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大堂裡面的熙熙攘攘仍然沒有散去,薛靈兒跟着蕭策挑了一個角落裡面坐下。恰好沐如雪也在大堂中,隔着兩三桌的人向着蕭策這邊投過來一個清冷的眼神。
薛靈兒脊背有點涼,靠近蕭策低聲笑道:“我看我還是給你那個相好的讓地方吧。要是眼神能殺人,我現在都已經被她千刀萬剮了。”
蕭策看也不看薛靈兒,端起面前的茶盞抿了一口茶,“嗒”的一聲將茶盞放在桌子上。薛靈兒偷眼看蕭策,他的脣角緊繃着,目光直視着茶盞中的殘茶。
氣氛有點悶,薛靈兒也轉開目光看向別的地方,可是腦子裡卻始終想着剛纔蕭策的舉動和表情。好像這個傢伙生氣了。薛靈兒自己在心裡嘀咕了一句。
“不是嚷着餓了嗎?”蕭策不鹹不淡的道。
“啊?”薛靈兒一驚,掉過頭來看向蕭策。“是啊,是餓了。你等一下,我去告訴老闆做幾道菜來。”
沒等蕭策說話,薛靈兒已經匆忙起身向着櫃檯走過去。這方圓幾十裡地就這一家客棧,而且還是在距離官道不遠的位置,所以差不多每天都是人滿爲患,小二忙得暈頭轉向,不可能每一位客人都顧得上。等不及的如現在的薛靈兒,都會自己去老闆那裡說想要吃什麼。
然而薛靈兒並沒有能夠順利的到達櫃檯前面,才走出不過三張桌子的地方,被一個人堪堪絆倒,身子晃了晃順手一扶,手正落在一個人的肩膀上。
那人一把拉住薛靈兒的手腕,回手一個擒拿手將薛靈兒的手反剪在她背後,轉過身握住桌子上的刀柄。“唰”的一聲寶刀出鞘,明晃晃的刀刃直奔着薛靈兒的脖子上砍去。
“叮”的一聲,一隻筷子直飛過來打在刀刃上,力道從觸點一直傳到那人握着刀的手上,手晃了一晃,竟然握不住刀柄。
蕭策身形一動,早已經到薛靈兒身邊,手指橫打在那個人手腕上。他吃疼放手,蕭策順手將薛靈兒拎過來放在懷中,倏然向後退了幾步,又坐回方纔的地方。
目光落在薛靈兒紅得有些腫的手腕上,蕭策平靜的眼中一瞬間波濤洶涌。
“納命來。”拿刀的人握着刀幾步衝到蕭策面前,雙手舉起刀用力砍下去。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這一砍刀刃上帶着十分的力道,將蕭策和薛靈兒都籠罩在濃烈的殺氣之下。不要說他手裡拿着的是絕世的兵器,就是一把普通的刀,這一下子砍下去蕭策也絕對難逃斃命的厄運。
蕭策不慌不忙,執起茶杯,衝着拿刀的人道:“火大傷身,不如先息怒。”
言畢,殘茶自杯中騰空而起,正迎上落下來的刀刃,竟好似沾在了刀刃上一樣,並不落下來。
那人用力想要將刀揮下去,可偏偏在蕭策與薛靈兒面前彷彿有一層刀槍不入而且無影無蹤的盾牌,無論他如何用力都不能讓刀刃再下降半分。
僵持了半刻的時間,拿刀的人驟然向後退了兩步,身形晃了一晃,一口血自口中噴了出來,落在木板地面竟然像火星子落下一樣,將地板灼了幾個黑色的洞。
蕭策平靜的放下杯子,口中微笑:“既然足下不喝,那就算了。”
薛靈兒一直被蕭策護在手臂之中,便是剛纔他與那個人較量也不曾將她放開半分。薛靈兒緊張的抓着蕭策的衣衫,不錯眼的盯着他們兩個,直到蕭策放下杯子,她纔跟着鬆了口氣。
纔要拿開手,蕭策修長的手指已經落在她手腕上。
“還疼嗎?”蕭策仍舊眉眼淡淡的,但語氣裡已經透漏出
他的心疼。
薛靈兒怔怔的搖了搖頭,擡眼正看見那個拿刀的人走過來。下意識的害怕讓薛靈兒攥起拳頭。
“帶着映月刀還如此輕易與人動手,看來楊總鏢頭要氣的七竅生煙了。”蕭策輕輕笑了一聲。
映月刀?薛靈兒皺起眉頭。好像在哪裡聽見過這個名字。可是,也只是一恍惚而已,怎麼也想不起來。
“你的警惕性很高,這並沒有錯。但是,有時候過猶不及。”蕭策禮貌的衝着那個人點了點頭,擡眼看見湊過來的客棧老闆。“老闆,就如同上一次一樣吧。”
“哦,好,好的。”老闆一疊聲應了,轉身小跑去了廚房。
蕭策手還託着薛靈兒的手腕,垂下目光看着,口中道:“這一次看着你師父楊總鏢頭的面子,閣下請吧。”
“你與我師父是什麼關係?”拿刀的人顯然仍舊不放心蕭策的身份。畢竟他的身手高出自己太多,萬一是敵人,恐怕身上的映月刀難保。
想了想,蕭策彎起嘴角:“你師父六十大壽的請柬大約是送錯了地方,我告訴他送到雲醉樓,他直接綁在鴿子腿上送來。而且,這請柬做的未免太沒有誠意了些。”
說着,蕭策自腰帶中取出一個絹帛,只有三寸長短,一指來寬,上面只寫了四個字:六十,喝酒。
薛靈兒眼看着拿刀的人臉色驟然一變,拱手對蕭策恭敬的道:“晚輩王誠安有眼不識泰山,請恕罪。”
晚輩?薛靈兒瞪大了眼睛看蕭策。他不過二十四五的年紀,與拿刀的人年齡相仿,竟然就被供爲前輩?
蕭策點了點頭:“既然知道自己責任重大,明日就啓程離開吧。今晚好好休息。”
此話一出,王誠安心裡頓時就有了底。蕭策既然讓他安心睡覺,定然就是對上陽威誠鏢局的鏢不會坐視不理。有了千夜之王的幫助,那些覬覦映月刀的人也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王誠安回到自己的位置,大堂中的所有人也都收回目光該做什麼做什麼。但是,一股暗流正在這平靜之下漸漸變得洶涌。
“呃,有點疼。”薛靈兒坐在屋中看着蕭策給自己的手腕敷藥。那個王誠安下手也真是夠狠了,一招之下竟然差點就把薛靈兒的腕骨壓裂。
“才上完藥,今晚恐怕要疼一陣子了。”蕭策收起活血化瘀的藥,小心翼翼的擡起薛靈兒的手腕,幫她上下活動。“多動一動有助於發揮藥效。”
薛靈兒忍着疼放任自己被蕭策牽着手上下來回活動手腕,終於還是忍不住,迅速抽回手放在胸口上。
“靈兒。”蕭策無奈的看着她。
“活動很久了,藥效應該已經發揮了。”薛靈兒理直氣壯的看着蕭策。
蕭策心知薛靈兒是怕疼,再度伸出手,板着臉看着薛靈兒。
薛靈兒怯怯的看了蕭策一眼,不甘心的將手放回蕭策的手上。他這個人本來臉上的線條就很凌厲,只不過平時溫和看不出什麼,可板起臉的時候,那種威嚴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大概,這就是天生的皇族氣勢吧。
然而,並沒有想象中的疼痛,薛靈兒只覺得手腕上一股暖流沿着腕骨直透到全身,化入四肢百骸很是舒服。蕭策將掌心貼在她的手腕上,以內力推動她血液的流動,幫助她將藥化開。
“謝謝。”
蕭策看了她一眼,繼續垂頭盯在她腕骨上。
“王誠安的擒拿手還練得不到家,不然你現在腕骨已經斷了。”
“我只是順手扶了他一下,也不是
故意的,他的防範心也未免太重了點。”薛靈兒想起來就覺得很無辜。不過,好像當時的情況並不是自己不小心。“對了,我總覺得好像腳下被人絆了一下。”
總算這丫頭還不算笨。蕭策緩緩收了內力,仍舊握着她的手。
“王誠安已經被人盯上了,他能夠感覺到,卻無法確定是誰。”
薛靈兒忽然明白了其中的原因:“我當時在王誠安的背後,手落在他肩膀的時候他以爲我要襲擊他?”
“對,所以出於下意識的反應,他認爲你是來搶奪映月刀的。”蕭策放下薛靈兒的手,拿起桌子上的茶壺給她倒了一杯茶。饒是今天她沒有表現在臉上,心裡想必也是受了驚嚇。
薛靈兒握着自己的手腕,低下頭不說話。
“怎麼了?”蕭策有些吃驚。薛靈兒不止一次經歷過這樣性命在別人手中的情況,而每一次她都看上去很鎮定。但是每一次蕭策都能夠從薛靈兒的眼睛裡看見驚恐失措。她並不是鎮定的等待救援,而是嚇得不知道作何反應。
“蕭策,我好像聽天工說起過映月刀。”薛靈兒終於想起來爲什麼會聽見這個名字耳熟了。“大概半年之前,天工曾經在卷宗上記載,有人找他仿造了一柄映月刀。但是他並沒有記載是什麼人委託他做的。我在查閱卷宗的時候去問過天工,天工說是一個朋友,但出於對那位朋友的安全考慮,他不能夠透露究竟是誰。”
竟然連夜刃組織都信不過?那麼這件事情一定非常重大,甚至可能危及到天工那個朋友和夜刃的安危。
“於是呢?”
“於是我就沒有繼續問。”
“咳。”蕭策忍不住笑出聲音來。能將一個組織的首領做到如此地步的,放眼天下也就只有薛靈兒一個人了吧。尊重着組織中每一個人的意願,不去強迫任何人做任何事情,完全將夜刃的利益放在了第二位。
可是,也正是因爲她這樣的性格,纔有瞭如今夜刃所有人對她的敬重。何爲得,何爲失?恐怕連薛靈兒自己都不知道,她在做自己認爲理所應當的事情的同時,無意中得到了夜刃上下所有人的忠心。
“喂,你笑什麼?”薛靈兒不滿的用另外一隻手輕輕打在蕭策的胸口上。
蕭策一把拉住她,順勢將她抱入懷中,在她耳邊低聲笑道:“靈兒,我現在忽然覺得,你這丫頭傻人有傻福啊。”
“嗯。嗯?”薛靈兒掙扎起來,瞪着蕭策。“你才傻呢。”
見小貓變成了母老虎,眼看着要發威,蕭策識相的閉上嘴,揚眉一笑,懶散的倚在桌子旁,屈起一條腿將手搭在上面。
“那麼,你覺得那個委託天工的人會是誰?”
薛靈兒想了想,搖頭:“天工在進入夜刃之前的事情沒有任何人知道,入了夜刃之後整日將自己關在屋子裡琢磨東西,正常人很難跟他說上幾句話。”
所以這樣的人朋友很少,能夠如此託付性命的至交就更少了。看來,想找出這個人是誰並不難。蕭策的手指在膝上敲擊着,嘴角含了一絲莫名的笑意。
“對了,蕭策。”
“什麼?”
“這映月刀是什麼來歷,看上去好像很多人想要奪下來。”薛靈兒想不通。她對兵器的認識有限,只知道那是一把堪稱神兵的刀。
蕭策一笑起身,順便將薛靈兒拉起來。
“做什麼?”薛靈兒不明所以的看着蕭策。
“既然來了客人,自然是要先招待客人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