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的初始,總是因爲利益的不均。
對於那些除了手裡的武器,再無他物的小兵,他們只想活着。而誰能讓他們活着,他們就願意跟着誰。
樂辰早已安排人,散步西涼城的消息。讓他們知道,西涼城裡的人,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並且告訴他們,大漢國接受降兵,平民百姓,也十分樂意接收。
當這些消息散佈出去,立刻就出現了大量的逃兵。
兩相比較,平民和降兵,自然是平民身份高一些。他們想進西涼城,那就先逃,逃走了成了平民,再投奔過去。
因爲有人告訴他們,外面的戶籍在西涼城裡不管用。到了西涼城,每個人都可以免費重辦戶籍……
於是,大量的逃兵開始出現。那些將領忙着爭權奪利,根本也顧不上管他們。
而對於手裡有權的人,心裡有野望的人,他們卻看到了希望,更進一步的希望。
皇帝死了,有繼承人,那也是個廢物。沒有的,那就更好了。反正都是自立爲王,別人能立,他們爲什麼不能立?
如今三個國家的皇帝都死了,整個大衍版圖,除了大漢佔的地這點地方,其他的都是無主之物。
亂世出英雄……他們幫着別人打江山,爲什麼不自己打江山?反正做的,都是一樣的事情。而無主之物,自然是能者得。
且緊接着,就有大衍五皇子做出了表率,第一時間帶着人,將所剩不多的物資全都掌控在手裡,大搖大擺的,急不可待的走了。
有心人看在眼裡,立刻前去打探。自然打探出,五皇子帶兵,可不是去救皇帝,也不是回大衍國都,而是看上哪哪的幾個城池,準備也佔地爲王了。
這消息一出,立刻給那些有心人打了一記強心針。
東西就那麼多,去攻打西涼城?開玩笑,之前他們就是爲這而來,結果死傷慘重,西涼城還是聳立在那裡。他們一步也靠近不得,原來的皇帝做不到,如今他們,更做不到。
樹倒猢猻散,有了第一個榜樣,後面散得就快的多了。
七景和樂辰兩個人,就麼看着。
看了整整半個月,半個月後,上百萬大軍的營地,只剩下不到一萬人。
那一萬人一看這樣,在實在探不到更新的消息之後,也只能頹廢離去。
最後離開的,反而是七景跟樂辰。兩人手牽着手,在這個曾經,駐紮了上百萬大軍的營地慢慢的走着。從熱鬧到孤寂,這裡的反差實在太過明顯。讓他們這兩個旁觀者,都跟着感嘆。
“阿泰寫信過來,讓我去剛打下來的六座城去巡視一遍,順便,看看宏兒。季南星送信過去,說宏兒有些不對勁。”
七景微怔,“宏兒怎麼了?”
樂辰搖頭,他也不知道。
因爲這個消息,兩人便定下了接下來的行程。
因爲是巡視,樂泰專門給派了儀仗過來。樂泰親自給他們送了過來,順便還帶了一些重要的文書讓樂辰批示。
急急的來又急急的走,只是臨走的時候,七景聽到他們兩人商量那三個皇帝的處置方案。
最後,七景才知道,樂辰竟然將那三人,送到了通往雁回山的那個山谷裡。樂泰特別提到一句:“四嫂挖的那些花,我讓人又找了一些栽進去。”
七景大讚有新意,這對那三位,也算是另一種的安樂死了吧!
……
雖有儀仗,兩人卻並沒有跟着儀仗走。人多,事雜,樂辰煩的不行。有事就來請示,有災民鬧事要來彙報一下,路上有個坑,也要來彙報一下……樂辰被煩得實狠了,便帶着她先行一步。
要了一匹馬,兩人一騎。
一路上雖不那麼舒適,可卻看得更真實。
如今的大衍,除了西涼城外,其他的,都是滿目瘡痍,大軍過處,更是寸草不存。男人多被拉了壯丁,女人多被糟蹋。剩下些老幼病弱,勉強還能稱之爲人間。
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所以,見到季南星,以及一衆將領之後,看到他們一個個的面露哀悽,更似有感同身受的悲傷時。他便直言:
“西涼城,已經開始調集糧食,派往六城。已派人去大月國,努力收購糧食。你們娘娘下面的莊子,也正在苗番薯苗,番薯個大,能裹腹,最重要的是,一年能種兩季。只要他們願意動手,這段苦難的日子,總能撐過去的。”
頓了一下,又道:“而你們在行軍時,一定要注意,不能給他們添加負擔。碰到悍匪馬賊……可以直接俘虜了,送去做事。另外,也要監督一下,莫要讓人在其中做出什麼讓人不恥的事來。”
“是,主子英明,娘娘仁善。”
待樂辰說完一段,季南星又忐忑的問:“主子,要不要乘勝追擊?”
樂辰搖頭:“我們的兵力太少了!”
他們的兵力太少,雖然前段時間,也是徵集了不少兵丁入伍。可大漢需要守的地方也多。凡與人相鄰之處,總要有兵把守。
以至於到現在,他們一再徵兵,可一共也就十萬。這一次跟三國交戰,也有損失。如今滿打滿算,最多隻有八萬。
他還要這些兵,守衛已經打下來的這六座城呢。
龍翼營想打,他相信。更相信,他們能打得下來。可打下來之後,他拿什麼來守?
所以,他們要打,可以,剿匪去吧。“你們現在要做的,不是攻擊,而是守護。守護我們的百姓,不要被流寇所傷。讓他們先安穩的過上好日子……”
他需要時間增兵,練兵……還有,養活這些城裡的老百姓。
“從現在開始,所有來投奔的百姓,不許以任何理由拒絕。但凡來投奔者,需得一視同仁。但只要抓到作奸犯科者,全都強制送去勞動改造。”
“是。屬下代天下百姓,謝主子恩典。”
樂辰一點不客氣的接受了這樣的吹捧。
樂辰見季南星時,七景正在跟樂宏說話,就在樂辰目力所及的地方。
一段時間不見,樂宏身上也有了所謂的氣,血煞之氣。血煞無關正義還是邪惡,但顯然,這個孩子太過早的接觸戰爭,給他帶來的影響,是巨大的。他,的確很不好。
他很沉默,徹底失去了當初的活潑。便是對着七景,從頭到尾,也不過給了一個吝嗇的笑容。後來發現,笑得太難了,便乾脆放棄了。只是沉默的與七景對坐着,七景給他倒了杯茶,他從頭到尾,都未碰一下。
“要不要跟我們回西涼城,你泰哥一定很想你。”七景沉默了一會兒,便開了口。許是當初她將他從水裡撈了出來,所以,總覺得,對他有一份責任。不至去影響他的人生,可總是關注的。
“我想跟着龍翼營。”樂宏擡眼看着她,好一會兒才用微澀的聲音道。
七景輕嘆一聲:“我不想勉強你,但需知,鬆馳有度。而你……太小了點,有些事情不能急。還有,你不能再牛角尖了。不管你怎麼想,你都得承認,你與他們,是不同的。”
樂宏不解的看着她,“我跟他們不同?姓樂,皇家的血脈麼?”譏諷的扯了扯嘴角:“除了無情骯髒,還有什麼呢?”
“你有兩個會站在你身後的哥哥,你想做任何事情,他們都會幫你。”
“我不想……”
七景失笑,突的一本正經的問道:“你是誰?”
雖然不解,可樂宏還是回答了:“我是樂宏。”
“樂宏是誰?”
“樂宏就是我,我就是樂宏,四嫂怎麼問這樣……”樂宏突的閉了口,怔怔的看她:“四嫂想說什麼?”
“你是樂宏,是樂氏子孫,是御王的兒子,是大漢皇帝的弟弟,是齊王,也是龍翼營的一份子,這一切的一切,加在一起,纔是你。每一個都是你,不管是別人強加給你的,還是你自己努力的。不管你喜歡還是厭惡……這一切,都是你不可分割的一部份。有它們,你纔是今天的你……”
七景輕笑:“所以,不必厭惡它們,更不能否決它們。如果你否決了它們,你就不是你了。而這些,也不是你能否決的。你想靠自己,難道你就不是齊王了麼?你就不姓樂了麼?如果你真不是,今日的你,根本不會坐在這裡。”
一個不相干的人,憑什麼有資格坐在她的面前,讓她小心的勸解着。
那些初次上戰場的士兵,個個都是這麼熬過來的。第一次殺人,見血,面對那慘烈的戰場,誰能無動於衷?誰不是惡夢連連。誰不是幾乎瘋掉?可是,他們只能靠自己熬。熬過去了,成了老兵,繼續往前。直到麻木了,習慣了。熬不過去,下一次死的就是他們。
樂宏的情況,在七景看來,很危險。
沉默是個好東西,沉默是金,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瘋狂。他現在就在死亡和瘋狂的交界點。如果沒有人給他引出一條生路來,他就麻煩了。
而他太小,熬不過去,需要別人的幫助,幫他引到生路上來。
“四嫂。”樂宏突的道:“我想--見見他。”
七景鬆了口氣:“好。”願意走出來,願意去碰觸那些化了膿的傷口,願意面對,努力解決那些心結就好。就怕他一直藏着掖着,把自己憋瘋。
於是,等他們離開,前往新城的時候,他們的身邊多了一個樂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