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淋淋的人頭就在眼前,臨時搭建的高臺上,鮮血飛濺。
血腥味,便是隔得老遠都能聞到。
新兵們見到這種場景,差點將敢吃下去的肉食吐出來。
而那些老兵則是一臉嚴肅。
這些頭髮都有些花白的老兵,有的甚至參加過伐吳之戰,跟過的將軍,更是不計其數。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
這個廣元侯並非是熊將。
不少老兵臉上甚至露出竊喜之色。
這位將軍對軍規如此看重,那便是在意他們的性命。
若是不在意他們的性命,也不至於制定下如此嚴厲的軍規。
而且...
跟着這般有權勢的上官,說不定真的有封妻廕子的機會。
不少人的眼睛都是發亮起來了。
“既然吃了肉食,也見了違反軍規的下場,日後若是再有人違反軍規,下場與他們無二致,今日,你們與你們的上官好好熟知,日後,可是要真刀真槍與異族人肉搏的,到時候,莫要白白丟了性命。”
說了這句話之後,陸機陸雲等人紛紛上前去領了士卒。
其下曲尉百夫長一類的,也紛紛到位。
有三日的時間給他們熟悉彼此。
希望這三日時間,能夠做到在戰場上聽從命令,只要做到這一點,王生便也就滿足了。
......
離王生所部集結地不遠,便是張泓集結之地。
他手下五千精兵,分出一千統領這五萬大軍,在掌控軍隊方面,他們可比王生內行得多。
實際上,張泓只是讓這些州郡兵聽從命令,除了這一點,便沒有其他的要求了。
對於這些州郡兵,張泓的期待也沒有那麼多。
只要能衝上去當炮灰即可。
既然是做炮灰,那教太多東西,也是無用的。
至於將這些士卒化爲己用。
張泓並沒有想的這麼多。
也沒有這個膽子。
他非是穿越人士,不知道未來的走向。
他只是想要用西征來給他在政治上博得一個高位。
成爲政治上可以決斷的那一批人。
“將軍,廣元侯畢竟未曾軍旅,將軍便如此放心他一人統領那三萬大軍?”
張泓瞥了一眼身側的副將,輕輕搖頭。
“廣元侯可沒有你想的那般簡單。”
“便是廣元侯再有才學,也不過是少年郎而已,將軍何至於如此高看?”
張泓瞥了身側副將一眼,問道:“你說這些話,作何?”
“將軍。”
副將對着張泓行了一禮,說道:“戰場局勢變幻莫測,若那廣元侯不識軍旅之事,這三萬人要是交給了他,恐怕非但成不了助臂,反而是會在關鍵時刻壞了大事。”
“你此話講,便是要將那三萬人收回來?”
“將軍是主帥,自然可以。”
張泓卻是自嘲一聲,說道:“但在西征軍中,廣元侯纔是真正的主帥,而本將軍,不過是名義上的主帥而已。”
對着自己的副將,張泓的話也多了一些。
“你與我是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打仗殺人會,但是一涉及到朝堂上的東西,便一無所知了,廣元侯即便是一點都不懂軍中之事,這三萬人,還是要給他掌管的,這不僅僅是廣元侯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或許也是陛下的心思。”
緩了一口氣,張泓再說道:“對陛下而言,西征齊萬年,並沒有多重要,之後的事情,纔是陛下看重的。”
此時,副將倒是沒有繼續問下去了。
他知道皇帝看重的是什麼事情。
實際上,洛陽的人,大部分都明白皇帝的意思。
半個天下都明白皇帝的心意。
“末將明白了。”
“不。”
張泓輕輕搖頭,看着副將的模樣也是炯炯有神。
“你不懂。”
“廣元侯沒有你想的那般簡單,若是你覺得他年紀尚且,便不足爲慮的話,若你是他的敵人,恐怕會被他吃得渣都不剩,他是個大人物。”
“大人物?”
副將愣了一下,臉上露出難以置信之色。
“有趙王,成都王那般權重?”
“有過之而無不及。”
張泓嘆了一口氣,說道:“爲將者,只需要履行自己的職責便是,朝堂上的事情,我們少參與便少參與,但即便是爲將者,也需要在朝堂中有庇護之人。”
“將軍所言之的這個人,便是廣元侯?”
張泓輕輕點頭。
“除了廣元侯,恐怕也沒有其他人了。”
副將沒想到張泓對王生的評價這麼高,一時間有些沉默。
“是故,今日你對我說的話,切記不可對其他人說起,尤其是不能傳到廣元侯耳中,明白了嗎?”
“末將心裡清楚。”
張泓看着副將,知道他心裡還是有些不服氣。
“恐怕你是覺得我怕了廣元侯的權勢,可是?”
“廣元侯便是再厲害,讀的書再多,在戰場上又如何是我等的對手?”
軍人也是有軍人的傲氣的。
即便是是這個時代是重文輕武的。
但是,中軍將士的地位一向是不低的。
一些資源也是源源不絕的。
所謂地位低的,恐怕是那些州郡兵。
“那你便在這幾日去看看廣元侯究竟能不能管住那些士卒,若是管得住,今日的話,你就爛在肚子裡面,若是管不住的話,我將廣元侯的三萬人收回來。”
“好!”
副將眼睛卻是亮起來了。
“這是將軍你說的。”
軍中之人,向來直來直去,副將沒有任何耽擱,直接到了王生所在集結之地。
第一幕。
便是見到高臺上的十幾個頭顱滾落而下。
而臺下的士卒,沒有憤怒,而是嚴肅。
這與他想得不一樣。
僅僅是第一眼,他發現這個廣元侯,真的沒有他想得那般不堪。
但他決定多看幾眼。
一眼,是看不出一個人的虛實的。
.......
新安城外,有一支軍隊緩緩開撥着。
這支軍隊前面寂靜無聲,後面卻是顯得有些喧鬧。
正是孟觀的西征先鋒。
這先鋒軍,雖然是號稱一萬人,但實際上人數遠遠不止一萬。
甚至有接近兩萬人。
不用一萬人,而是用兩萬人,自然是有孟觀心中的小九九的。
原本這個西征軍主帥之位,他以爲是他的。
畢竟在朝堂之上,軍中有他這般聲望的,不多了。
便是有他這般聲望的人,有的因爲年紀太大,已經不堪遠征,有的則是受到皇帝猜忌,不被重用。
像他這樣是趙王的人,應該會被陛下重用的纔是。
畢竟現在趙王也逐漸參與朝政了。
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
廣元侯橫插一腳。
陛下不想在諸王之中找尋西征主帥人選,便選了一個徵虜將軍。
而明眼人都知道,這徵虜將軍是和廣元侯穿一條褲子的。
孟觀西征軍帶了接近兩萬人過來,爲的就是在西征大軍來之前,將齊萬年破了。
這件事的難度不大。
但也並非是沒有可能。
他手上帶着的士卒,都是精銳之師,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其精銳程度,與中軍雖然有些差距,但也差距不大。
更有趙王私軍。
這趙王私軍,比之那些州郡兵,可是要精銳得多了。
到了新安城外,城門口的縣長縣尉夾道迎接。
但孟觀卻是沒有在新安耽誤時間的想法。
過了新安城,便入了弘農郡的範疇了。
就孟觀所知,弘農郡也並非是全郡陷落的。
除了華陰被焚,湖縣被攻陷之外,往前看,澠池一泉塢等地還是沒有被齊萬年攻破的。
在攻佔華陰之時,齊萬年所部損傷嚴重,如今是在舔舐傷口階段。
這也是澠池一泉塢能夠倖免於難的原因。
當然...
也有當地百姓組建了鄉勇,這才讓齊萬年投鼠忌器。
先前華陰給他們造成的心理陰影,現在可還沒有緩過來。
按照孟觀的想法,今天入夜前,他必須是要到澠池的。
澠池城堅,不怕齊萬年偷襲。
等一日修整之後,他所部便有兵鋒直指弘農郡城。
弘農郡城之中,再生擒齊萬年,這是孟觀預想的劇本。
但是這個劇本能不能按照他所想的來做,便是孟觀,心裡也沒有太大的把握。
畢竟他手下的兵,實在是太少了。
“縣官,準備好糧草,一刻鐘之後我軍便出發了。”
“怎的如此着急?”
新安毗鄰弘農郡,此時也是瑟瑟發抖的。
若是有一支軍隊護衛其中,那自然是極好的。
但是現在看來,這樣的好事是沒有的。
同時,縣長縣尉心中也長舒了一口氣。
畢竟這位將軍在說話的時候只要抽調糧食,並沒有抽調本地士卒。
畢竟一城士卒,不足五百。
若是再抽了。
莫說是防禦齊萬年這等異族人了,便是本地的好鬥之人都是抵禦不了的了。
一刻鐘後,孟觀果然按時發兵出征。
等浩浩蕩蕩的軍隊,在新安縣城外只剩下一排排雪地上的腳印之後,縣尉纔將心中最後一口氣吐出來。
“縣尊,我看着支軍隊不過萬餘人,能將齊萬年給除了?”
縣長輕輕搖頭。
“這不過是先鋒而已,先鋒軍恐怕很難將齊萬年給除了,但是加上後面的西征軍,那便行了。”
縣尉微微點頭。
“這齊萬年除了,這晚上也能睡個安穩覺了。”
他們實在是怕了被齊萬年抄近道一鍋端了。
這些日子來,他們是過得極爲不順心的。
“想睡安穩覺,可沒有那麼容易,齊萬年是猛虎,但這些士卒就是豺狼,回去好好將自家家眷侍女藏起來,若是被這些兵撇子看上了,便是我,也是救不了的。”
齊萬年他們怕,但是那些軍隊,他們同樣也怕。
行軍之中,出一些意外是難免的。
在這個時代,爲了籌集糧草,甚至縱兵劫掠。
這事情雖然發生得不多,但卻是不得不防。
誰也不知道這糧食,到底夠不夠用。
出了新安,天色漸漸暗下。
但澠池似乎還不在眼中。
夜幕降臨,星河上涌。
殘月彎彎,冬風凜冽。
鵝毛般的大雪伴着冷風卻是肆意的刮動着。
行軍速度,進一步變慢了。
好在孟觀心中的擔憂沒有懷揣多久,因爲遠處,已經可以見到城池的微光了。
澠池。
就在眼前。
連夜入了澠池,其餘士卒在澠池外紮營。
帶着心腹士卒,孟觀是直入縣衙。
首先就是將睡夢中的縣尉和縣官召見過來。
被孟觀召見,這些人心中當然是有些不忿的。
但是這些不忿,他們可不敢表現出來。
畢竟通過消息,他們也知道城外已經有上萬的駐軍了。
而澠池,算上臨時組建的鄉勇,也不過三千人。
兩者不管是在數量上,質量上,官位上,都是不在一個檔次的。
乖乖聽話,是他們唯一能做的事情。
“先與我說說你們澠池有多少士卒,多少糧草。”
一來,孟觀便直入主題,沒有絲毫拖延的意思。
他的時間,一向是不夠的。
即便是急行軍,恐怕對於後面的西征軍來說,留給他的時間最多也只有五日。
也就是說。
五日之內。
必須要拿下這個齊萬年!
這難度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啓稟將軍,爲抵禦齊萬年,我等組建了三千鄉勇,至於糧草,不過五千石。”
五千石,對於澠池這樣的城池來說,算是少的了。
但孟觀沒有在意這些。
糧草,他是帶夠了。
對他來說,這次的戰爭時間是五天。
再多的糧食,對他來說也是無用的。
實際上。
他手上只留了七天的糧食。
“這三千鄉勇,明日便交付我手,簡單操練,兩日後便要征伐郡城。”
兩日後?
縣尉臉上頓時露出爲難之色。
“啓稟將軍,兩日,可是太倉促了一些?”
“兩日,本將軍都嫌晚了。”
要不是手下這些人連日趕路,需要休息。
否則就是明日開戰了。
而不是兩日後。
“你們只需要聽命即可。”
縣尉臉上還有爲難之色。
“只是那些鄉勇非是士卒,有的連刀都用不順。”
這些鄉勇,可都是澠池本地人啊!
唯一的青壯,要是就此沒了,那澠池日後就只有老弱病殘了。
“不會用刀,明日本將軍自然會讓人去教。”
孟觀的語氣也是冷厲起來了。
這三千人,已經被孟觀當做炮灰了。
至於這縣官縣尉的想法。
他清楚,但是他不在乎。
小人物的心思,原本就不應該如何在意的。
“再與我說說齊萬年那邊的情況罷。”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這個道理孟觀還是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