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風1276
225章?天尊
一襲紅衣的女大帥,烏髮如雲、肌膚勝雪,縱馬馳騁疆場的凜然神色絲毫不顯,笑盈盈的抿着嘴脣,英姿颯爽間更增幾分豔麗。
見慣了她常年不變的素白戰袍女將軍造型,猛的變化這麼大,楚風還有點不習慣,愣了一愣,才笑道:“陳帥忽然不愛戎裝愛紅妝,我差點沒認出來呢!”
陳淑楨有四分之一的畲人血統,又常年在軍中,爲人甚是磊落,聞言乾脆牽着衣服轉個圈,大大方方的問:“怎麼樣,好看嗎?”
盈盈一握的細腰、修長健美的雙腿,柔媚中帶着剛勁,雖不算天下絕色,也是萬中無一的美人了。楚風這呆子,卻老老實實的道:“論相貌,論武功,論兵法,你都不是最出色的……”
陳淑楨只略略有點失望,女兵們則怒目而視,差點沒罵出聲來,卻聽得楚風笑嘻嘻的接着說:“可古往今來,比陳帥漂亮的,沒一個比你有本事,比你能打仗的,沒一個比你漂亮!”
哧女兵們再也繃不住了,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後合:這位陛下倒會說話,既不是一味撿好聽的說,漫天胡扯,又恰到好處的大大吹捧了一番。
論相貌,咱們大帥自是一等一的,不過要和那沉魚落雁的西子王嬙比起來,恐怕未必及得上人家;可那些美女們在亂世中隨波逐流身不由己,誰能像咱們大帥,麾下十萬雄兵、兩路四州數百萬人民,抵抗蒙元大軍數年,屢挫強敵、挽狂瀾於既倒?
論治軍,大帥也是一等一的,否則爲何能把貔貅勁旅治得伏伏帖帖,上下同心如臂使指?當然,和嶽武穆、韓淮陰比,多半是要差上一截兒的,可他們都是男人哪!女將中,有名的花木蘭,男裝都沒人認得出來,那相貌,能及得上咱們大帥嗎?
臉上有雀斑的俏皮女兵就附到杜鵑耳邊,故意用姐妹們恰好能聽清的聲音道:“以前妹子只當齊哥哥最好,可現在才曉得,原來這位楚哥哥更勝過齊哥哥哩!”
幾個小姐妹馬上順着往下說:“是呀是呀,要是那姓齊的再不給個準信,乾脆杜鵑姐去和楚皇帝對歌嘛。”
“他?”杜鵑看了看楚風,“油嘴滑舌的有什麼好?我就喜歡老實人。何況,人家怕是看上咱們大帥咧。”
女兵們是說的閩西土話,楚風自是半個字也聽不懂,陳淑楨卻聽得明明白白,她瞪了幾個妹伢子一眼,粉臉微紅,如一朵盛開的玫瑰花:“承陛下謬讚了。大駕光臨,有什麼指教?”
“雨後初晴風和日麗,連日征戰後,何不上街市散散心?悶在府中,奇花怪石雖然有趣,天天看同樣的景緻,怕也看得煩了。”
楚風的話正說到陳淑楨心坎上,這幾年,除了帶兵征戰,她幾乎就沒出過府邸,大戰得勝、家仇得報,長年繃緊的心絃自然放鬆了,楚風一約就欣然同意,兩人說說笑笑的走出府去。
杜鵑待要跟着保護大帥,雀斑女兵一把拉住她,擠眉弄眼的道:“你去做什麼?大帥一柄神劍,百萬軍中出入過的,要你去討乖?好不容易有個哥哥來約,偏生你不曉事!”
杜鵑恍然大悟,大帥在外面威風凜凜,可內裡的苦處,真真難描難畫,背地裡淚水都不曉得流了幾大缸。難得這般開心幾天,就算和楚風沒那個意思,兩個人說說笑笑的到處走走,不比在府中坐牢好得多?
有陳淑楨這個大高手在身邊,保安司的衛兵可以暫時放假了,閩廣之地,不,整個南中國最有權勢的兩個人,就和普通老百姓沒什麼區別,楚風一襲青衫,陳淑楨火紅的繡服,不知道的,還當是對小夫妻哩。這年月絡,走在街上人流中,還真沒人認出來。
“趙筠妹妹,她在琉球還好麼?”兩人走着走着不知道該說什麼,陳淑楨低頭踢着街心的石塊,低聲問楚風。
“四、五、六,”楚風扳着手指頭算,一臉笑容燦爛,“正月裡有的身孕,到現在六個月了。”
陳淑楨被他的幸福感染,頓覺連天都藍了幾分,想着當年和自己鬥棋、鬥嘴、比着繡花手絹的那個郡主妹妹,也將爲人母了,陳淑楨忘記了自己的不幸,由衷的替她高興。
“恭喜你,很快就有太子了。”
“太子?”楚風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皇帝,兒子不就是太子嗎?嗨,這帝位,還真沒放在心裡面,不過,沒有臣子三叩九拜,沒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真還讓人想不起來自己還是個皇帝。
他自嘲的笑了笑,“是兒子還是女兒都說不定呢,再者,就算是個兒子,他想不想當這勞什子的皇帝,也未可知。”
“難道皇帝的位置,還有人不想坐嗎?多少人夢寐以求,甚至子弒父、弟弒兄,臣子篡逆,都是爲了它,難道你就真能不在乎?”陳淑楨詫異的看看楚風,這個嘴脣上剃得光光的,臉上帶着青春氣息的大男孩,似乎根本就沒把帝位放在心上。
唐太宗李世民玄武門殺兄殺弟,宋太宗趙光義斧聲燭影害了親兄趙匡胤,父子相殘、夫妻反目的更是充斥一部二十四史,楚風何嘗不知道權力的誘人?
口含天憲乾綱獨斷,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哪個不想肆意縱情的瀟灑一輩子?
可他怕,怕父子相傳的封建皇朝陷入那不可避免的治亂交替,怕子孫們落到悲慘的境地,煤山上的一根絞索,吳三桂的弓弦,末代沙皇全家站在圍牆下面對着蘇維埃的行刑隊,被送上斷頭臺的路易十六……這幾乎是政體終結的宿命。
他更害怕,更害怕我們這個民族在不斷的興衰交替中,耗盡了生命力,以致被西伯利亞冰原上的蠻族竊據,野蠻戰勝文明的悲劇,更勝過了一家一姓的悲劇。
楚風不懂歷史,但他敬畏歷史。
“我是立憲皇帝,並非過去的皇帝。”楚風細細的給陳淑楨解釋,“法家說王子犯法與民同罪,我搞的是皇帝犯法與民同罪,我和老百姓一樣,受法律的管束,也受法律的保護。”
皇帝犯法與民同罪?!陳淑楨睜大了眼睛,她自幼跟着狀元父親飽讀詩書,自然明白這和王子犯法與民同罪的區別,這區別實在太大,完全是天淵之別!
“王子”,實質上是指的貴族,法家的王子犯法與民同罪,本質是抑制貴族加強君權;而楚風說的皇帝犯法與民同罪,則完全是限制了皇權,把皇帝置於法律之下!這比允許女人做官、士農工商一體平等,更加叫人不可思議!
“如此說來,你這皇帝豈不是個空頭的?和宋初的寄祿官有什麼區別?”
宋神宗前,文武大臣官位和職權分離,官位僅用以確定品級俸祿,和實際執掌的事權完全無關,這就叫寄祿官。楚風和趙筠研究古代政治,明白其中的意思,一想之下覺得陳淑楨正說到了點子上,於是微笑着點點頭:“對,這個皇帝和過去的皇帝比,就是個虛銜,至少,生殺予奪,我能生、予,但不能殺、奪了。”
“難道你就不怕別人篡權?難道你就不留戀權位?”陳淑楨本是聰明人,說到這裡基本上想通了,只是不敢相信,世上真有在權位的誘惑前保持清明的人。
篡權?當保安司、情報司和漢軍、警部是過家家的?不過楚風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嘿嘿一笑,“陳帥身爲閩廣總督,可留戀權位麼?”
陳淑楨哂然,若是能早點卸下這副重擔,她巴不得快些交卸了事,如何把自己看作桃花源中人,偏生別人就是熱衷名利場的?
說笑間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家瓷像店,見那些泥娃娃塑得可愛,陳淑楨童心大起,上前拿起一個胖娃娃,粉嘟嘟胖乎乎的,叫人見了心花兒開。
“多少錢?”
“五分銀子。”
楚風從衣袋裡摸出枚十元銅幣遞給老闆,“這樣的拿一對。”說着就把對乖巧的泥娃娃遞給陳淑楨:“喏,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送你對泥娃娃吧。”
陳淑楨幾乎呆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這些年,都是她給將士們賞賜,給百姓們賑濟,可誰送過她東西?心說堂堂皇帝,給總督大人送對泥娃娃,傳出去不知道要驚掉多少顆眼珠子。
老闆掂着手上的銅幣,他知道這叫銅船錢,十個兌一個銀船錢,每個正好值一錢銀子。兩個泥娃娃最多值得兩分銀子,卻是大大的賺了一筆。
一看就知道是那些軍餉多的燒包的漢軍,在勾搭咱漳州的漂亮妹子呢!這樣的大頭可不能放過!老闆笑嘻嘻的指着另外一對神像道:“相公,相公娘子,你們看這佑民天尊、護民聖母,買一對回去,大吉大利!”
咦,卻是奇了!陳淑楨被那對神像吸引,連老闆話中說錯的“相公娘子”也無心反駁。
左邊的佑民天尊,一身黑袍,眉眼間頗像楚風;右邊的護民聖母,全身素白,粉面含威、手按腰間劍柄,那神態舉止,活脫脫的就是個翻版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