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5章 風雲聚龍虎會上

585章 風雲聚,龍虎會(上)

大漢八年的金秋十月。北方各地正在如火如荼的戰後重建中。

北平南城,早已被戰火糟蹋成一片廢墟,到處都是斷垣殘壁,但這並不是最可怕的場景。

可怕的是,代表着生機,寄託着農耕民族的希望,那些綠油油或者黃燦燦的莊稼,全都不見了蹤影,郊外的地面上只剩下短短的秸稈,像男人剛剛剃了的鬍子茬兒。

整個華北平原的北部都遭受了蒙元的蹂躪,禾姑和姜良材站在城牆上一處沒人的倒角,向遠處看,只見往日應該長滿了莊稼的田野,全都光禿禿的,毫無疑問,是被該死的韃子放馬啃吃乾淨了。

忽必烈從關外輕裝急進,當然不會攜帶糧草,於是北平郊外萬畝良田就成了他們的牧場,百姓辛苦種植的莊稼成了馬兒的青飼料。

十餘萬人馬,人尚有奶酪、乾麪、乾肉可以果腹,馬兒卻只能啃麥苗。戰爭只持續了幾天,就把北平郊外啃得一片光禿禿的了——蒙古大軍從來如此,騎士們搶掠婦女、絲綢、瓷器、金銀、糧食等等等等一切可以滿足他們慾望的東西,戰馬就肆無忌憚的啃吃莊稼,於是大軍所過之處猶如蝗羣般席捲一切,留下赤地千里。

僅僅是放馬啃吃莊稼,那還是好的呢,要知道在數十年前,蒙古軍圍攻大金朝治下還被稱爲“中都”的北平城,久攻不可糧草不濟,這羣獸軍甚至吃人!而阿術攻常州,還曾用百姓屍體熬製油脂,作爲製造火箭的原料!

侵略者已被漢軍逐走,可他們留下的恐怖記憶,將會在很長時間裡銘刻於人們的心底。

“官人,”禾姑握緊了姜良材的手,她的手很涼很涼。

他們剛剛在十天前結婚,孑然一身的戰鬥英雄成了劉家的上門女婿,劉老爹有了養老送終的倚靠,寶兒又有了爹爹,禾姑和姜良材,兩顆乾枯的心靈又重新煥了希望的光彩。

蒙元的屠戮,給華夏造成了難以彌補的傷害,丈夫失去了妻子,母親失去了兒女,特別是飽經戰亂的中原,幾乎家家都有親人喪於戰亂之中。戰爭平息之後,像姜良材和禾姑這樣重組家庭的例子比比皆是,無論官府還是民間都給予了足夠的寬容與支持。

感覺到妻子的手在微微顫抖,姜良材知道她又回憶起了那些不堪回的往事,用力握了握她的小手,姜良材堅定的道:“放心,有大漢皇帝,有我們漢軍,韃子再沒有機會進到漢地來了——如果估計不錯,明年開春,或者再推遲一兩年,我們的金底蒼龍旗就會插到哈喇和林!”

那麼,到時候你就要離我遠去,重新站到戰場上,用你的胸膛來迎接敵人的箭雨?禾姑不想再浪費難得的時間,她輕輕靠到姜良材寬闊的肩膀上,低垂的頭貼近他的胸口,聽那有力的心跳搏動,感覺和自己的丈夫已血脈相通。

“姜哥,姜連長,”劉國泰遠遠的小聲叫着。儘管很不想打攪戰友的溫馨一刻,但軍令如山,他不得不硬下心腸。

被他看到了麼?禾姑的臉變得緋紅,幸福的小女人啊。

片刻之後,姜良材回來了,他臉上歉疚的表情已說明了一切。

“不,我不需要你解釋,”禾姑溫柔的握住了姜良材的手,現在她只覺得只要在丈夫身邊多待一刻,幸福就多一分。

北平南城的廢墟,豆腐腦劉老爹來到自己的故居,這裡只剩下了一片磚頭瓦塊,以前的小屋子早就不見了蹤影。

先是蒙古人拆房樑做雲梯、衝車,取磚塊做砲石,後有漢軍重炮轟炸這片區域,無論多麼堅強的建築物也難在這樣的浩劫下倖存,劉老爹並不指望自己那座的補償,大漢帝國北驅蒙元、雪夜入大都之時,就有大批蒙古色目貴官和漢奸官員們逃走,漢元之戰中剩下的色目商人也跑了個七七八八,他們留下了北城許許多多精美的宅院,戰後大漢帝國政府毫不客氣的將這些房屋補償給了南城百姓。

劉老爹家,就分得了北城一座大宅院中的一進院子,寬敞明亮的房屋雕樑畫棟,據說還是什麼帖木兒住過的呢,可比之前的房子好太多了!

他到南城的故居來。只不過是在憑弔、追憶,因爲這所破敗的房子裡,承載着他和老伴兒、兒子數十年的生活,現在他已和張大娘組成了新的家庭,兒媳也招贅了上門的夫婿,可這裡畢竟埋葬着過去幾十年的記憶呵……

就在劉老爹靜靜憑弔的同時,不遠處,大漢帝國的鉅商鄭子正帶着一批人四處巡視着,新任北平知府趙孟頫手握摺扇,作指點江山狀:“這裡,地勢低窪,做個池塘不錯;那裡,地形高企,我看可以修建亭臺,一池一沼、一樓一閣,皆要高低錯落、互相呼應,才入得方家法眼……鄭先生,北平地面平坦,容易排水不暢,你的地下排水系統一定要搞好哦,如果有困難,我可以替你調取臨安新城的規劃圖,那是目前城市排水做得最好的工程。”

“那感情好啊!”鄭子十分高興。這位趙孟頫趙知府,乃是當今一等一的才子,琴棋書畫之外還精通市政園林建設,臨安嶽王廟前故宋末帝趙昺那座美輪美奐的宅邸,以及新城中不少建築都出自他的畫筆,這新南城的規劃有他親自把關,那是再好不過了。

趙孟頫的興致也很高,如果說臨安是他的故鄉,那麼北平就是他的第二故鄉:生平第一次到這裡的時候,被忽必烈的花言巧語所矇騙,也沉溺於舊儒學說。以大漢爲篡奪宋室皇位的敵人,幾乎就成了漢奸。

但第二次北上,他獲得了北元的吳興郡公官爵,實際上卻是大漢帝國的高級間諜,配合李鶴軒成功策反王恂、郭守敬,送給北元一份硝石含量高的僞劣火藥配方,還破壞京杭大運河拖延伯顏丞相的大軍南下……南歸之時,他已是家喻戶曉的虎穴英雄,大漢帝國婦孺皆知的“活班”。

這第三次來到北平,則是堂堂正正的建設者身份,這座城市的父母官,肩負着戰後重建、恢復生產的重任。

顯然,大都南城這片廣闊的廢墟,成爲了橫亙在他施政藍圖上的攔路虎,北方飽經戰亂早已疲敝不堪,戰後重建談何容易?

單單是這片浸透了鮮血的戰場,就擺在北平城下,一眼望不到邊的瓦礫堆,白天少有行人,半夜就是野狗的樂園,要修復,或者全部清理嘛,當前駐軍正在加緊補充、休整、備戰,百姓則忙着補種冬小麥,怎好叫他們義務勞動?

花錢僱人嘛,這開銷可是大得很吶!

所以在離開臨安前,他就前往皇宮拜訪了妹妹趙筠,希望這位主理庶政的第一皇后,能夠給北平追加一筆撥款,好讓他這個國舅爺把第一任地方官做得漂漂亮亮的。

趙筠溫柔安嫺的聽趙孟頫說完,就在後者認爲十拿九穩的時候,她才緩緩的道:“堂兄,這可不行啊,國庫中金銀存量很少了,要靠國債支撐開支,財稅部張廣甫整天抱怨……整軍備戰、戰後重建、文武薪俸、興辦學校,這一筆筆都是錢吶!財稅部已給北方各省重建拿出了預算計劃。辦學、賑災、撫卹、購糧,哪一筆都不能挪動呀。”

趙孟頫愣了愣,沒想到看似富庶無比的大漢帝國,每一筆預算都這麼緊,他怔了怔,有些兒不甘心的道:“便是有一兩百萬,也就儘夠了,難不成連這點子都拿不出來?”

趙筠秀氣的眉頭微微一顰,“哥哥實在打緊,要不,內庫中妹子還存有二十萬的私房錢,拿給你先使着,如何?”

趙孟頫再不濟,也不是當年的紈絝公子了,讓堂妹拿私房錢貼補自己地方上的公事,說出去還不叫人笑掉大牙?還做什麼北平知府啊,回家賣炊餅得了!

悻悻的告辭準備離開,直到半年後趙孟頫還在驚歎自己運氣好到了家,因爲大漢皇帝楚風湊巧回來,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小舅子,並和他寒暄起來。

本來,趙孟頫是不準備向楚風告幫的,爲官一任造福一方,地方官的分內事搞不定,事事要身爲帝后的妹妹、妹夫幫忙,這可夠丟人的了,趙孟頫可以厚着臉皮向妹妹討主意,但面對和自己差不多年紀,卻一手匡扶社稷、挽華夏於傾頹的楚風,他實在開不了這個口。

可楚風何等眼光?趙孟頫這傢伙無事不登三寶殿,他可不是那種依靠裙帶關係往上爬的小人,事實上,要不是取回被楊璉真珈盜走的故宋歷代先帝骸骨,重新安葬宋皇陵,陸秀夫、趙孟頫這夥忠臣義士,還不肯出山做官呢!

這傢伙,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楚風慢慢盤問,幾下子就把趙孟頫的底兒摸了個門清,讓一言不靜靜旁觀的趙筠捂着嘴偷樂。

一刻鐘之後,趙孟頫雄糾糾氣昂昂的離開了大漢皇宮,現在他已根本不考慮戰後重建的經費問題了:哼,一百萬,兩百萬?那是毛毛雨好不啦!

於是,新任北平知府趙孟頫就和大漢富商鄭子一起走在了南城的廢墟中間,四處指點,這裡要建一片居民區,那兒是茶樓酒館,諸如此類,隨行的人員則把這些規劃記錄下來,待回去後再由趙孟頫親自整理、調整,完成最後的規劃圖。

忽然,一個棕色頭、身穿白袍的人,像匹獅子般衝過了幾重阻攔,朝趙孟頫和鄭子猛衝過來,此時戰爭平息,隨行的人員以文官爲主,竟然沒能攔住他,被他衝到了身前。

難道是刺客?趙孟頫嚇了一跳,畢竟是做過情報司間諜的人,身手也算敏捷,呼的一腳當胸踹去。

哪知那人身子忽地一矮,趙孟頫那腳不偏不倚踹到了他臉上,國舅爺正在欣喜自己身手了得,卻見那人雙膝跪地,嘭嘭嘭的磕起頭來。

“大漢老爺,青天大老爺,爲小民做主吶!”阿合買提像小雞啄米似的磕着響頭。

呃~不是刺客,是告狀的啊?趙孟頫不好意思的收回腿,但色目人臉上清晰的鞋底印子,暴露了知府大人的“非凡實力”。

他和藹的扶起了色目人:“有什麼冤屈,與本官道來,本官一定秉公斷案,絕無偏私的。”

阿合買提連忙大倒苦水,原來他是從玉門關外過來的胡商,在大都北城有座宅邸,據他說,是到西域進貨去了,哪知回來之後宅子就被別人佔了,因此來告官,希望能回他的宅子。

聽了這番說辭,趙孟頫剛纔還像陽春三月的臉色,頓時變做了嚴冬霜寒,冷哼一聲,擡眼看着天空。

鄭子笑嘻嘻的道:“這位哥們兒,咱們做生意的將本求利,這是商人的本分,但還有層以誠爲本,你們色目商人只怕有些兒不上道吧?老兄是放羊羔兒息的,還是做奴隸買賣?手上只怕沾了不少帶血的錢吧!”

阿合買提聞言心頭一涼,雖然他不算色目商人中最過分的——那些民憤極大的早就上了大漢政府的黑名單,只要留在漢地,就抄家的抄家,坐牢的坐牢,早就不能站在這裡了。不過,大斗進小鬥出、以次充好、囤積居奇、趁火打劫等等等等昧良心的事兒,也沒少幹。

此時此刻,他卻擺出副比天使還要純真的嘴臉,“委屈”的道:“鄭大官人說笑了,我是個販賣絲綢的商人,哪兒會幹那些安拉禁止的喪良心的事兒?實實在在是勤扒苦做積累的一點兒錢財,全投在了北平的宅院裡,要是被奪了去,我就傾家蕩產啦!”

鄭子壞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們兒,咱們明人不做暗事,真菩薩面前莫說假話。分明是漢元之戰中你跑路,扔下了宅院,現在又看大漢得勝,跑回來討要,是吧?”

見阿合買提想要申辯,鄭子搖搖手:“大漢政府徵收的北城蒙古、色目、漢奸貴官奸商宅院,都是空無一人的,你那宅子裡,也是沒人的空屋吧?試問你回老家進貨,爲什麼連老婆孩子丫環馬伕傭人老媽子都帶走的帶走,遣散的遣散,家裡的東西也賣了個一乾二淨,就連鍋碗瓢盆也能帶走的帶走,不能帶走的賣掉了呢?”

阿合買提無言以對,只好睜着雙藍不藍、灰不灰的眼睛,怔怔的看着趙孟頫,色目人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新任北平知府鼻子裡冷冷的哼了聲,“平時欺行霸市,大斗進小鬥出,放羊羔兒息壓榨我中華百姓,一到漢元交戰就跟着蒙古韃虜馬屁股後面跑,不曉得幫了韃子多少忙!既然跑了,就不要回來嘛!看見我大漢蒸蒸日上,勉強又要回來賺錢,不拿你治罪就是好的了,還想把宅院收回去?做夢!”

“我的鋪面,我的宅院!”阿合買提一屁股坐倒在地,捶胸頓足的乾嚎起來,扯頭、批耳光,撕心裂肺的嚎哭。

只不過對於這個牆頭草兩邊倒,幫着蒙元韃虜欺壓中原百姓的色目商人,所有的人都沒有濫施同情,相反,幸災樂禍的倒有不少,不遠處看見這一幕的劉老爹直叫解氣:誰叫你以前幫着蒙古韃子壓榨我們?活該!

“哦,對了,老兄要是還有現錢,倒是可以重新置辦宅院——南城的這片廢墟上,我要新建一座新城,”鄭子笑着給阿合買提一張告單,上面寫着預售商鋪、宅院的價格,“當然,要想有新宅子,你得花錢,花很多的錢。”

走出一段距離之後,趙孟頫有些納悶的問鄭子:“老婆孩子丫環馬伕傭人老媽子都帶走的帶走,遣散的遣散,家裡的東西也賣了個一乾二淨,就連鍋碗瓢盆也能帶走的帶走,不能帶走的賣掉了——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莫非你認識那個色目商人?”

鄭子呵呵一笑:“這些色目人,都認錢比認他爹還要緊,我隨便一說,就猜中了嘛。”

趙孟頫一怔,頓時哈哈大笑起來,拍着鄭子的肩膀:“你這人啊,你這人!現在我相信,南城這片的重建,不,按大漢皇帝的金口玉言,應該叫房地產開,一定會大獲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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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大都是北方經濟的重心、中心,通過京杭大運河和泥沽(天津)海路,和江南、閩廣乃至南洋、高麗、日本商貿往來,西域胡商到這裡來,販賣他們的特產,然後把大運河和海路運來的貨物,再從陸路運往玉門關以西的西域,長城以北的草原。

大都城不但有百萬人口,商貿也極端達,馬可波羅的筆下,這裡“每天進行着五百次以上的交易,流通萬萬計的金銀,三千個國家和民族的商人來到這裡,互通有無”。

蒙古帝國幅員極其廣闊,征服相對穩定,南方宋人改走海上絲綢之路的時候,蒙古帝國愛才如命的君臣們,又重新打通了陸上絲綢之路——反正這條絲路沿途地區,都已納入蒙古征服者的囊中。

於是,新絲路又漸漸恢復,而這條元代新絲路的起點不是別處,就是趙孟頫即將出任知府的北平,或者叫大都!

漢元之戰,那些色目商人跑掉了,但他們財的根基在漢地,在北平,一旦戰事穩定,經濟重新恢復正常,這些人絕對捨不得漢地財富的誘惑,必然又回到北平城來重操舊業。

人來了,就得有住處,他們往往還帶着一大幫子女人媳婦僕人之類的,都需要居住,而過去他們的房子已經被沒收,分配給了百姓,那麼大漢帝國史上第一筆房地產開,就有市場了。

“老鄭,你賣給色目人的價格,一定要高高的,把他們過去從漢地撈的金銀都榨出來,”趙孟頫惡狠狠的道:“我會讓警察局制訂章程,凡是沒有固定房產的色目人,不給臨時護照,沒有臨時護照的人,不許他在北平經商,違者一律遞解出境!只要這些人還想在北平做生意,就得買房子!”

好霸道,又好巧妙的辦法!難爲那位大漢皇帝是怎麼想出來的?在享受着鄭子崇敬目光的時候,趙孟頫想起了原創者楚風。

“好的,沒問題,”鄭子也笑得像匹老狐狸,“想必知府大人早就盯着我這裡的商稅吧?我賣得越高,大人您收的稅越多嘛!”

趙孟頫也嘿嘿的笑了起來,“本官還指望能從這裡徵到一大筆稅,去給老百姓建便宜房子,再給新建的紡織廠、鋼鐵廠,造座工人新村呢!” 此時此刻,他想到漢皇宮中楚風那一番指教,自己的茅塞頓開,不禁莞爾一笑。

“大漢皇帝有旨意到!”

遠遠的急報聲傳來,趙孟頫雙手一振袍袖,站在路當中預備接旨。

孰料,急報鋪兵沒有停在他的身前,倒是將文件遞給了鄭子。

展開文件一看,鄭子有些困惑,衝着趙孟頫道:“南城之事,規劃設計便拜託大人了,吾皇有旨意下來,不才便得即刻南歸。”

大漢皇帝的旨意不是給我這個新任知府,倒是給鄭子一個商人的?趙孟頫也有七分納悶。

不管他,新城還在規劃設計呢!眼下,倒是將補種冬小麥的事兒抓起來,爭取明年實現北平糧食自給自足,不需要從南方調運糧食纔好。

趙孟頫擡眼看去,無數農夫像螞蟻一樣在北平四面郊外的原野上耕種,辛勤的補種着冬小麥,種子將會在冬雪下渡過冬季,在來年結出豐碩的麥穗。

北方補種冬小麥的時候,江南閩廣各地的雙季稻已收上了第二季,顆粒飽滿的占城稻,金色的稻穗沉甸甸的,收穫稍晚的江南湖廣,曬場上到處都是金色的稻粒,緯度更南收穫更早的八閩兩廣,農民們揮灑着豐收的喜悅,一擔一擔冒尖兒的稻穀,挑進了自家的糧倉,挑進了糧食商人的庫房。

至於北迴歸線以南終年炎熱的瓊州南部,占城、呂宋、三佛齊等南洋地區,水稻一年三熟,漢商們拍着大把大把的鈔票,駕着圓圓胖胖的大福船,將堆成小山的糧食運走。

得天獨厚的南洋,簡直就是水稻的天堂,氣溫、光照、空氣溼度、雨水,幾乎是爲水稻生產量身定做的,而且海洋氣候下沒有蝗蟲等災害,來自中原漢地的海外殖民者,僱傭當地土人,開墾了大片大片的水田,糧食年年豐產。

琉球,於老根一家正指揮着土人在水稻田裡勞作,這第三季稻馬上就要成熟了,徽州祝家的運糧船已經等在了碼頭上,看那急吼吼的樣子,只怕恨不得就在田裡割了去呢!

閩廣陳氏、江南範家等有着官方背景的糧商,在大收購中大肆擴張搶佔先機,農夫們也最樂意賣給他們,想到即將賣上個好價錢,於老根就樂得呵呵直笑。

現而今,日子一天比一天好過,大漢帝國新近開那啥大洋洲,派了不少人過去,條件可夠優惠呢!比這瀛州、瓊州的政策又要強上不少,多少人都拖家帶口的過去了。

問他們離家數千裡怕不怕,人家只呵呵笑:“當年從閩廣家鄉到琉球來,還不是怕得要死?生怕骨頭甩在海上屍骨無存,哪曉得這裡土肥水美,什麼都好,日子比過去那是天上地下……既然能來琉球,爲什麼不敢去大洋洲?終歸是走海上,當然哪裡條件好去哪裡嘛!”

是啊,去大洋洲的補助更多,稅賦更低,相形之下,內陸百姓還再考慮要不要去琉球、瓊州或者占城的時候,早年抵達琉球、瓊州的移民們,又興沖沖的往大洋洲跑了——嚐到了第一次的甜頭,人們就上癮兒啦!

大漢政府也適時出臺了政策,所有海外拓殖所得的土地,都可以在耕種八年之後上市交易,恰恰琉球最早移民開墾的土地,差不多就有九、十個年份了,於是那些轉戰大洋洲的年輕人,就把琉球的土地賣了出來,拿着一大筆錢,興沖沖的探索新世界去了,也許,琉球的三十畝土地,會變成新大陸方圓數裡的農莊。

於老根倒是雄心勃勃的想去大洋洲,可他的兒子們攔住他了,老伴兒更是拿着鞋子錘他:“都一把老骨頭了,還要去墾荒種地?省省吧,就呆在琉球,大漢陪都嘛,挺好的。”

想想自己這把身子骨,於老根也就打消了念頭,轉而從那些去大洋洲的人手中買了不少熟地,僱傭土人幹活兒,自己做起了小地主。

“漢人老爺們要這麼多糧食,他們吃得完嗎?”幹活兒的土人們議論着。

“不知道,”有土人用敬畏的眼神看了看遠處海面上碩大的船隻,“也許,他們要征服所有的水,和所有的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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