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9章 登頂之路
兩千裡的路程,如果是波瀾壯闊的海洋。剪式船順風航行兩天就到,側風也不過三天而已,但在陸地甩開兩條腿走,就得整整花上一個月的時間。(剪式船最高航速每小時二十海里以上,也即是四十公里,八十華里,僅需半速航行就能日行千里了)
從耶路撒冷通往大不里士的道路,最初的路基還是千餘年前羅馬帝國修築的,“條條大路通羅馬”,強悍的羅馬軍團就依靠完備的公路網高速行軍,給予入侵之敵和反叛者快速而致命的打擊。
不過現在這條路早已不是千年以降的破敗不堪了,大漢帝國征服伊兒汗國、擊敗馬木魯克之後,便用服苦役的俘虜組成築路隊,三萬俘虜猶嫌不足,又花錢僱傭五萬民夫,在過去的半年裡將路面修整完備,用粘土和碎石鋪成了堅固平坦的道路。
東干旱地區爲數不多的河流上,也架起了橋樑,從阿巴丹到大不里士再到耶路撒冷,一路坦途,自臨安遠來的信使乘剪式船抵達阿巴丹之後。公便沿着大道用七百里飛騎傳往楚風所在的耶路撒冷或者海法港,批下的聖旨也原路返回,於是這條道路上便隨時可見打馬飛馳的急遞鋪兵。
春夏之交,北方高加索山區傳來了蒙古大軍南下的號角,曾經承載着羅馬軍團征戰步伐的東古道,迎來了北上反擊的華夏兒郎。
第一軍、金剛軍的八萬餘官兵,奉皇帝御旨,在陸軍司令陸猛率領下北進大不里士,攻堅英雄連和血戰淮揚連這兩個英雄連隊,分別作爲兩軍的先鋒,行走在隊列的最前端。
攻堅英雄連的李世貴,軍銜早已破格升到了校,應該獨領一團人馬了,但他離不開自己的連隊,連隊的弟兄也離不開帶領他們從閩廣打到江南,從江南打到遼東,一路走到天之涯海之角的老連長,所以他時至今日仍以校軍銜職任一連之長。
想起這些年的征戰,李世貴臉上也有幾分得意之色,雖然職務僅僅是個連長,可漢軍八個軍、二十四個師有一百多團長,天底下有幾個人知道他們的名字?倒是攻堅英雄連連長“李世貴”這三個字,時不時的登在各大報紙的頭版頭條!
作爲先鋒部隊,士兵們的負擔是很大的。
身後的各步兵連,將士們早已將盔甲、水壺、飯盒、鋪蓋卷之類的東西扔到了炊事班的糧草車上,或者放在炮班的彈藥車裡,僅攜帶必要的自衛武器徒步行軍——這是漢軍條令允許的。畢竟負重過大的長時間行軍,會帶來戰鬥力的下降。
而攻堅英雄連是選定的先鋒部隊,擔負着爲大軍提供前哨警戒的任務,他們前面就只有在偵察參謀率領下前出四十里的遊騎探馬了,條令規定先鋒部隊必須全副武裝,保持與遊騎探馬的聯繫,隨時做好戰鬥準備,一旦遊騎發出敵襲警報,李世貴就要負責掩護全軍大部隊展開戰鬥隊形。
於是攻堅英雄連的全體官兵,就頂盔貫甲、荷槍實彈,頭盔、板式鋼胸甲、步槍和刺刀、五十發彈五十發雷汞底火,外加腰上帆布套掛着的四枚手榴彈,負載着全重三十斤的戰鬥裝備,行走在東春夏之交燦爛的陽光底下。
時值正午,李世貴擡頭看了看天,那顆永遠燃燒的大火球,在視網膜上留下黑點閃爍的光暈。
老實說,單單是負重行軍也罷了,這樣炎熱的天氣,對身穿鋼鐵盔甲行軍的士兵有多大的影響,不用說也知道。
實際上隨着金屬加工技術的進步。漢軍全鋼板式盔甲已經是第三代了:
第一代是楚風親自研製的鍛壓成型板式甲,當時的水力鍛壓機和模具技術,只能保證盔甲的防護性能,而漢軍士兵的數量較少,從經濟角度也只能批量加工大小三種型號的盔甲,那些體型不太“標準”的老兄,瘦還可以在身體和盔甲之間的空隙加墊棉片,胖就只好努力減肥了。
隨着漢軍規模的擴大、金屬加工的進步,第二代盔甲應運而生。它不僅考慮了貼合人體曲線、將重量平均分擔到腰、肩、背的設計,還增加到五種大小型號,每種還有適、偏胖和偏瘦三個細類。
現在攻堅英雄連官兵身穿的盔甲,則是第三代了,主要的改進是在胸甲的頸部、雙臂、下襬這幾個開口的部位採用了喇叭造形,既能儘量不妨礙士兵的戰鬥動作,又用大開口通風透氣,而頭盔的後腦部位、胸甲的背部,則多了不少直徑一釐米的圓洞,起透氣作用,並且在不降低整體防護水平的前提下,適度減輕了盔甲的重量。
饒是如此,這套盔甲也只能說比之前的要好,但總不會穿起來像棉衣、絲袍那樣舒服,尤其是在東炎熱的氣候下,陽光把金屬盔甲曬得燙人,通風透氣的圓洞和喇叭口僅僅聊勝於無,官兵們還是熱得出了滿身大汗。
要是不穿盔甲就好了……李世貴笑笑,把這個離經叛道的念頭甩出自己的腦海,士兵作戰怎麼可能不穿盔甲呢?那不是把自己的性命不當回事嗎?
殊不知在可以預見的將來,隨着擊發式線膛槍的大量裝備。漢軍步兵的火力範圍增加到四百米以上,大大超越了絕大多數冷兵器,連珠槍也得以改進,板式鋼甲真的從步兵裝備消失了,僅有火槍騎兵繼續使用。
現在的李世貴,自然不可能知道今後的事情,他不斷給士兵們鼓着勁兒:“弟兄們,加把勁兒,咱們這是打到了天盡頭,比霍嫖姚、班定遠都走得遠啦!將來回了家鄉,父老兄弟們都要朝咱豎大拇哥的!”
血戰淮揚連的姜良材就在旁邊,兩個先鋒連分單雙日互爲正副,今天攻堅英雄連爲正先鋒,披甲持槍全副武裝,血戰淮揚連副先鋒,持槍而不披甲,比起李世貴那邊,他的弟兄們要輕鬆得多。
“猴崽們,咱們來一曲,給攻堅英雄連的弟兄們打打氣!”姜良材揚起臉,挑釁的看了看李世貴,士兵們立刻扯着嗓嚎了起來:“嚴風吹霜海草凋,筋幹精堅胡馬驕。漢家戰士三十萬。熊羆威盛霍嫖姚……”
李世貴眼精光一閃,誰是天下第一連,咱們還得比比看!
他起了個頭,弟兄們早就憋不住了,當下就放開了喉嚨大唱:“流星白羽腰間插,劍花秋蓮光出匣。天兵照雪下玉關,虜箭如沙射金甲……”
兩個連隊的官兵,都想從氣勢上壓倒對方,聲音也越放越大,到頭來已經不是唱歌,而是聲嘶力竭的嚎叫、嘶吼了。
但這毫無韻律可言的歌聲。卻好像攜帶着一往無前的力量,沙啞的嗓音,也彷彿夾帶着洞石裂金的力道,比黃鐘大呂還要直入人心!
“官兵們精神不錯錒!”齊靖遠笑着對陳吊眼和陸猛說。
一向沉毅穩重的陸猛,非常難得的笑了笑,心道若是放到強漢盛唐,揮兵征伐萬里之外。“邊庭流血成海水,武皇開邊意未已”,“可憐無定河邊骨,尤是春閨夢裡人”的諷諫詩句,只怕是舉國流傳了吧?
大漢皇帝徵東伐西平南討北,伏屍百萬、流血漂櫓,用人頂骨建京觀震懾不臣,十萬大軍轉戰萬里,可謂歷朝歷代君王武功極盛,不知是否後無來者,至少可謂前無古人了。
偏生連最迂腐的儒生,也堂皇詩篇的讚頌皇帝乃是有道明君、仁慈之主,將士們離家三載遠征萬里,仍舊士氣如虹,真真神奇得毫無道理可言了。
要說士氣如此高漲,人人奮勇爭先的情形,大約也只有實行軍功授田的秦朝可以與之相比了吧?
但人人皆說秦王焚書坑儒,“刑棄灰於道者”,嚴刑峻法,乃是大大的暴君;到了大漢皇帝這兒,沒有焚書坑儒卻把舊儒經典改得面目全非,自己搞了套新儒學,論嚴刑峻法連隨地吐痰都要罰款,猶勝“刑棄灰於道者”的暴秦……
陸猛撓了撓腦袋百思不得其解,同樣的問題換做執掌朝綱持正柄衡的趙筠,精通儒墨法諸百家和帝王術的李鶴軒,或者居朝堂之上又瞭解基層情況的兵部長侯德富,都會對此有自己的一套看法,或許不能全面概括楚風的作爲,也能管窺豹見其一斑。
換做被皇帝譽爲最純粹軍人的陸猛,這位以戰勝敵人爲終極目標的陸軍司令。他就難以弄清了。
燦爛的陽光,曬到士兵軍服胸前掛着的勳章,閃爍着點點金光,陸猛似有所悟,再看看士兵們充足的給養供應和優質的武器,他從純軍事角度得出了自己的見解。
不要管那麼多,打好皇帝交給的最後一戰吧!
也許……陸猛眼精光大盛:也許這將是大漢帝國遠征軍,與蒙古帝國之間最後一場大規模戰役了!
好好在這最後的舞臺上,做好謝幕的演出吧!寶貴的和平或許很快就要降臨,但對軍人而言,那是多麼平淡乏味的生涯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