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歸氣,司馬遹還是很快將自己的情緒給掩藏下去了。
“糧草問題,確實很重要,便是朕要發兵,也先需要解決這個問題,不知道諸位可有解決的辦法?”
說了這句話,司馬遹看到那些世家的人要開口,連忙說道:“回洛倉的糧食,朕是不會動的。”
回洛倉的糧草儲備,數量當然是不少的。
供應此次西征,那更是綽綽有餘的事情,但是回洛倉的糧食,司馬遹他一粒都不會動。
民以食爲天,加之這幾年的收成行情都不好,回洛倉的糧草每年都會少一些,這要是充了軍糧,洛陽若是來一個災荒,恐怕他做皇帝的都沒有飯吃了。
這樣的局面,絕對不是他司馬遹想要看到的。
再者說,回洛倉裡面的糧食,是他準備對付齊王的軍糧。
齊王,如今可是潁川屯了不少兵。
原本想要把齊王騙到洛陽,再讓他一直留在洛陽,將自己最擔憂的人放在自己視線範圍之內,沒想到這個齊王做賊心虛。
既然不來,便是抗命,既然是抗命,那他作爲皇帝,當然是可以把齊王的命給收了的。
“回洛倉若是不動,短時間內,恐怕籌集不到供應十萬大軍的糧食。”
在這個時候,平原王也是開口說話了。
“莫非真的要讓齊萬年做大?臣等可是聽說了,秦雍之地的氐人羌人,如今以齊萬年爲首,漸漸彙集起來,若是不早一些將齊萬年除去,恐怕屆時見到齊萬年的時候,就不是幾萬胡軍了,而是數十萬,到時...局勢便真的難控制了。”
楊珍在這個時候也開口了。
他這句話倒不是危言聳聽。
現在齊萬年對於胡人來說,確實是一個旗幟一般的人物。
原本齊萬年的軍隊是沒有多少的,之後抵禦了漢人的進攻之後,馬蘭羌與盧水胡才前來依附的。
而馬蘭羌與盧水胡,只是衆多胡人族羣中的兩支,若是不及時處理的話,齊萬年的勢力的確是會有巨大的增長。
當然。
也絕對不會是楊珍口中的數十萬。
秦雍之地的胡人合起來都沒有數十萬,何來兵卒數十萬?
“朕也想出手,糧草不濟,莫非讓士卒們餓着肚子前去打仗?”
成都王自然看出了皇帝此時的窘境。
成都王司馬穎是宗室,自然是站在皇帝這一邊的。
當然,成都王背後,也是有世家支持的。
只不過這個時候並非是秦雍世家,而是鄴城那一邊的。
“諸位心憂國事,然陛下乃天下共主,又如何不心憂國事,如今國家糧草不足,西征之事,更是應該慎重,若是無糧草,便籌集了糧草再去。”
世家的面目,成都王自然也是知道的。
趙王在一邊自然也是看得清場面的。
“不錯,諸位若是爲國爲民,理應一起籌集出西征軍糧,不然的話,西征便要適時推遲。”
成都王與趙王都發言了,茂王司馬略作爲皇帝一手提拔的封王,自然也是要表明自己的態度的。
“十萬人的糧草,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諸位乃是文人,一腔報國熱情,但是莫要讓好事,變成了壞事。”
司馬略之後,宗親王族,還有司馬遹這些日子提拔的官吏,紛紛在這個時候爲司馬遹說話。
一時間,都蓋住了世家的聲音。
即便這有些人是世家之人,但皇帝提拔,這些人爲了自己的仕途,之人是要站在皇帝這一邊的。
不管如何。
以自己的利益爲主。
得到皇帝寵幸的世家子弟,當然是不會說壞話,讓自己的仕途泡湯的。
一時間,雜七雜八的聲音,再次在太極殿中響起。
王生此時在大殿之中,很是安生,一言不發。
這樣的事情,他雖然可以插手,但是與世家的力量比起來,王生現在小胳膊小腿,還是不夠看的。
爭執良久,也不見分曉。
坐在龍椅上的皇帝,現今老神常在,對殿下的吵鬧之聲亦是不以爲然。
看得出來,皇帝是是真的不想管這件事。
這個新皇帝,將朝堂諸臣的掌控程度,卻是超過了世家的預料。
不得已,世家只得退後一步。
“軍糧之事,我等會籌集部分。”
退讓了。
龍椅之上,司馬遹的嘴角外微微勾了起來。
“不過齊萬年與我弘農楊氏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族子弟臥薪嚐膽,便是要一洗前恥,還請陛下允諾我世家子弟,入西征軍,爲國效力。”
爲國效力?
司馬遹嘴角上剛剛顯現出來的笑容,又漸漸消失了。
說到底,這還是一個交易。
還是明目張膽的交易。
你族祖地被毀,自然是恥辱,但對於其他世家來說,又是哪門子的恥辱。
對於入西征軍的這件事,肯定不只是弘農楊氏。
這些傢伙,準備把手伸向軍隊了。
思慮許久,司馬遹還是久久不能頂多。
說實話,這已經是世家的退讓了。
最起碼,他可以省下一大批的糧草。
與之交換的。
或許是爵位。
這是交易,賣官鬻爵。
朕像是漢朝的那幾個皇帝嗎?
皇帝司馬遹現在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決定。
同意的話,不是他心中所願的。
而且開了這個先例。
不好。
不同意的話,恐怕世家在退了一步之後,也不會再退了。
這兩個選項,對於司馬遹來說,都不算是一個好的選擇。
既然自己不知道該如何抉擇,司馬遹果斷把問題拋給了別人。
而這個別人,正是廣元侯王生。
哪怕王生躲在暗處,羣臣之中,他似乎是毫不起眼的,但是在皇帝司馬遹心中,王生無疑是最顯眼的那個。
“廣元侯,此時,你如何看?”
躲在暗處的王生,被皇帝點了名之後,只得是硬着頭皮走了出來。
現在爲皇帝說話,便是與世家作對,爲世家說話便是與皇帝作對。
不管是哪一個選擇,對於王生來說也都不算是一個好選擇。
他洛陽王生卻是是洛陽新貴,但新貴比之世家,又算得了什麼?
“世家子弟,皆是我大晉俊才,若是參軍,或許是大材小用了。”
王生說話很含蓄,但是立場卻是很堅定。
那便是站在皇帝身邊。
得罪世家,對於王生來說當然不算是一個好消息。
但也不是一個接受不了的消息,但若是引得皇帝不快,對於王生來說,這絕對算是一個壞消息。、
“世家子弟,雖然飽讀詩書,然則越是飽讀詩書之人,便越有家國情懷,胡人猖獗,犯我邦土,便是世家子弟,棄筆從戎,又能如何?”
楊珍當即懟了回來。
換做是之前,楊珍知道王生清談的名號,當然是不敢與王生論辯的。
但是現在就不同了。
楊珍身後有世家背書,便是王生的口才再好,如何有膽與他爭辯下去?
勢大壓人。
說的便是這麼一個道理。
“然則弘農楊氏,也未見有軍旅出色之人,便是這般人,參了軍,恐怕會成爲軍隊的拖累。”
在一邊,王生說不得的話,尋陽侯王敦卻是毫不客氣的說出來了。
琅琊王氏...
當然算是世家了。
但是與弘農楊氏,還有弘農楊氏背後的世家不一樣。
琅琊王氏現在是顯貴世家,如今的權勢已然是滔天了,他並不需要再搞什麼權利,利益過來。
是故...
即便楊珍身後世家繁多,王敦也不懼之,司馬遹說實話也是不懼之的。
只是他想的更多。
他想要這些世家的支持,用來對付齊王。
不然的話...
以現在楊珍的態度,司馬遹足夠讓他人頭落地了。
“尋陽侯是看不起我弘農楊氏的子弟了?”
“我何時說過這般話?”
王敦卻是不承認。
“罷了罷了。”
龍椅之上,司馬遹也不想讓兩方都掃興。
他打算先停一停,存個檔,把問題放在明天。
“此時,明日再議,退朝罷。”
“明日?”
楊珍愣了一下,當即跪伏在地上。
“前方刻不容緩,陛下何至於拖延時間?”
給你一次撒潑的機會,並不代表着一直給你撒潑的機會。
司馬遹眼睛也逐漸陰冷起來了。
“一日時間,若是嫌不夠的話,那便三日後。”
司馬遹的語氣,已然帶着殺氣。
跪伏在地上的楊珍,連忙把頭低下去了,再也不敢說一句話。
天子一怒...
對於他這樣的人物來說,殺他,與殺一隻螻蟻又有何區別?
馬上,大內官尖利的退朝聲響起。
朝臣也開始有序退朝了。
王生自然也是在隊伍之中。
不過還沒出太極殿的範圍,王生便是被一個小內監叫住了。
對於這個結果,王生也不意外。
在朝堂之上,王生不好與世家硬槓,自然是不好把話明說的。
但是這不代表這王生心中沒有計策。
恐怕皇帝是看到了這一點,才把他留下來了。
在小內監的帶領下,王生很快便到了太極殿偏殿。
太極殿偏殿之中,此時已經有好幾個人等候期間了。
爲首的,便是茂王司馬略。
尋陽侯王敦,還有王導,亦在其中。
倒是讓王生有些驚詫的是,華恆這傢伙居然也在其間。
“廣元侯也到了。”
主位之上,皇帝司馬遹已經端坐其間了。
王生對着司馬遹行了一禮,再在自己的座位上緩緩坐了上去。
在司馬遹召見的人中。
王敦王導皆是琅琊王氏之後,而如今琅琊王氏如日中天。
司馬略是茂王,乃是宗親王侯。
華恆更是外戚,妻子乃是榮陽長公主。
論起身份來說,王生應該是裡面最低的那一個了。
“既然廣元侯也到了,那朕便明說了,今日,弘農楊氏的要求,實在是太過分了。”
司馬遹沒有明說是世家。
原因便是琅琊王氏也是世家之一。
“西征之事,不知道諸位有何見解?”
司馬遹此言一出,茂王司馬略便先開口了。
“陛下,寒冬出兵,傷亡必將慘重,不如等來年開春。”
我也想等啊!
司馬遹心中也是嘆氣,若是能等到明天開春,他自然是等的了。
但是現在看來,是等不了的。
世家步步緊逼。
更何況,開春,司馬遹已經有要下手的人選了。
那便是齊王。
與齊萬年的事情比起來,齊王的事情,在司馬遹心中更重要。
“擇日必須開戰。”
司馬遹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陛下如今煩惱的,恐怕就是糧草的問題罷?”
華恆在一邊開口,在這個時候,他想的可是如何表現自己。
司馬遹側眼看了華恆一眼。
對於華恆,司馬遹還是很放心的。
他是榮陽長公主的夫君,而榮陽長公主,是他的長輩,在他爲太子之時,也是時常照拂。
可謂是關係緊密了。
是故,他纔給華恆一個機會。
當然,在此之前,司馬遹也給過華恆機會了。
還不過彼時,華恆沒有抓住就是了。
“確實是有糧草問題,駙馬都尉可有解決之道?”
“回洛倉無糧,百姓手中的餘糧也不多,但是世家手中有糧,陛下只需要一聲,定然有世家爲陛下獻上糧草。”
果然...
華恆還是沒什麼用處。
如果說他一聲就有糧草,那還有今日殿上發生的事情?
世家又不是傻子。
他們是會把糧草獻上來,但也是要好處的。
你若是不給好處他們,他們如何會把糧草交給你?
世家,又不是善堂?
“廣元侯,你如何看?”
目光越過華恆,司馬遹定格在王生身上。
“臣下以爲,糧草問題,非是重中之重,重中之重,乃是兵員。”
兵員?
王生隔得這番話,當即就讓華恆詫異起來了。
“這與兵員有何干系?”
北營之中,可是有二十萬大軍,加上南營的軍隊,處理區區齊萬年,兵員如何會不夠?
王敦想了一下,則是陷入沉思之中。
倒是正主司馬遹,嘴角漸漸勾起來了。
“廣元侯果然熟知朕的心思。”
糧草問題,確實不是司馬遹擔心的重點。
雖然這幾年國家發生了很多災難,但是總體來說,是太平盛世的。
糧草,回洛倉雖然沒滿,但數量很多。
之前的那番話,不過是對世家的說辭。
再者說,即便是糧草不多,也有世家。
無非是付出一些代價而已。
但是兵員的話。
若是北營的士卒太多死在潼關了。
對於司馬遹來說,這就是不可接受的局面了。
他還是有這些士卒替他把齊王,還有天下諸王除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