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7章 挑戰
可憐的杜克雷就像正面撞上了狂奔的犀牛。在衆目睽睽之下騰雲駕霧般飛了出去,狠狠跌到了一張擺滿銀燭臺、銀餐盤和鍍金酒杯的長條桌上。
只聽得叮叮噹噹一陣響,燭臺上積着的蠟油潑了滿臉,燭火差點兒沒把他的鬍鬚點燃,餐盤裡裝着的奶油蛋糕和濃湯之類,稀裡糊塗的糊了滿身,實在狼狽到了極點。
但杜克雷並沒有享受到滴蠟的樂趣,因爲在被扇飛起來的那一瞬間,他就暈了過去,當然,大廳中另外幾個圈子傳來的不懷好意的譏笑,以及女士們的驚呼,他也就充耳不聞了。
只不過當他醒來的時候,又會多麼尷尬?沒有感同身受,誰也不知道。
的黎波里女伯爵露西婭的笑聲最爲放肆,她用來自東方的華貴絲綢手絹掩住豐潤的嘴脣,杜克雷這個剛剛給她帶來羞辱的花花公子倒了黴,她無疑是非常高興的。
女伯爵妖媚的眼光不斷在楚風臉上打轉,現在這位神秘的來客,已經引起她和女伴們的注意了。
“無恥!”陳淑楨冷冷罵道,看也不看那倒黴蛋。也不知她是在罵摔了個七葷八素的杜克雷,還是舉止放蕩的露西婭。
感覺到四周投來的詫異、敵視的目光,她秀美微蹙,神情扭捏,不好意思的對楚風道:“楚兄,這些夷人真真行事狂悖無禮至極,我激憤下略施薄懲,只怕要壞了楚兄的大計。”
楚風看看杜克雷,又看看陳淑楨一幅樣子像極了剛乾完壞事就被捉住的調皮小女孩,無奈的摸了摸鼻子。
身邊這位千嬌百媚的美人兒,可不是閨房中長大的嬌小姐,當年統帥畲漢義軍轉戰閩廣,力抗蒙元強敵,受故宋欽命正二品經略安撫使,勢劍金牌令出如山,十萬軍中無人膽敢不敬,見對方來親吻自己的手,如何不生氣?這一下是含憤出手,用了十成力道,只怕那倒黴蛋非受重傷不可。
文化差異害人啊……
不過楚風也並不把這個小插曲當回事兒,他寵溺的拍拍陳淑楨的背,笑呵呵的道:“無妨,便是賢妻將這大廳中的人通通打殺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塞裡木淖爾和雪瑤哧的一聲輕笑起來,將幾乎所有十字軍國家的領全都殺光,這樣的話,也只有大漢皇帝敢說。也只有他敢做,肆無忌憚啊~
陳淑楨卻是粉面微紅,當年統帥大軍作戰,無論在外人看來如何威風赫赫,深受父親陳文龍狀元公十餘年傳統教育的陳淑楨,內心深處卻並不以統帥大軍、殺伐決斷爲榮,時勢造英雄,如果沒有蒙元南侵,也許她會像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深閨小姐那樣,在女紅針指、相夫教子的生活中,平平淡淡的渡過一生吧。
“楚兄就會那我打趣,這裡、這裡許多人和咱們無冤無仇,我幹嘛要殺他們?說得,說得好像我很喜歡打打殺殺似的……”陳淑楨臉紅紅的,聲音越來越小,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有個成語叫‘口是心非’。
杜克雷呻吟着慢慢醒來,幾位貴族騎士上前扶起了他,並且檢查他的傷勢:全身多處擦傷、撞傷,一張英俊的小白臉被蠟油燙得通紅,屁股慘遭擱在餐盤旁邊的叉子爆菊……
不過這些都是被扇飛起來之後撞到長條桌造成的,最主要的傷勢還是那可怕的一耳光。半邊臉高高腫起,咳嗆着吐出了七八顆帶血的牙齒,醫院騎士團中富有戰地搶救經驗的騎士甚至猜測,也許面頰骨都有碎裂。
“我的上帝啊!”騎士醫官在胸口划着十字,驚呼道:“我在安條克見過同樣傷情的倒黴蛋——但他是和馬木留克騎兵正面對衝時,被十斤重的釘頭錘砸到了臉上!”
有貴族小心翼翼的瞄了眼陳淑楨,驚訝的道:“天,多麼可怕的女士,她的美貌和力量都舉世罕見,實在難以想像那妙曼的身體裡,如何會充滿了雷暴般可怕的力量。”
即使是最膽大妄爲的花花公子,在看到杜克雷的慘狀之後都打消了和這幾位東方美人兒搭訕的念頭。
“難道,難道她是來自東方的女巫?”一位貴族婦女臉色蒼白的說道,人羣立刻又後退了幾步。
杜克雷的朋友們將身受重傷的倒黴蛋擡了出去,留下了的幾個人想上前質問,又自問擋不住那樣可怕的重擊,爲的一人向四周看了看,忿忿的高聲叫道:“這裡沒有人主持公道了嗎?榮譽、英勇、犧牲、憐憫、誠實、公正,這些騎士美德,還有人記得嗎?”
鴉雀無聲,不知道這些東方人的底細,沒有人願意冒險,即便是貴族婦女們向各自的追求者做出了暗示。
“公正,這是聖殿騎士團的座右銘。”一個低沉的、猶如雄獅低吼般雄渾的嗓音在人羣之後響起。
杜克雷的朋友們頓時大喜,他們知道只要這個人願意出頭,就沒有擺不平的事情。
滿頭金、身材高大雄壯的中年男子越衆而出,他朝楚風鞠了一躬:“聖殿騎士團總團長吉拉米三世.德.博讓,向來自東方的客人致意。我想請教閣下,剛纔杜克雷只是按照傳統禮儀向您的女伴行吻手禮。爲何會突然遭到毒手?”
號稱“公正者”的博讓不亢不卑的說完這番話,貴婦人們登時將火熱的目光投射到這位富有傳奇色彩的十字軍英雄身上,如果不是顧忌身邊的男伴,她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拋出手絹。
塞裡木淖爾將這番話翻譯了,楚風一幅無辜的樣子看着博讓:“可我的女伴並不是行吻手禮的對象啊,杜克雷自己行錯了禮節,當然該打。”
博讓皺了皺眉頭,聲音變得更加低沉:“尊敬的客人,我不想知道您是高加索的哪位王公,抑或是呼羅珊的大人物,但請您不要試圖欺騙我們。一位騎士向高貴的夫人小姐行吻手禮,是非常正式的禮節,您的女伴,嗯,相信我至少不會看錯她的性別,尤其是她的容貌如此美豔絕倫。”
楚風很傻很天真的撓了撓頭:“但她是一位騎士呀!有騎士向騎士行吻手禮的規矩嗎?”
博讓一怔,一時無言以對,大廳中的貴族婦女則掩口大笑,的黎波里女伯爵露西婭咯咯的笑道:“您是開玩笑吧?雖然她的力氣很大,但是戰場上……”
楚風看也不看這個搔弄姿的貴婦人,“既然可以有女伯爵,爲什麼不能有女騎士呢?你們的聖殿騎士當中沒有女性嗎?嗯,也許沒有吧……”
博讓踏前一步。威嚴的低喝道:“我能否認爲,這是對聖殿騎士團的侮辱?”
夕陽餘暉從落地窗中投射進大廳,博讓高大魁梧的身軀擋住了陽光,在他的陰影下,人畜無害的楚風好像雄獅面前的羚羊——至少大廳中的絕大多數人這麼認爲。
“隨便,”楚風根本就無所謂,忽必烈、海都、伯顏這些絕世之雄都成了手下敗將,區區一個聖殿騎士團總團長,根本連個屁都不算。
難道這個東方人是白癡嗎?大廳裡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
“是誰打傷了我們的花花公子杜克雷?博讓……”
在城堡門口迎接賓客的亨利二世,此時才忙完了走進大廳,騎士們爭風吃醋打架決鬥都是尋常事。也不放在心上,遠遠看到博讓高大的背影,他就笑着出言詢問,可當他看清博讓高大身軀造成的陰影中,那個貌似人畜無害的男子時,非但一點兒都笑不出來,簡直就恨不得大哭一場了。
三步並作一步小跑過去,亨利搶在博讓飆之前呼的一下跪在了地上:“基督的聖矛,凱撒、奧古斯都,衆王之王,您的威嚴如同奧林匹斯山上的雷霆,請寬恕這羣無知的人吧!”
大廳中突然變得安靜起來,連一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俄而,傳來了人們粗重的呼吸聲——亨利口中的那一串頭銜,只屬於一個人,一個擊敗了蒙古帝國,消滅了伊兒汗國,一戰而滅馬木魯克,令羅馬教廷也不得不屈服的人,大漢皇帝!
排斥的冷漠變成了諂媚的微笑,在人們眼中皇帝的任何行爲都變得那麼合情合理,甚至剛剛還在爲杜克雷的嚴重傷勢而氣憤的朋友們,現在也開始讚歎皇帝的仁慈和寬宏大量。
作爲中東新的主宰,令蒙古帝國崩潰的大英雄,陣斬馬木魯克蘇丹蓋拉溫、收復聖城耶路撒冷之後,得到羅馬教廷和君士坦丁大牧贈與的雙重聖號,在西方傳言中差不多成了半人半神的大漢皇帝,在所有人看來就應該是動輒殺人盈野流血漂櫓的人物,區區一個杜克雷,皇帝殺他就和碾死只螞蟻差不多,只打成重傷還讓他留了條命,這已是難得的仁慈了!
還在和皇帝對恃的博讓,在人們心目中頓時從英雄變成了小丑,自不量力的小丑,貴婦人們喜歡勇者鬥惡龍的戲碼,但要是誰去挑戰奧林匹斯山上的宙斯。那就不是勇者,而是白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