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寶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他帶着左軍的選鋒營精兵。沿着大路一路殺向蒲府。就是衝着金銀財寶而來的。怎知讓琉球人搶了先!
當然了。一路上都有潰敗的元兵阻路。還順手搶了幾家番邦海商。陳大都統制若是能搶到抄小路的琉球漢軍前面。那才奇怪了呢。
實在是後悔啊。看着漢軍從蒲府擡出的大大小小箱籠物件。陳寶恨不能抽自己兩個耳刮子:路上搶的那幾個胡商。加起來還不到蒲府傢俬的十分之一。爲他們耽誤時間。真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急紅了眼的陳寶帶着人就要朝裡面衝。兩個漢軍士兵把門一攔:“楚總督有令。蒲府爲軍事禁區。任何人未經許可不得入內。”
陳寶一笑。揮揮手七八個身材雄壯的軍士就逼了上去。嘴裡胡亂說些“琉球的好漢們。咱哥兒親近親近”。叉手叉腳的別住兩個守門的兵。
漢軍負責的班長立刻叫了起來。只聽得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這個班的十名士兵從門後站出。一個個把長矛斜向上四十五度舉起。整整齊齊排成一行。堵在蒲府正門。
“媽的。我還不信了。管十個人的小角色。真敢殺我朝廷命官?”陳寶一甩手上的馬鞭。梗着脖子就朝裡面撞去。卻見漢軍士兵手裡的長矛一動不動對着自己脖子。手都不抖一下。陳寶還沒傻到硬拿脖子和長矛拼的程度。趕緊停下腳步。身子順着前衝的勢頭朝那長矛奔去。嚇得他趕緊就勢一滾。倒在漢軍士兵腳下。
正巧這是蒲府門口的臺階。這一倒不要緊。咕嚕嚕滾下去。頭上碰個大青包。幾個親兵嚇得呆了。這陣子才趕上來。將他扶起拍打身上灰塵。
陳寶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若是剛纔腳步再快了點。那琉球兵的長矛就刺進自己脖子了!
班長在門口拱一拱手:“好教大人知道。我琉球漢軍法度森嚴。萬萬不可兒戲。”
陳寶氣得三尸神暴躁。太陽穴上突突地跳。只差那麼一點。堂堂的大宋左軍都統制就喪命在了幾名琉球小兵手上。“弟兄們。給我衝。看看琉球人敢不敢把咱們怎樣!”
上百親兵一擁而上。但琉球人不過十個兵。站在那裡卻像是一道銅牆鐵壁。只將長矛斜端做出刺殺的預備動作。不論前軍選鋒營地人怎麼鬧。就如泥雕木塑般紋絲不動。
陳寶地親兵不敢用強。都統制尚且吃了虧。何況咱們這些小兵?打勝了仗。爲點錢財爭風吃醋打打鬧鬧。朝廷是不會有什麼責罰的。但要是鬧出人命。不消說。十七禁五十四斬。等着掉腦袋吧!自己不敢動手。不代表琉球人不敢。這事情就鬧不大。親兵們只敢隔三五米遠站着喝罵。嘴裡污言穢語層出不窮。什麼爹媽祖宗全被他們問候了一遍。
漢軍士兵氣的不行。但軍規森嚴。只能死死守在門口。特別是看到前軍選鋒營地這些兵。穿的琉球甲、拿的琉球刀。心裡面就更不是個滋味了。
楚風、李鶴軒等人聽到門口的喧譁。從內院走了出來。陳寶見了。衝着楚風大叫:“金銀財寶見者有份。楚大人吃相不要太難看。壞了朝廷一脈地和氣!”
此次攻打泉州。琉球並沒有事先和行朝敲定戰利品分配的問題。琉球是沒這方面的經驗。而行朝官員認爲琉球軍是個擺設。之前根本沒想到這條。才弄到現在地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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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風以爲。如果沒有琉球地力量。泉州是肯定打不下來的。只要唆都來援。張世傑就得退回海上。攻克泉州。琉球出力最大。得到蒲府這一份收穫。也是理所當然。陳寶憑什麼要插一腳?
不過現在同在一條戰壕。沒必要和這種小人鬧翻。便對陳寶說:“這蒲壽庚府邸是我琉球漢軍先到。總得講個先來後到吧?這裡地主意。貴部是不要打了。”
陳寶正要爭辯。楚風搖搖手止住他:“夏、田真子、林純子、顏伯錄、孫勝夫、尤永賢、王與。等等逆黨的家宅都該抄沒。陳將軍若是去得晚了。怕又沒有下手地地方。”
陳寶一想。沒錯啊。這蒲府看樣子是進不去了。再糾纏下去。只怕各軍早把泉州逆黨的傢俬搬了個一乾二淨。自己的前軍豈不是吃了大虧?沒辦法。只好朝楚風拱一拱手。氣哼哼的帶着兵走了。
“對了。”楚風轉過頭對陸猛說:“派兵去秀王府駐守。不要被亂兵衝進去糟蹋了。”
錢小毛、黃金彪幾個傢伙擠眉弄眼的淫笑:嘿嘿。咱大人馬上到手的這份嫁妝。自然不能便宜了別人。
此時整個泉州城已經沸反盈天。出處都有婦女兒童的哭泣聲。甚至傳來了士兵姦淫女子的狂呼浪叫。
張世傑治下。宋軍軍紀並非不好。他們是不會進老百姓家門的----客觀上說。一般漢人老百姓也沒什麼油水。
但各軍挑選選鋒營。也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人家選鋒拼死拼活搶先打進城圖的什麼?還不是財帛女子。那麼各家逆黨的戰利品。就由得選鋒營先拿。
此時誰是逆黨誰不是逆黨。並沒有在家門口掛牌子。選鋒們只要看到高門大戶的番商。就衝進去大搶一通。多有占城、三佛齊等處無辜番商遭殃的。只要進了家門。就在門口插個小旗子。表示這是有人佔據的。後來的人你們搶別家去吧!
有些營頭的選鋒來晚了。看到各處番商家門口都插上了旗子。就不好再進去了。軍隊從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不是萬不得已。沒人願意去破壞它。但翻一面說。難道後面打進來的。就一點湯水喝不到了?於是。漸漸有些和番商做鄰居的漢商也跟着倒了黴。
好歹這些宋軍上頭有張世傑陸秀夫這樣的正人君子管着。不敢十分放肆。漢商只被搶錢。還沒到奉獻妻女的地步;番商就遭瘟了。抄家不說。妻女也被逼着陪軍爺們樂呵樂呵。泉州城處處有女人叫、小孩鬧、士兵吼。實在不成個樣子。
楚風看不過眼。派人以十人爲一隊。到街上去維持秩序。又派了漢軍中土生土長的幾個泉州兵。帶隊到平時樂善好施、不爲非作歹的番漢商人家去。用大毛筆在他們門上寫字:“此係義民。諸軍不得擅入。”
馬上就有運氣不好的選鋒捱了打。他們只覺得琉球漢軍又兇又橫。咱們家將軍都許了搶各逆黨的財物。怎的琉球人還來干涉?不過爲了財物似乎還犯不上和琉球人拼命。何況還有許多真正的逆黨可以搶。這些選鋒就收斂了些。退出番漢商人的家宅。紛紛涌入田真子、林純子、顏伯錄、孫勝夫家中。去禍害他們的妻女。
一時間。泉州番漢商人個個頂禮膜拜楚總督。家家貢楚風的長生祿位。連帶着做牌位、神龕的木器店。生意都火了好些天。
兩個時辰後。張世傑派出的軍法隊進入泉州。局勢才徹底的平息下來。沿街百姓香花紅燭。迎接朝廷王師。
害怕朝廷又出什麼岔子。楚風則迫不及待的將蒲壽庚一家老小押到了校場上。這裡。昨天還浸透了二千五百名淮軍的鮮血。現在。罪魁禍首蒲壽庚。將在這裡被明正典刑。以祭奠淮軍的英靈。
數萬百姓從家中涌到校場。他們想親眼看看這隻吃人老虎的下場。密密匝匝的人頭。把校場四周擠得密不透風。漢軍士兵們努力維持着秩序。
不過在開刀問斬之前。楚風先讓人擡出了一具淮軍的屍身:已經換上了乾淨的衣衫。特意找來的淮軍新號衣。顏色鮮亮。他靜靜的躺在牀上。表情平靜而安詳。身邊圍滿了鮮花。紅豔豔的花兒。就像他忠誠的一腔熱血。
“這是捉住蒲壽庚的英雄。是二千五百名淮軍中最後戰死的烈士。請問。有誰認得這位偉大的戰士?我要知道他的姓名。我要把他的姓名刻在碑上。讓他萬古流芳!”
話音剛落。人羣中一陣騷動。就有人軟軟的倒下了。於何氏的丈夫扶着她。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他和妻子同時認出。鮮花圍繞的英烈。就是自己的弟弟何承志!
好一陣子。於何氏才悠悠醒轉。看着弟弟的屍身。哽咽得說不出話來。還是他丈夫。說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好、好”。萬人矚目下。楚風強忍住痛哭的衝動。拿出一件血跡斑斑的淮軍號衣。抖開了展示給百姓們看。
殷紅的鮮血如片片梅花。梅花之間是顏色有些消退了的十個墨黑大字:“我生則國死。我死則國生!”
這是淮軍大帥李庭芝的臨死遺言!十個字。何承志把它記在了衣服底下。也牢牢的刻進了自己的心。
他自始至終。沒有忘記這十個字。他做到了。我生則國死。我死則國生。
不僅是何承志。李庭芝、黃克己、傻牛兒、老麻子……他們都做到了。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只要這樣的人還剩下一個。炎黃一脈。就不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