名扈從。他們或者歪倒在馬背上,或者摔倒在地,已經全部變成了屍體,無一倖免。那個撒拉遜兇手正騎在一匹原屬於自己扈從的馬上,若無其事地擦拭着沾血的新月彎刀。
摩德爾次子覺得自己背後滿是冷汗,他察覺到了同父異母的兄弟的意圖。
“凱恩,你是過繼給克魯格家族的人,”第米特里咬牙切齒,“就算殺了我,父親也決不可能把帝國交給你。”
凱恩點了點頭:“親愛的第米,你考慮得很周到。”
他盯着第米特里,緩緩脫下左手的鎧甲手套,那陰森的眼神令第米特里不寒而慄。
“所以,第米,你不會死。”凱恩的語氣很柔和,卻說不出的詭秘,“我需要你。我需要你弒殺元帥大人,我需要你繼承新生的摩德爾帝國;我更需要你宣佈我爲帝國的第三任繼承人。”
“你瘋了,弒父?開什麼玩笑?”得知弟弟沒有置自己於死地的意圖,第米特里滿頭冷汗地獰笑,“不過我答應了!我們合作,輔佐我成爲至尊,凱恩,我可以給你個宰相來乾乾。”
他看見凱恩在冷冷地笑,幾根奇異的黑色藤條正從凱恩的左手心鑽了出來。
“這是什麼?”第米特里皺眉問,他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凱恩沒有回答,只是詭秘地笑着,用長滿黑細藤條的左手對準了第米特里。
第米特里正在疑惑,在凱恩手心裡不斷舞動的黑藤條猛地伸長,箭一般地刺入了他的左眼。他大聲慘叫,驚恐萬狀地用力拽住那黑色的藤條,想要把它拔出來。可是無濟於事:那東西彷彿有生命一樣,不停地向他的腦子裡鑽了進去。凱恩用意念切斷了藤條和手之間的聯繫,那奇特的東西“咻”地一下子就全進入了第米特里的頭顱裡。
當慘叫聲平靜下來之後,摩德爾次子顫抖着爬下戰馬,伏身於過繼到克魯格家的私生子的馬前。
“親愛的第米,‘傀儡橡實’對你那點兒微不足道的修養似乎大有裨益。不過,我想現在你現在已經沒有分析我這句話的意識了。大約二十分鐘吧,二十分鐘以後,它將取代你原有的意識開始運轉。到了那個時候,你的大腦將成爲一個我思維的接收器,變成一具只知道執行命令的行屍走肉。”
看着往日飛揚跋扈的第米特里匍匐在腳下,凱恩心裡騰起一陣難以言喻的快意。
“我們合作,合作愉快。”
正在凱恩·馮·克魯格無比得意的時候,戰馬突然驚恐不安地嘶鳴,沒等他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大地開始劇烈搖動,就好像正道之書中對大洪水來臨前的記錄一樣!
一個深沉的轟鳴聲從地底深處傳來。它在地底悶滾,越來越大,最後爆發成了一陣地動山搖的巨響。內廷門前的廣場驟然塌陷了下去,震動波及開來,大典禮廳就像是高高搭起來的積木,被頑皮的孩子一手推倒。
在一陣劇烈的晃動和巨響之後,一切都平靜下來。
大典禮廳沒有了,廣場上的屍體沒有了,塔樓消失了,城門也不存在了,皇宮裡所有的一切都已改變,只剩下了一個廣場大小的深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