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8章 清明節
花三月春光好,琉球地氣炎熱,不像中原那麼四季過了陰溼的冬季,春天仍然叫人打心眼裡喜歡:花草樹木深色的枝葉,換上了透着點兒鵝黃的嫩綠,白頭翁、紅鳩、燕子、黃頭鷺這些寶島上常見的鳥類,或在枝頭歡快的鳴叫,或者忙忙碌碌的銜泥、尋草,搭建撫育雛鳥的安樂窩。
豔陽高照,和風頻吹,琉球城背靠陸地的東南北三面,遊人穿梭往來如織,家家戶戶都按照流傳千百年的習俗,在清明節這天扶老攜幼出外踏青。抱小孩的、提食盒的、乘馬車的,不一而足,更有許多小販沿途叫賣,栗子糕、桂花餅深得少女追捧,糖麪人兒、蟹殼酥飽了小孩的肚皮,那沒牙的老人家,則捧着軟蒸棗糕慢慢含食。
普通的工人、農夫,多是短衣褲子打扮。對襟、窄袖、帶扣子的短衣,加上系皮帶的長褲,做工、務農、行軍打仗都方便得多,起初是漢軍軍服,然後作爲各廠礦工人的工作服,最後成爲了一般百姓的日常服裝。
和顏色單一的男人們不同,婦女們穿得花團錦簇,鵝黃、翠綠、水紅、寶藍,奼紫嫣紅。琉球風氣漸開加以氣候炎熱,女性服裝漸漸產生了復古的趨勢,回覆了幾分盛唐氣象,輕紗羅裙下,修長的腿部線條若隱若現,貼身小祅勾勒出豐盈的輪廓。不少學生像百年前《東京夢華錄》上記載的那樣,聚在一起,指指點點的評價那位少女的身段窈窕,那位少婦的媚態迷人,間或大聲了些,被婦女們聽到耳中,面嫩的快步走開,潑辣的就會啐上一口,笑罵幾句。
夾雜在士民之間,還有占城、三佛齊、遼東蒙古、天竺、細蘭、大食等處來的番商,有地皮膚黝黑穿着對襟小褂,有的滿臉絡腮鬍須頭頂盤着白布,有的高鼻深目身穿織錦綃金的華服……
官員、士人、學生,都穿着峨冠博帶地漢服——這是漢國官員的公服、禮服,不管上朝還是法官審案,都穿各色漢服。
工商部度量衡局局長駱醒忠,身穿鶴氅,頭戴綸巾,和一身蘭花金邊羅裙的夫人把臂而行,手中羽毛扇輕揮,搖頭晃腦地道:“官員士庶,俱出郊省墳,以盡思時之敬。
車馬往來繁盛,填塞都門。宴於郊者,則就名園芳圃,奇花異木之處;宴於湖者,則彩舟畫舫,款款撐駕,隨處行樂。此日又有龍舟可觀,都人不論貧富,傾城而出,笙歌鼎沸,鼓吹喧天……《夢粱錄》上臨安勝景,於今現於琉球,可見天命在漢。”
“駱兄所言甚是!”民政部護照局局長於孟華衣袖輕擺,一襲玄色直、頭頂戴着東坡巾,讓他顯得文雅瀟灑,“今上雄才大略、深仁厚澤,我等從龍之臣,他年必畫影圖形,凌煙閣上名傳後世。”
王峻、龐泰紛紛點頭稱是,憧憬着將來的功名成就,只四位夫人在旁邊以爲然,互相擠眉弄眼的嘲笑:自家老公是哪塊材料,老婆們還不知道嗎?何況本來就是知書識理的大家閨秀,又到各部各局做了女官,於漢國制度瞭解甚多。
現在啊。可不是耍耍嘴皮子。動動筆桿子就能升官發財地年月了。武官得有軍功。文官得有政績!
“咦。相公。那不是趙筠嗎?還有皇上。看。那邊。抱孩子地!”於孟華地老婆眼睛尖。二三十丈外。外圍便衣衛士們撒開。保持了一個五丈寬地控制圈。將閒人阻攔開。大漢皇帝正抱着個嬰兒。笑嘻嘻地東張西望呢!
“好寶寶。乖寶寶。春天到了鳥兒叫。催我乖女起牀早……”楚風抱着胖丫小公主輕輕搖晃。嘴裡胡亂哼着自編地兒歌。
幾位皇后當中。敏兒最喜歡胖乎乎地小丫頭了。趙筠忙於工商部地公務。孩子都是敏兒帶地多。跟她比跟親媽還親呢!見楚風亂搖。敏兒急着想把孩子搶過來:“楚哥哥。別亂搖胖丫啊!小心把她搖頭暈了。本來她跟筠姐姐一樣聰明地。你再搖。就和敏兒一樣笨了。”
“纔不會呢。你們看。胖丫在笑呢。哦~乖寶寶笑了!”說來奇怪。胖丫像能聽懂大人說話似地。咧開嘴。咯咯地笑起來。楚風仰着下巴。得意洋洋地道:“哈。真是爹地好女兒。知道給爹長面子啊!”
“瞧他那得意樣兒。賽如撿了金元寶似地!”雪瑤醋兮兮地。不知道怎麼回事。這位小公主啊。誰都能抱。只要她一抱就哇哇大哭。交到趙筠、敏兒或者陳淑手裡。一下子就不哭了。這一點卻
瑤恨得牙癢癢。“小臭丫頭,你媽媽懷你,還是我藥,生產地時候,還是我扎的銀針催產呢!忒沒良心了!”
“胖丫不和你親吶,怕什麼?我也瞧這小破丫頭不對眼,跟敏兒比我這親媽還親,也不知吃誰地奶長大的!雪瑤妹子,你使把勁兒,自己生一個!淑,你說是不?”趙筠擠眉弄眼地,捂着嘴衝陳淑吃吃的笑。
“你們、你們三個,就知道捉弄我!”雪瑤紅紅地小嘴撅起,能掛上個油瓶。
敏兒湊上來,忽閃着大眼睛,一本正經的道:“雪瑤姐,我猜啊,是不是你扎銀針催產的時候扎深了點,扎中胖丫了,她到現在還記仇呢?”
這、這,敏兒啊敏兒,真是對你無話可說了!陳淑、趙筠兩位,若是在家裡,早就笑得抽了,外面大庭廣衆的,還得端着母儀天下的架子,卻是憋得粉臉通紅,肚子都捂痛了。
“瞧着位皇上,自己像個大男孩似的,平時見誰都笑呵呵的,沒半分帝王氣度,怎麼就能統合各方、征戰四海,打下今天的局面呢?”王峻的娘子,迷惑不解的搖着頭,幾乎是自言自語的說了這麼一句。
“哼,婦人之見!”王峻本來就有點怕老婆,自從娘子做了女官之後,就進一步向耙耳朵、氣管炎的方向迅猛發展,然而普天下怕老婆的男士,越是怕得兇,在外面越發要擺出說一不二的架勢:“皇上的胸襟氣魄,你知道嗎?我接的文件上說,閩西粵東汀、漳、泉、梅、潮五州歸漢,總督、州、縣三級,均按照琉球制度,設立七部二司的對口下屬單位,接受本地主官和上級部司的對口管理,這意味着什麼,你們婦人自是不懂!”
嘶~這一羣人同時倒抽一口涼氣:“收藩鎮之權,永無割據之險;有地方主官,負總覽之責臨機應變!”
中國幅員遼闊,自嶺南到長安,閩廣到開封,加急快報往來也在一月之間,地方不可能萬事奏報中央朝廷,所以自秦廢分封設郡縣以來,各必設封疆大吏,或稱刺史、州牧、節度使,便宜行事,掌地方之重權。
然則地方權重,必有割據之禍,漢末劉表、孫堅、袁紹等輩,唐朝安祿山朱溫等輩不一而足。
故大宋爲防地方權重,分天下爲數十路,路下設州、軍、監、府行政區,其下再設縣級政區。州、縣甚小,不具備割據對抗中央的可能性,而路較大,設轉運使、提點刑獄、提舉常平、安撫使四個衙門,分別管理財政、司法、水利鹽茶、軍事,互不統屬互相監督,相當於把漢朝州牧、唐朝節度使的權力,分做了四份,任誰也不可能割據一方了。所以終宋一朝,從來沒有過藩鎮割據的現象。
然而這樣做的後果,就是地方上沒有實際主官,遇到突發事情比如外敵入寇,四個衙門互相推諉互相掣肘,應對能力被削弱到了極點,故宋不亡於內亂,而亡於外患。
楚風在中央朝廷設七部二司,而總督、州、縣三級設對口衙門,中央的政令,比如賑濟命令,可以直接從民政部發到總督府民政局,再到州民政處,再到縣民政科,最後發到各鎮,這一路上可以完全不經過總督、知州、知縣三級主官,中央的控制力能一竿子通到鄉鎮,藩鎮割據?簡直就是白日夢!
但各地又設立主官,下屬各衙門接受他的領導,一般庶政由主官處理,不需要事事請示中央;而當遇到戰亂,和朝廷聯繫中斷,主官即擁有全權處理當地軍民一切政務的權力,便於調動地方一切力量,應對外患。
想明白這些,龐泰驚服道:“有漢唐制度之便利,有故宋制度之穩定,皇帝行此政策,可保江山萬萬年!”
於孟華點點頭,“皇上制定的各項制度,大多別出心裁,卻暗含天地間之至理,端的叫人佩服,愚弟只以爲,皇上的殺伐手腕略顯差了點,待人過於仁厚,缺了歷代開國之君,那種虎嘯鷹揚、殺人盈野的氣度!”
“仁厚?”王峻娘子噗的一聲笑了起來,手指琉球城東南,“那白森森的幾大堆,便是皇上仁厚的證據?”
去年從占城、同安、遼東幾處戰場斬下的頭顱,足有三萬多顆,琉球的京觀又多了三座,放鹼水裡煮了,慘白的頭顱,碼成了真正的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