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莫離作畫的時候幾乎是不停歇的那種,從她執起筆的那一刻開始,整整兩個時辰,一口水都未進,倒是一旁的章王喝了好幾盞茶。
“好一個心無旁騖,一心只聞眼前事。”明黃的衣衫,就此奠定了其不凡的身份,衆人這才驚覺眼前突然出現的人是誰,正要齊呼萬歲時,南澗遲一個手勢便阻止了衆人,比起一個行禮,他更在乎眼前的人究竟可以入神到何地步。
秋莫離絲毫不受皇上出現的影響,準確的說,是根本不知道皇上出現,一筆一畫,一塗一抹。等到她畫終於做完之後,太陽也已經西沉,整個大地鋪滿了紅霞,很快等到最後一縷紅霞散去,天也就要黑了,宮門差不多也就要關了。
比起她預計的時間已經晚了不少,可是還不夠,她必須讓這裡權勢最大的人今晚將自己留下。
於是她故意長長吁了口氣,說道。“終於畫完了,累死我了,摘星,快給本夫人揉揉,肩膀痛。”
一旁的挑月剛想出聲提醒,卻見秋莫離擡起了頭,臉上有些不好意思的朝四周看了看,等看清不遠處坐着的明黃人影時,嚇得直接從坐着的椅子上跳了起來,秋莫離作畫全程都是坐着的,並且椅子離桌子極近,這樣匆忙跳起來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撞上桌子,磕了膝蓋。
果然,秋莫離直直的磕上了桌子,可是由於力氣太大,桌子發出了一聲沉重的“砰砰”聲,像是骨頭和桌子相撞的聲音一般,就連在場的三位男人也有些震動,秋莫離得眉眼痛的擰成了一團,頃刻間便聲淚俱下。
可南澗遲卻因爲這樣孩子氣,快速的表情轉換,以及不做作的舉動笑成了一團。“哈哈哈!”可秋莫離已經哭出來,他這做皇上的還實打實的笑了出來,怎麼說都有些看笑話的嫌疑,可是真怪不得他,秋莫離的行爲實在太過好笑,還有她臉上的表情,分明就是被搶了吃食的小孩,一臉委屈準備向誰訴說,卻不知道要找誰的模樣。
可憐,又可愛。
人就是這樣,遇到蠢笨一點的人做的蠢事,不管那人給自己造成的結果如何,首先肯定是發笑,之後纔是同情。
秋莫離捂着膝蓋,眼淚鼻涕連成了一線,但她還是朝南澗遲行了個禮,而且還是個大禮,三跪九叩氏的大禮。只是話語間那滿腹的委屈仍舊沒有消散。“皇……上,萬歲萬萬歲!”
“將軍夫人不必多禮,來人啊,還不快去叫御醫給夫人診治,若是耽誤了時辰朕拿你們是問。”
南澗遲威嚴朝身旁的奴才叫道,可是誰都知道,皇上今日的心情不錯,至少從國醫李黎出走之後,這是皇上第一次笑得這麼開心,儘管這一切建立在將軍夫人“犧牲”自己的基礎上。
太醫替秋莫離診了脈,開了些藥,只說傷了筋骨,怕是今晚不能移動了。於是南澗遲自然而然下了命令,讓秋莫離去賢妃宮中陪伴賢妃一晚。
秋莫離的目的達到了,可是辦法卻太笨,殺敵三百,自損三千。可於她也是足夠,比起一雙腿,她更在意今晚的事情,更何況,她本身算半個醫者,絕不會讓自己吃虧。
“既然畫已作好,何不呈上來給朕和章王看看,也好替將軍夫人正名不是?”
皇上一開口,衆人才想起被衆人晾在一邊,一直未識廬山真面目的畫。秋莫離作畫的要求十分古怪,八尺之類不得有任何人存在,並且在她讓人支起畫之前,任何人不得偷看,否則,便會影響她作畫的情緒。
秋莫離捂着自己的腿,見四周沒有一人動,敢情都在指望着她這半個殘廢,這不是擺明了欺負自己嗎?
秋莫離自然不肯,她隨手指了個宮女便開口。“你,還不給皇上和章王殿下呈上去。”
那宮女受寵若驚的看了看四周,確認秋莫離指的是自己之後,一臉施施然的上前,在她準備拿起畫的那一刻被人制止。
“本王的畫,豈是你這等凡物可以碰的,髒了本王的畫,本王要你的命。”章王的聲音不大不小,卻剛剛可以讓小宮女聽見,小宮女立刻就嚇得跪了下來,不停的說着。“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秋莫離掃了一眼章王,依舊是捂着自己腿,只是這一回從雙手換成了右手、右腿。
她緩慢的上前,一顛一顛的扶着右腿上前,一把抓起桌上的畫,廢了不少力氣,才走到章王面前,一把將畫遞給章王。“章王可要拿好了,最好先檢查一下是不是髒了,污了,若沒有也好讓衆人給臣妾做個證,畢竟出了問題,臣妾可賠不起。”
在場的幾位,都看出秋莫離是在替小宮女抱不平,可是誰也沒有幫腔的意思,因爲宮女的命是不值得他們這樣金貴的人開口的。
等到章王身邊的人將畫打開,人羣中,又響起了抽氣身。
巍峨的高山,應天接日,綿陽無跡,穿着一身紅衣的章王,眺望着遠方,雖是隻畫了章王的背影,但可以感受到章王如虹的氣勢。
整副畫雖以高山爲主,配以一人眺望,但總是讓人忍不住遐想。
南澗轍呆呆的看着這幅畫,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在東陌那些年,而畫着這羣山,便是東陌最高、最廣的碧峰山羣,蜿蜒的山道,挺立的樹木,怎樣看都和自己當年見到的如出一轍。
“好,確實是好。”南澗遲誇讚道,“光是這些山就每座都不同,若是朕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東陌的碧峰山羣吧,章王在那裡待了五年,將軍夫人這幅畫,想必是勾起了二弟的往事。畫好,意境也好,心思更是通透無比,不愧是我大周的將軍夫人。”
一個女人,能畫出如此有氣勢的畫,便是少見。大周女子,大多擅長畫畫,但那也僅限於花鳥魚蟲罷了,將軍夫人這幅畫的氣勢,怕是多少京都男兒也比不上。
“將軍夫人對碧峰山羣如此熟悉,可是去過那東陌遠山?”輕快的女聲,從不遠的石子道上傳來。遠遠看去,一個穿着橙色宮裝,面色姣好的女子踏着步子,正朝這個方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