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坦誠相待

司馬略幾度張開嘴,但要吐出來的話,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

不過皇帝司馬遹可是看得出茂王司馬略臉上的掙扎之色。

“放心,這洛陽,畢竟是朕的地方,齊皇叔來了,也是翻不出什麼風浪來的。”

“但朝中大臣,乃至與有些藩王,都是與齊王有不清不楚的關係的,齊王若是敢回洛,那定然是有他的依仗的,這一點,陛下不得不防。”

司馬遹再次點頭。

“齊皇叔的事情,朕知道得不比你少,他若是來洛陽,若是安穩的話,朕定然給他富貴,但若是不知好歹的話,朕也絕對不姑息。”

“只是。”

“沒有什麼只是,你下去罷。”

司馬略遲疑片刻,還是輕輕點頭,道:“諾。”

既然陛下如此鎮定,他再着急,也是沒有用的。

司馬略下去之後,皇帝的雙眼頓時變得深邃起來了。

齊王。

作爲他心中的頭號敵人,要說司馬遹不重視,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齊王入洛。

在司馬遹心中,這絕對是子虛烏有的事情。

他了解自己的這個皇叔,齊王看起來很衝動,但實際上粗中有細,可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

在心中司馬遹甚至是懷疑他的這個皇叔是想要迷惑他,是故纔在洛陽搞出了要回洛的傳言。

實際上,不過是要給他自己爭取時間罷了。

圍魏救趙,以爲朕看不出來?

哎~

司馬遹輕輕嘆了一口氣,心裡有些可惜。

可惜他現在可以相信的人太少了。

就連這些政事,他都不願意託付下去。

不過...

再這樣下去,也不是一個事。

司馬遹覺得還是把這些事情交給尚書檯處置。

只是這樣一來,他手上的權力,都要分散下去了,這可不符合他的性子。

待西征結束後,看廣元侯有沒有十全十美的辦法。

不知不覺之間,王生已經是成爲司馬遹心中的百科全書了。

不懂...就問。

感慨之後,皇帝再次伏案,今天的奏章,還是得批改的。

.......

雄偉的太極殿後,是氣勢同樣恢弘的顯陽殿。

而顯陽殿是皇后的住所。

除夕之夜,帝后久違的一起吃了團圓飯,但是今夜,卻依然是皇帝在太極殿,她在顯陽殿。

這做了皇后,倒像是在守寡一般。

有時候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偶爾會在王惠風的腦子裡面閃現出來。

此時夜漸深了,但是顯陽殿偏殿之中,燈火依然通明。

燈座與火盆上的燈光,加上殿中的夜明珠一類的照明物質的掩映下,這偏殿倒還是亮敞。

此時偏殿之中,有四人。

兩人對立而坐,兩人分別站在那坐着的兩個人的身後。

對立而坐的兩個女子,皆是風華絕貌之美女子。

主位的女子背依着裝飾淡雅的炕頭,身穿後袍,彩繡輝煌,恍若神妃仙子。

她頭上戴着金絲八寶攢珠髻,綰着朝陽五鳳掛珠釵,項上戴着赤金盤螭纓絡圈,身上穿着縷金百蝶穿花大紅雲緞窄襖,外罩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縐裙。

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掉梢眉,身量苗條,粉面含春威不露,丹脣未啓笑先聞。

只是在這笑容裡面,多是帶着打趣,多是苦笑,在勞累了一日之後,王惠風臉上漸漸也露出了倦色。

客座上的女子頭上挽着黑漆油光的髮簪,身穿蜜合色的棉襖,玫瑰紫二色金銀線的坎肩兒,蔥黃綾子棉裙:一色兒半新不舊的,看去不見奢華,惟覺雅淡。

兩人對立而坐,倒是各有各的特點。

至於身後的幽蘭宮女與碧玉,都是姿色上等的美人。

人是羣體動物,都是要找些事情做的。

但是事情從結果來分可以分成兩種:好事情與壞事情。

從自己的意願來分,同樣也可以分成兩種:快樂的事情與煩躁的事情。

今日的主持的各種除夕禮儀,招待洛陽貴婦,很多事情,都不是王惠風喜歡的。

而與廣平公主司馬驤待在一起,卻是能使她全身心的放鬆下來。

原因倒是很簡單。

王惠風原本就是清淡的性格,對這些權謀之事也不上心,對爾虞我詐更是畏之如虎。

洛陽貴婦,一般年紀都比她大,輩分也比她高。

她爲皇后,母儀天下,便是輩分再低,也是最爲尊貴的。

但對於那些輩分高的,有些事情她卻是不好說的。

加之有些是性格不合,要想打成一片,這難度又要再高上一層了。

身在後位,便是身不由己的。

家族養育她到這個年紀,她身在後位,自然是要爲家族計算的。

而自己的夫君是皇帝,她也難免要想着爲司馬遹分憂。

恐怕...

這纔是王惠風痛苦的根源。

有些人的痛苦,並非是來源於自己的痛苦,而是來源於爲別人想的太多的痛苦。

“皇后還是快些歇息罷了,這一日你不覺得累了,驤兒倒是覺得累了。”

王惠風輕輕搖頭。

“也就是今日的事情多了一些,不過也不礙事,倒是想聽聽你說一些故事,那些故事,可有趣得很。”

王生可是給廣平公主說了不少的故事的。

那些故事。

大多是感性故事,最是讓女人落淚了。

“可是天色已晚了。”

“你講便是了。”

廣平公主臉上還是有些勉強之色,她目光飄向王惠風的肚子上面。

這前幾天前,王惠風才被檢查出來有喜了。

這要是熬夜了。

恐怕對着腹中的胎兒也不甚好。

不過皇后如此堅持,廣平公主也只好講下去了。

前面他已經講了不少故事了,現在便拿起她的殺手鐗。

白蛇傳!

當初王生給她講這個故事的時候,她可是哭得稀里嘩啦的。

當初恨不得將法海這個禿驢處之而後快。

沒想到當初的聽故事的人,現在變成了講故事的人了。

想到心中的那個人兒,廣平公主心中也是蕩起來了。

深夜。

顯陽殿偏殿,廣平公主聲情並茂的講着白蛇傳的故事。

傳說在江南等地。

白素貞是千年修煉的蛇妖,爲了報答書生許仙前世的救命之恩,與小青化爲人形欲報恩,白素貞施展法力,巧施妙計與許仙相識,並嫁與他。

婚後金山寺和尚法海對許仙講白素貞乃蛇妖,許仙將信將疑.....

白蛇傳的故事很長,一夜不見得講得完。

月牙兒高升,王惠風打了一個哈欠,白皙小手揉了揉有些酸癢的眼睛。

“這些故事,都是誰告訴你的?”

司馬驤臉上露出兩排潔白牙齒。

“驤兒看書看出來的。”

王惠風可不這樣想。

“我看書看得可是比你多的,我如何沒看到這種故事?再者說,便是你說的那個女郎織女,嫦娥奔月的故事,我雖然有在典籍上看過一些,但卻沒有具體的故事。”

言外之意,這些都是編的。

廣平公主笑了笑,臉上露出不好意思之色。

“恐怕是廣元侯罷?”

廣平公主輕輕點頭。

“那傢伙,就是會一些偏門的東西,不見得是本事。”

“但你才喜歡罷。”

看着廣平公主活潑的模樣,有時候,她也是羨慕的緊。

高位,不代表快樂,也不代表有自由。

“罷了,剩下的故事,明日再與我講來罷。”

其實王惠風想要留廣平公主一起留宿的,但是想了一下,她還是把這個念頭給拋去了。

“待廣元侯回來,本宮會快些讓你與廣元侯成婚的。”

其他話還好,但一涉及到王生,廣平公主的臉就像是燒得火熱的鐵塊一般,紅潤滾燙還冒着煙塵。

更是一句話都不敢與王惠風說,隨後逃一般的告罪離開了顯陽殿偏殿。

看着司馬驤的背影,王惠風輕輕搖頭。

幽蘭宮女則是連忙將皇后攙扶起來了。

夜靜謐,但許多人心中,卻是靜不下來。

....

趙王府中,便是在深夜,依舊有琴瑟之聲傳來,可容下百人的大堂之中,有美姬翩翩起舞。

趙王世子司馬荂坐在下首主位,在他後面,則依次坐着孫秀張林。

而在右側,只是坐着一個人。

此人的年紀與司馬荂差不多,但比之風韻,似乎要更甚一籌,模樣也要好看得多,正是齊王世子淮陵侯司馬超。

齊王世子與趙王在這深夜聚會,這本來就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不在尋常時間聚會,當然是因爲尋常時間不便了。

也就是說,齊王世子司馬超,是隱秘前來的。

不過...

從這方面也可以看出來,這個趙王是真的頭鐵。

你說你與齊王世子相會也就算了。

最起碼隱秘一些纔是。

以爲深夜舉行宴會就沒有眼睛盯着你看了?

“方纔你說,齊王要回洛?”

淮陵侯司馬超輕輕點頭。

“父王確實要回洛。”

司馬超與司馬倫的輩分可是差了足足三輩的。

如果是直系的話,那就是祖孫輩的人了。

因此在稱謂上,司馬超儘量使用尊稱。

“可有把握?”

這些日子來,趙王與齊王的人可是時常往來的。

當然,都是私密的往來。

他自認爲在趙王府中,他做的事情,是絕對隱秘的。

便是這個消息給皇帝知道了,以他的輩分,他還不信皇帝敢拿他如何!

趙王從來都是膽子大的人。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可能趙王離成功,只是差了一些能力而已。

“這個...父王本來就是回洛來贊拜陛下的,何來把握之說。”

莫說皇帝司馬遹不信了,便是趙王司馬倫,同樣也是不信的。

“便是本王,齊王也不願將真相與我道來,莫非還將本王當做是外人?”

司馬倫老臉一般,便是淮陵侯司馬超,整個人也是坐直起來了。

“趙王息怒,我父王自然是將大王當做是自己人的,只是,這個消息,莫說是大王,便是晚輩,也是隻知道這個的。”

司馬倫看着司馬超臉上的表情不似作僞,也不好深追下去了。

“那齊王與你來見本王,所謂何事?”

“父王自知與陛下不和,希望大王代爲緩和,大家都是司馬家的人,一家人,沒有說不開的事情。”

言和?

趙王愣了一下。

“還有呢?”

“父王還找來了許多美人,還有珠寶財富,供大王打點一二。”

所謂打點,自然是沒有的,這就是給趙王的好處。

奴僕接過淮陵侯司馬超手上的文書,上面可觀的數字,還是讓司馬倫眼睛發亮。

“好說,好說,都是一家人,不出一家門,沒有什麼事情是說不開的。”

好處夠了。 Wωω ●тtkan ●C〇

什麼事情都能做。

但做不做得成,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齊王世子推辭了趙王留客,隱秘出了趙王府了。

司馬超離去未久,趙王臉上的笑容卻也是漸漸消失了。

“諸位,如何看?”

宴會之中,孫秀一句話都沒說,現在孫秀倒是第一個起來說話了。

“大王,此事難看,齊王或許真的想要與陛下講和,也或許是暗度陳倉。”

趙王輕輕搖頭。

“不管齊王是如何想的,今天這個消息,要給陛下傳過去。”

原來趙王之所以敢大張旗鼓的深夜宴請齊王世子,並非是他膽子大或者是覺得自己的身份尊貴,高枕無憂。

而是一開始到現在。

他都是皇帝司馬遹的眼睛。

齊王與司馬遹之間。

明眼人都會做出選擇。

尤其是現在趙王急需要皇帝的信任。

尚書檯掌權的感覺,讓趙王癡迷,讓他癲狂,這種不可自拔的癡迷感,讓他沉醉。

“齊王啊齊王,本王倒是要看看,你能弄出什麼花樣出來。”

另外一邊,齊王世子司馬超出了趙王府,上了牛車之後,臉上的笑容早也收斂下去了。

他深深看了雄偉奢華的趙王府,對着前面驅車的車伕說道:“回去罷。”

父王說的果然沒錯。

洛陽裡面的人,是一個能信的都沒有的。

這個趙王,看似是想要和他合作,但是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要在他嘴裡套出消息。

趙王是陛下的人。

司馬超在心裡下了一個結論。

既然無法從趙王這邊下手,那要從哪邊下手呢?

成都王?

不可能。

成都王只會比趙王更加堅決,恐怕連這樣宴會的事情都沒有了。

平原王?

或許有之。

但...

司馬超心中有些擔憂,但還是把心一橫。

平原王,或許可爲助力!

....

洛陽的事情,有洛陽的人心煩。

遠在弘農郡的王生,終於是達到了潼關。

時隔一個多月,弘農郡重新被漢人掌握,但與之前相比,弘農郡卻像是把人打劫了一般。

當然事實上,這弘農郡確實是被人打劫了。

原本幾十萬人,現在恐怕只剩下十幾萬人了。

戰爭。

是最損耗人口的運動。

這弘農郡要恢復之前的生機,沒有幾十年,恐怕是不行的了。

潼關城頭,王生目光卻不在弘農郡。

他在眺望洛陽!

他看的,是整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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