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靈兒連驚叫的時間都沒有,就被一隻手拉住,一個轉身在距離鍋只有兩三寸遠的地方停住。這一推一搡的時間裡,已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比如,族長一直緊閉着沒有打開的門,現在打開了。再比如,一直以爲自己會很安全村民們現在正在四處逃散。
族長就站在門口,門扇已經被劈開,其中的一半就落在薛靈兒原本站着的地方。在他的臉上已經看不到熟悉的寧靜和祥和,同時看不到的還有蒼老和無力。現在的族長雙手攥着拳頭,全身都充滿了殺氣。
“爺爺!”站在薛靈兒對面的玲兒大聲的喊道。
然而,族長已經不認識玲兒,她的呼喚只是引來了族長冷冷的一眼。下一刻,他如同一陣風一樣衝向薛靈兒站着的地方。
“走。”拉着薛靈兒的那個人握着薛靈兒的手腕,向後急速退開幾步,衣袂飄動之間已經出手。
他的手骨骼分明而且白皙,襯着墨黑色的袖口,舞動起來彷彿太極八卦,和諧靈動。族長的出手很快,他卻好像每一次都能夠料到族長的招式,每一招每一式都恰恰將族長的攻擊封住。
拉着薛靈兒退到一棵樹前面,他停住腳步,後面已經沒有退路了。
“你不是應該和大哥在一起?”薛靈兒抓着蕭策的手臂吃驚的問。
“若我剛纔回來的不及時,你現在已經掉進鍋裡面熟了。”蕭策彎起嘴角笑道。“放心,以薛陌寒的身手,那些人不是對手。”
一面說着,蕭策一面已經帶着薛靈兒縱身躍上了樹枝,穩穩地站在樹杈上俯視着下面虎視眈眈的族長。
“族長怎麼變成了這樣?”
“五十年期限已到,如此關鍵時候,他對力量的渴求太深,活着的執念也太重。”蕭策搖頭嘆息了一句。“你呆在這裡。”
話音落下,薛靈兒還沒有反對亦或同意,蕭策已經如一片羽毛一樣輕盈的落在了地上。他的對面,族長還在看着他那些四散的族人猶豫,意識中似乎他認識他們,可又是那麼的陌生。
“不是所有的陌生人都是未歿者。”蕭策試探着對族長道。
然而族長並沒有理會蕭策貌似友好的問話,手狠狠用力攥成了拳,直奔着蕭策的面門打過來。蕭策連忙側身躲開,足尖一點憑空躍起,從族長的頭上越到他身後。
剛纔被門劈開的聲音驚得倉皇要逃的村民們此時已經鎮定下來,遠遠的圍成了一個圈,不可思議的盯着蕭策和族長。
這全然不是他們認識的族長。因爲他們的族長已經很老了,不會有這樣的速度和力道,更因爲他們的族長不可能對自己的朋友出手。目光又都轉向玲兒,所有人都發現她也和他們一樣,滿臉迷茫和不敢相信的盯着眼前的情景。
險險躲開幾次要命的攻擊之後,蕭策負手立在玲兒身邊。這樣拖下去不是辦法,要儘快讓族長安靜下來,至少先平息未歿者血毒給族長帶來的殺意。
薛靈兒被蕭策丟在樹上,只能遠遠的看着蕭策與族長糾纏。如果是面對敵人,薛靈兒並不擔心蕭策會落了下風。可現在,蕭策面對的是族長這樣一個救過他性命的人,薛靈兒怕他的手下留情會給他自己帶來生命危險。
瘋了一樣的
族長眼睛已經變得通紅,直直的盯着蕭策看,微微有些磨牙的聲音,彷彿想要將蕭策撕咬成無數片吞到肚子裡。
風動,氤氳在整個村子的霧氣被族長攪動起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接近蕭策。
“當心。”薛靈兒忍不住驚呼,可就在一瞬間又驚住。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薛靈兒絕對不會相信這事情是蕭策做出來的。
族長的手在一個修長白皙的脖子前面停住,蕭策在族長出手的同時一把抓過旁邊的玲兒擋在身前。所有人都怔愣住的時候,蕭策迅速出手封住族長的幾處大穴,在族長即將無力的倒在地上的時候,蕭策順手扶住他,讓他能夠平躺在地上。
這一切都做好了,玲兒才緩緩的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你還活着。”蕭策對拿人家姑娘當擋箭牌的事情沒有絲毫歉疚感,身形一動回到樹上薛靈兒的身邊。
“你那麼確定族長會在面對玲兒姑娘的時候停手?”薛靈兒的語氣中帶了幾分不可思議。
“他只是會攻擊陌生人。”蕭策攬住薛靈兒的腰身,縱身躍下樹落在地面上。
薛靈兒聞言,凝神細細的想了想,族長開門出來之時便直奔着自己而來,若非玲兒姑娘及時推開自己,第一個遭殃的的確是她這個不屬於村子的人。想來這村子尋常時候應該沒有除了未歿者之外的人來到這裡,所以在族長的意識中,陌生人便是未歿者。
“那現在怎麼辦?”薛靈兒看着地上的族長問蕭策。
“玲兒姑娘,你找幾個人將這鍋中的水倒在桶裡,讓族長在這水中浸泡一段時間。”蕭策對着玲兒溫和的道。
玲兒點了點頭,連忙招呼了幾個人熄滅火焰,將大鍋裡面的水盛在桶裡,又讓人將族長擡回了他自己的屋子裡面。
這些事情才做好,薛陌寒也回趕了回來。
一身銀白色長袍已經染上了斑斑血跡,長袍是完整的,所以這血應該是別人的。薛靈兒上上下下打量完自己的哥哥,鬆了一口氣。
“你這辦法還真是管用。”薛陌寒一見到蕭策就笑道。
“自然。”蕭策頷首應了一聲,也跟着笑起來。
薛靈兒莫名其妙的看了看自己的哥哥,又看了看蕭策,最終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看這兩個人的情形,是誰都不打算告訴她出了什麼事吧?
其實,沒有人說薛靈兒自己也猜得到。發狂的未歿者並沒有進入村子,除了已經被清除血毒的人,剩下的約莫都化成了薛陌寒長袍上的一抹血跡。
“靈丫頭,這裡的事情已經了了,明日我會啓程去聖域見一見蠻戎的君主。”
“嗯?”薛靈兒揚眉看着薛陌寒。
“你跟着蕭策先回大殷去。”
“可是,哥哥……”
“你臉上的傷疤也許還能找到祛除的辦法。況且蠻戎之地瘴氣頗深,對你的病沒有好處。”薛陌寒伸手拍了拍薛靈兒的手臂,笑道。“跟他回去吧,蠻戎的事情有哥哥在。”
薛靈兒皺了皺鼻子道:“這事情倒還罷了,可把你自己丟在這裡,我怎麼能放心啊?”
“不是自己。”蕭策傾頭在薛靈兒耳邊低語了一聲。
不是自
己?薛靈兒更加差異,偏過頭來的瞪着蕭策,只見他臉上帶着狡黠的笑意。再調轉頭去看自己的哥哥,似乎有些高興,可又有些嘆息。
“大哥,你有事情瞞着我。”薛靈兒一副不高興的樣子看着薛陌寒。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薛陌寒被她看得不耐,只得開口道。
“郭家商隊在夢魘沼澤取了藥材已經返回大殷了。我們隨他們一起回去。”蕭策在旁邊不鹹不淡的開口道。“一個人換了兩個人,還算是不錯。”
“什麼一個人換兩個人?”薛靈兒聽得越發糊塗,只覺得滿頭霧水。
就在這時,小路轉角處傳來馬蹄聲,吆吆喝喝的很是熱鬧,好像是有很多人靠近村子,駐紮在村口不遠處的路口。
“安全起見,我們就在這裡,不進村子。”薛靈兒走過去的時候,就聽見一個熟悉的女子的聲音朗聲指揮着。“東西就不必卸下了。趕緊休息,明早還要趕路。”
“郭大小姐?”薛靈兒吃驚之餘更帶着高興。
“別來無恙。”郭大小姐轉過身來笑着對薛靈兒道。
“你們怎麼來了?”
“在夢魘沼澤取了東西,沿着這條路一直走過來,正碰上你哥哥與人纏鬥。”
所以,郭大小姐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觀。在自己腦子還沒有思考是否會給郭家商隊帶來災禍的時候,她已經出手,準確的握住偷襲者的手腕。
“原來是這樣。”薛靈兒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這樣看來,蕭策所說的一個人換成了兩個人,應該就是指她將會同蕭策一起離開,而郭大小姐會陪着薛陌寒留下。
這樣看,自己似乎真的不應該堅持留下啊。
兩個人正說着,蕭策和薛陌寒也信步走了過來。
“郭大小姐仗義出手,薛某在此謝過。”薛陌寒抱拳頷首,淡聲道。
蕭策在一旁敲了敲自己的鼻子,笑道:“大小姐既然能夠如此路見不平,那不如送佛送到西。”
“什麼?”郭大小姐顯然沒有明白蕭策話中的意思。
“靈兒臉上的傷疤不能再繼續拖下去了,我會帶她一起去雪山醫莊。可這裡是蠻戎的領地,將薛兄一個人丟在這裡,靈兒着實不能放心。”
“所以呢?”
“我將大哥拜託給郭大小姐了。”薛靈兒帶了幾分得意的接着說道。“待回到大殷,靈兒自當登門拜謝。”
郭大小姐怔了一下,答應的話還沒說出口,只聽在一旁的薛陌寒淡然開口道:“何苦將她牽扯進來。”
“大哥。”薛靈兒皺眉看向薛陌寒。
“靈丫頭,你的好意哥哥心領,只是哥哥的心已經不在了。”薛陌寒勉強笑了一笑,擡手拍了拍薛靈兒的肩頭,手背上那道細長的傷疤刺痛了郭大小姐的眼睛。
說完,薛陌寒轉身沿着小路往回走。從始至終,他只看過郭大小姐一眼,還是藉着想要謝謝她的名義。薛陌寒自己並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明明已經動心卻還要強迫自己靜如止水。
也許,他永遠都忘不了那個女子死在自己劍下時的眼神。他對她永遠都是愧疚的,不忘記也算是一種償還。
以一輩子的痛苦償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