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策太過鎮定,鎮定得黑衣人瞬間變了臉色。從他得到的情報上看,蕭策是極爲重視他手上這個姑娘的,可是現在,這姑娘的性命就在自己一念之間,蕭策竟然連臉色都沒有變化些許。
或許有,然而也不過是一瞬之間。
難道是身後?轉念一想,黑衣人猛然提起精神,身子不自覺的向後微微偏了一下。
蕭策輕輕一笑,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縱身掠向黑衣人,一把握住他搭在薛靈兒脖頸上的手,另一隻手雙指併攏點在黑衣人的肩頭。
“呃。”黑衣人只悶聲哼了一下,而後整個人軟塌塌的倒在了地上,他疼得連話都說不出,渾身上下只有一雙眼睛能夠不可置信的盯着蕭策。
蕭策那一指看似不過是尋常的一招點穴功夫,卻是含着十分的力道。他本就內力深厚,此時又是救人要緊,故而雖然那一下點在了黑衣人肩頭,卻已經沿着肩胛骨一路將他的鎖骨和脊椎一併震盪,若不是蕭策手下留情,只怕他後半生都要躺在牀上,連坐起來都不可能。
“你怎麼樣?”蕭策攬着薛靈兒後退幾步,伸手取下她脖子上的追命繩。這天底下能夠在小鬼手裡搶下人命的並不多,薛靈兒運氣很好,蕭策正是這屈指可數的幾個人之一。
“沒事。”薛靈兒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恐懼,伸手摸了摸脖子。血染在手上有一點血腥味,這味道讓她覺得安心,至少能夠流血的人一定不是一個死人。
蕭策見她已經恢復正常,心也放了下來,於是走到黑衣人的身邊,笑道:“你背後並沒有人。”
“不愧是千夜之王。”黑衣人終於從疼痛中緩過神來,惡狠狠的說道。
“我知道你們一定會回來。即便不是爲了找靈兒,也要回來。虧你們想得出,果然是一條很方便又很隱蔽的路。”
“你都知道了什麼?”黑衣人的眼中露出不可掩蓋的驚詫來。他們做事向來秘密,蕭策是怎麼知道的?
“也沒有什麼。”蕭策悠然一笑,俯下身看着黑衣人。“但是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些什麼。”
話音落,蕭策忽然出手掐住黑衣人的下顎,微一用力將他口中的毒藥逼了出來。
“我蕭策從不殺人,即便你不說也不會死,你又何必呢?”蕭策鬆開手站起身來。“其實你說與不說我都是要去青湖走一趟的。”
薛靈兒走到蕭策身邊,看了他一眼,然後蹲下身問:“天羅地網的主人認識我?爲什麼一定要抓我回去?”
黑衣人不說話,只是無所畏懼的看着薛靈兒。
他不回答倒也是意料之中,薛靈兒並沒有繼續問下去,而是轉了話道:“不說也沒關係,總有一天我會親自去問你的主人。那就煩勞你帶一句話,當日因必有他日果,讓他好自爲之吧。”
說着,薛靈兒猛然起身,轉頭對蕭策道:“我們走吧。”
蕭策頷首,與她沿着山路一直往山下走去,全然不管山上躺着的那些黑衣人,縱然他們方纔手持利刃殺氣騰騰而來,現在又手無縛雞之力頑抗到底。
走了一路,眼看着就要到山腳下,
薛靈兒忽然停住腳步,叫住蕭策。
“喂,你不想知道我剛纔爲什麼會說那番話嗎?”
蕭策理所應當的搖頭一笑:“你若不想說,我問豈不是爲難你?你若想說,我自然會洗耳恭聽。”
薛靈兒咬了咬脣,直視着蕭策的眼眸道:“我只能告訴你,天羅地網的主人與我又不共戴天之仇。”
至於爲何,她從何而知,薛靈兒都不會告訴蕭策,她並不想真的將蕭策扯進這趟渾水裡。
“你可知道以你一己之力並不能爲你的母親報仇。”蕭策嘆息了一聲。“而且可能會搭上你自己的性命。”
“我很清楚,但我不可能放棄。”
“其實,玉陵王早就知道是天羅地網的人襲擊你母親月晴梅是嗎?”
“對,但是連他也拿天羅地網沒有任何辦法。”薛靈兒的聲音帶着幾分冷意。
她可能明白但蕭策心裡很清楚,普天之下雖然莫非王土,但江湖上的事情終究朝廷是插不上手的。
江山風風雨雨幾度易主,但江湖永遠都存在着,即便在亂世也從不會消失。這其中的勢力盤根錯節,世家關係交錯,門派更迭紛爭,就如同絞纏在一起的一團亂麻,沒有人理得清楚,也從沒有人敢理清楚。
“靈兒,江湖並不如你想象那般快意恩仇。”蕭策終究不忍心看着薛靈兒將自己困住。
“我清楚。所以這麼多年,我只當不知道這件事情。”
“但現在你不想再裝作不知。”
“因爲他們想要第二次傷害我的親人。”薛靈兒的眼睛裡驟然騰起一道殺意。
連蕭策都不由得驚住,像薛靈兒這樣一個養尊處優的郡主哪裡來的如此強大的氣勢?
“蕭策,你也猜到了是不是?”過了一會兒,薛靈兒平和的看着蕭策問。“天羅地網利用橫穿赤駿峰的隧道將玉陵府的稅銀運往他處。”
蕭策默認了薛靈兒說的話。
“天羅地網使我母親重傷不治在先,盜我玉陵稅銀在後,我不管他們受僱於誰,單隻這兩條我就不會放過他們。”薛靈兒目光堅定的盯着面前的地面,聲音低沉的道。
蕭策沉吟了一下,問道:“你想如何?”
他知道,薛靈兒雖然看起來像是個天真爛漫的大家閨秀,但實際上並不如她表現出來的這樣簡單。薛靈兒的打算一定不會是先向自己學武功,然後血洗了天羅地網。
薛靈兒低了頭不回答。
“既然不想回答,那我們走吧。”蕭策徑自轉過身要走。
“我只是不想將你牽扯進這件事情。”薛靈兒忽然出聲道。“蕭策,我知道江湖中重的是承諾,你既然答應了陪我一起遊江湖就必不會食言。”
“嗯?”蕭策挑眉,轉過來看着薛靈兒。
她似乎在下一個非常大的決心,手交纏着自己的衣襟,不斷的咬着自己的下脣。
“到了青湖之後,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插手我與天羅地網之間的事情?”一句話吐出,薛靈兒如釋重負。她有些害怕蕭策離開,可理智告訴她,蕭策必須離開。
儘管蕭策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對於她不但是籌碼而且還是一個很厲害的靠山,但她與天羅地網之間不需要更多的犧牲者。她不能夠自私的將蕭策也扯進來。
一句爲什麼已經到了嘴邊,蕭策又生生給嚥了回去。他問不出什麼結果來,蕭策心裡一清二楚。
“若果然朋友有難,蕭某必不會袖手旁觀。對程蘭唐謙如此,對你亦是如此。你別忘了,如今程蘭和唐謙還在他們手上,天羅地網與蕭某之間也有一筆尚未算清的賬。”蕭策說得隨意,彷彿與天羅地網算賬不過是天下最簡單的事情之一。
薛靈兒張了張口,終於還是笑道:“那我們現在算是同仇敵愾了。”
“所以現在我們需要趕緊離開這裡,山上那羣人隨時可能追來。”蕭策一笑,率先轉身沿着山路繼續走。
薛靈兒怔怔的看着蕭策的背影,直到蕭策遠遠的喚她才醒過神來,快步追了上去。
在距離赤駿峰不遠的玉陵州城,王府書房之中一道黑影悄聲落下,雙手呈上一封密函。
玉陵王薛靖遠取了密函,對着黑影微微點頭,似乎是在致謝。
“分內之事。”黑影短促的應了一聲,轉眼消失在了外面的夜色中。
薛靖遠拿出信箋,對着燈光一路看過去,臉色從平靜漸漸變得滿布擔憂。
信上說他的掌上明珠正在往青湖去,知女莫若父,他自然知道薛靈兒此行的目的。
“來人,喚小王爺來。”
外面的人答應了一聲,不一會兒,薛陌寒就出現在了書房門外。
“爹,您叫我。”
“進來。”
薛靖遠將信交在薛陌寒手中,負了手緩緩的在書房中踱步。薛陌寒的反應幾乎與薛靖遠一模一樣,幾乎整張臉皺成包子,眉頭上的川字深如溝壑。
“爹,不如我帶人將靈兒帶回來。”
薛靖遠停住腳步看着自己兒子嘆了口氣:“以你妹妹的脾氣,就算你能將她帶回來,就能保證沒有第二次,第三次?”
“可,可您也不能由着妹妹就這麼去青湖啊。就算有七皇子在她身邊,也未必就能保了妹妹周全。”
“呵。”薛靖遠冷笑,天羅地網的手段他自然再清楚不過。
薛陌寒一時也沒了辦法。他是個帶兵打仗的將軍,面對敵軍時三十六計,兵法佈陣,他都是信手拈來。可偏偏對上這唯一的妹妹,薛陌寒只覺得手足無措,大腦空白。
“陌寒,去把炎月叫來。”薛靖遠沉思半晌吩咐道。
“爹您想動用藏憂山莊的勢力?”
“讓炎月與硯臣一起去青湖。天羅地網就算想要對靈兒不利到底也要顧及藏憂山莊和夜刃的實力。”薛靖遠冷靜的分析了一下當前的形式,卻還是隱隱覺得這辦法欠妥當。
七皇子蕭策的態度纔是最大的不安定因素,因爲蕭策很清楚靈兒對於他來說意味着什麼,失去靈兒對整個玉陵王府都會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朝堂紛爭,七皇子又怎麼會放棄這麼好的機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