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4章 決戰七 女人天生會演戲
“此挑撥離間之計。老夫縱橫天下三十年。惟伯顏可爲抗手,怎麼會這毛丫頭的區區詭計!”海都無視烏仁圖婭的叫喊,笑眯眯的摸着鬍鬚,向身旁的皇太孫鐵穆耳解釋。
平章政事阿術笑道:“南蠻皇帝當我漠北無人嗎?這般拙劣的離間計,只好哄哄三歲小孩!”
我倒是多心了,差點了離間計!鐵穆耳暗歎一聲,悄悄把手從劍柄上挪開:“是啊是啊,這次咱們同心協力,先滅漢,再開庫裡臺,遼東公主的廢話,海都伯父萬勿介懷。”
見海都遲疑,烏仁圖婭又拍馬上前幾步,高叫道:“海都伯父,您與先父乃顏汗一遼東一河西,雙雄並列、通家世好,如今雖各爲其主,當年故交的情誼便忘記了麼?先父和您會盟於斡難河畔,折箭爲誓、歃血爲盟,先父雖已迴歸長生天的懷抱,遼東乃顏部十萬控弦之士猶在。伯父欲取僞汗忽必烈之頭顱,何不與侄女、侄婿商議?”
當年乃顏、海都、哈丹、勢都兒諸王會盟於不兒罕山、斡難河畔,誓言取僞汗忽必烈之人頭,召開真正的庫裡臺大會,此事天下盡人皆知,海都與忽必烈更是在西域、漠北年年交戰,亞各軍日夜叩關杭愛山,兵鋒直指哈喇和林。
皇太孫鐵穆耳麾下杭愛山、盤山駐軍,與海都麾下海押立各軍,從北元至元年開始打仗,到現在整整十年就沒停過手,此次協同作戰,兩邊也是涇渭分明,所以烏仁圖婭一挑撥,登時兩軍就互相防備起來,各軍萬戶千戶直到牌頭們,一小半心思關注着對面的漢軍東向,剩下的心思倒有一大半防備着旁邊的“友軍”。
旁的人倒也罷了,單單海都聽到“各爲其主”四個字,臉色一片鐵青,心裡面翻江倒海的難受:他和乃顏等人一直不承認忽必烈的大汗地位,併發兵征戰不休,可現在忽必烈以蒙古大汗身份統一指揮,不是變相的承認了他的汗位嗎?各爲其主,烏仁圖婭可以和楚風夫唱婦隨,海都怎麼甘心奉忽必烈爲主?
但瞧着海押立、杭愛山兩軍的隱隱對峙,海都一代梟雄。自然知道現在不是逞意氣的時候,他故作大方的長笑一聲:“侄女之意甚是明瞭,伯父縱橫西域三十年,如何不知道你小兒輩的心思?卻不要在此挑撥離間!吾與鐵穆耳侄兒精誠合作,取你漢土,快叫你丈夫乖乖投降,老夫看在你逝去的父親面上,饒他一命罷!”
烏仁圖婭正色道:“說什麼挑撥離間?海都伯父當年與我先父會盟,向長生天發出了誓言,通力合作取僞汗忽必烈之人頭,死不悔。當年立誓者已盡皆去世,侄女接過父汗遺志繼續和那僞汗作戰,伯父卻背棄誓言,和忽必烈合作來征伐我夫君家,背信棄義的不是遼東,是伯父您啊!”
蒙古人最重誓言,海都當年與乃顏、勢都兒、哈丹會盟不兒罕山,向長生天祈禱立誓,這樣的誓言是決不可違背的,聽烏仁圖婭提起,海都汗麾下的蒙古武士們。盡皆面帶愧色——遼東諸部履行了誓言,尚在與忽必烈奮戰,他們卻和僞汗的軍隊站在了一邊。
饒是海都一代梟雄,聞言面色也變了幾變,正想着如何答話,烏仁圖婭又笑靨如花,嬌聲道:“海都伯父如何躲在陣,隔着如許遠和侄女答話?難道是怕了我夫君麾下兒郎的槍炮?也罷,侄女便再上前幾步。”
烏仁圖婭說罷,又拍着桃花馬上前幾步,站到了漢軍重炮火力射程之外。畢竟是黃金家族的嫡系公主、久享盛名的草原明珠,蒙古史上壺蓋公主、乃馬真皇后、海迷失皇后先後監國,女亦掌威權,隨着她拍馬上前,前面兩排的武士們或者退後兩步,或者摘下頭盔致敬,竟然令海押立、杭愛山各軍陣腳挫動。
“不意乃顏有女如此,若是滅了南蠻,倒好奪來配我少主。”阿術瞧着烏仁圖婭頻頻點頭,畢竟,他非常樂意看到老對手海都難堪的場面。
蒙古女人從來不講什麼貞潔,成吉思汗鐵木真的大妃孛兒帖就曾經被塔塔爾人奪走,還生下了敵人的孩朮赤,鐵木真也沒計較這事,重新搶回來也就是了。
所以阿術見烏仁圖婭英武睿智,就上了心,覺得要是能奪來輔佐鐵穆耳,說不定是孛兒帖第二呢!
鐵穆耳聽了這話,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對面的女是那達慕大會上令成千上萬漠北男兒神魂顛倒的草原民族,明目皓齒、婀娜剛健,膚色白皙透着紅潤,真個叫人**!他瞧了瞧遠處山岡上立着的大漢皇帝親征旗幟,眼睛裡都要噴出火來,恨不得一刀戳翻楚風,搶了烏仁圖婭。
海都就鬱悶了,他也無法可想,畢竟是廣袤亞上成千上萬民族的主人,海押立、玉龍傑赤、撒馬爾罕的霸主,陣前和一個後生晚輩、還是年輕女鬥口,豈不是大**份?不和她說話,讓她胡說八道吧,自己和阿術都是活成了精的人,一千個一萬個不會上當,可她又是指摘海押立方面違了當年的誓言,又是譏笑自己不敢出陣答話,麾下的士兵聽了心裡面怎麼想?士氣是跌還是漲?
沒辦法,海都只得拍馬出陣,在烏仁圖婭馬前十丈停下,傲然道:“侄女不須白費力氣了,老夫何等人物?不誇口,老夫和阿術平章皆是人雄傑。和你父汗一般無二,斷斷不會這小孩家家的離間計。如今老夫也出陣了,遼東和河西恩斷義絕,兩邊戰場上見分曉,不要學漢人書生,做這些口舌之爭!”
卻見烏仁圖婭紅脣翕動幾下,似乎在說什麼,海都沒聽清楚,便抽了兩鞭上前幾步,可眼睛裡瞧見烏仁圖婭面上表情變了幾變,時而激動、時而憤怒、時而平靜。嘴巴也在不停的開合,偏偏就是聽不清聲音。
海都年紀大了,耳朵時不時的鬧下罷工,他也不以爲意,又上前幾步,埋怨道:“老夫有些耳背,侄女要戰要降,請大聲些回答!”
“多謝伯父成全,侄女銘感五內,我夫君亦問伯父好!”陽光灑下,烏仁圖婭笑得比牡丹還要燦爛,她拱一拱手:“侄女去了,伯父好自爲之!”
這、這是怎麼回事?什麼成全,什麼銘感五內,剛纔你說的我一個字也沒聽見,我還什麼都沒說啊!海都莫名其妙了。
烏仁圖婭剛剛撥轉馬頭,海都心頭畢剝一跳,然後很快的沉了下去,因爲他明白自己上當了。
身後各軍用奇怪的眼神,在拍馬回陣海都和烏仁圖婭的背影之間瞧來瞧去:剛纔海都是背對着己方軍陣,所以武士們只能看見烏仁圖婭的臉和海都的後腦勺,通過烏仁圖婭的表演,三十個萬人隊的所有武士,都瞧見海都出陣之後和烏仁圖婭“小聲的說了些什麼”,然後烏仁圖婭就高高興興的回陣去了,還說了些“多謝成全”、“銘感五內”的話……
“怪不得,怪不得漢軍沒有追擊就放咱們回來了,原來汗王早和漢人有聯繫!”剛剛退下來的萬人隊,賽力杜興奮的說着。
就連受了傷的蒙古百戶,也連連點着頭,低聲道:“是啊是啊,想當年汗王和乃顏、勢都兒、哈丹各位王爺在斡難河畔會盟,我可是跟着汗王去過的,那時候我還是個小兵哩!”忽然想起了軍紀,牌頭又虎着臉道:“咱們營不許亂嚼舌頭,方纔的話,斷斷不許再說了!嗯。今晚宿營,注意離杭愛山諸軍遠點。”
賽力杜會意的點了點頭,當然不能再說了,汗王老爺的有些事情,是做得說不得的……
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海都不禁一陣氣沮,他曉得厲害,急匆匆回到大帳,向鐵穆耳和阿術解釋經過。
“原來伯父了小妖女的計!”鐵穆耳臉上表情似笑非笑,心頭似信不信。
阿術則明白大局得多,心道便是把海都換成自己,彼時搞不好也要計。佩服烏仁圖婭妙計之餘,他大聲下令:“杭愛山、盤山各萬人隊,皇太孫鐵穆耳與海都汗,雙方精誠合作共取原,諸軍切勿了南蠻離間詭計!”
“對對對!”海都也滿臉堆上假笑,拉着鐵穆耳和阿術到高高的馬車大帳前面,故意站到兩人間,擁着兩邊的肩膀,讓三十萬大軍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並且非常“真誠”的拍了拍兩位客人的肩膀:“本汗王和皇太孫、阿術平章並無芥蒂,方纔是南蠻用離間計,各軍大可放心,萬勿自誤!”
萬戶千戶們鬆了口氣,但杭愛山、盤山諸軍,和海押立各萬人隊之間,似乎已經有了一道無形的鴻溝,他們互相之間投射的眼神裡,總是帶着幾分疑慮……
狐疑的種,被烏仁圖婭種到了三十萬蒙古軍的心頭,終有一天會生根、發芽。
遠處山岡上,瞧着這一幕的關漢卿,早已佩服得五體投地:“第五皇后的表演功夫,把梨園人都比了下去,將來大汗開國羣英傳上,哪裡找得到這樣惟妙惟肖的演員!”
楚風笑了笑:“難道你不知道,女人天生會演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