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杜蕤辯論完了之後,王生纔想起關於清談的介紹,心中頗有感慨。
與很多人想得不一樣,清談不是喝酒、喝茶亂聊天。
清談是一種高級的學術社交,是這時代士族階級最有教養、最有才華的頂尖知識分子中進行的一種學術活動。
魏晉產生了許多前衛的思想,幾乎都是清談而來的。
清談通常有三種形式:
一種是由一個人主講,這個人通常是大師級人物。
第二種方式也是最多方式,是兩個人論辯。旁邊有欣賞聆聽的觀衆,兩個人辯論的時候,一方先提出自己的觀點,另一方反駁,精彩的辯駁會持續幾十回合。
第三種是幾個人共同討論
王生之前與杜蕤之間的辯論很顯然是屬於第二種。
神鬼之辨之後,在座的人可以說是在心裡接納王生加入這個圈子了。
從之前王生的言談舉止,加上他那新穎而又新奇的思想本身就證明了這個少年不是常人。
僅僅異於常人這一點便足夠加入他們了。
這證明王生有一技之長,他擅長清談,不算是一無是處的人。
更何況,面前這位少年不僅僅只有清談之能,按照王敦的話來說,他在文學方面可是像王夷甫那般的大才。
王夷甫是何人?
天下讀書人共推的士林領袖,文學方面在這個時代更是頂尖的。
還沒有人敢直言他們的才學比王衍更好。
王敦說這個少年日後可以成爲下一個王衍,雖然有些誇張,但也證明了這小郎君是長於此道的。
詩賦啊!
江統魯瑤潘滔眼中都期待之色。
他們都是愛好文學的人,若是能夠見證一篇傳誦天下的詩賦出來,傳出去也算是一段佳話。
至於杜蕤,他此時低頭沉思,一時看着地上的樹葉,一時看着樹上的樹葉,手上不知道在比劃着什麼,可沒有閒心去管王生。
見到氣氛變得和諧起來之後,王導端起手上的緊酒杯,卻是朝着江統比了一下。
“應元兄,上局我們可還沒有辯論完呢。”
“上一局?”
江統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
“那赤壁之戰有什麼好辯論的,特殊的因素實在是太多了,若沒有這些因素,就算你王茂弘再厲害,也一點用處都沒有,這個辯論沒有意思,沒有意思。”
“是你江應元怕了吧?”
怕?
江統的臉馬上通紅起來了。
“我豈會怕你王茂弘?”
“若是不怕,爲何不跟我繼續辯論,恐怕你是論不過我罷?”
論不過你?
江統擼起袖子,直接站了起來。
“若我是曹孟德,豈有你孫劉存在之理,鐵索連環我定然不會使用,到時候百萬大軍壓境,你那幾萬人豈有不敗之理?”
“若我是周公瑾,豈會怕你曹孟德?”
兩人臉紅脖子粗,就差抱在一起打架了。
“好了好了。”
王敦連忙勸解道:“每次你們兩個清談辯論都要打起來,這樣子被外人看去了,豈不是要笑話你倆?”
潘滔也是笑了笑。
“這赤壁之戰你們都不在當時當場,現在做事後諸葛又有什麼用處,不過無用之談罷了,我今日看《老》、《莊》、《易》又有新的體悟,不如你我都來辯一辯老莊本我如何?”
辯老莊?
王導與江統同時搖頭。
“你日日與太子作伴,見的人多了,我纔不與你辯老莊呢,你要辯老莊,可以去找我堂兄。”
王敦咳嗽兩聲,搖頭道:“呵呵,怎麼扯上我了?不如你去找小郎君論辯罷。”
找我?
王生摸了摸鼻樑,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我對老莊之學可沒有多少研究,豈能與陽仲兄論辯?”
魯瑤馬上爲王生開解。
“小郎君年紀尚輕,即便是學富五車,總是有不擅長的,這一點無可厚非,只是應元你是太子冼馬,是輔佐太子,教太子政事、文理的官職,也算是日日與太子相伴,你應當與陽仲辯論的纔是。”
江統馬上搖頭。
在這個圈子裡面,每個人都是變態,除了他之外。
王敦是好幾方面都是變態,王導老是鑽研一些比較奇怪的方面,他當然不是王導的對手,而潘滔尤其擅長老莊,在場能與他辯論的也只有王敦與杜蕤。
官職爲博士的杜蕤最是淵博,基本上沒人想去找他的麻煩,至於魯瑤,變態在辦實事方面,嘴上功夫倒是說不過他。
“子玉,不如你與陽仲辯論如何?”
魯瑤馬上搖頭。
“你們這些人的事情別扯上我。”
魯瑤是被這些人欺負多了,現在自然也學乖了。
在這個時候,衆人都是把目光定格在杜蕤身上。
“子美,你最是淵博,老莊自然也不在話下,與陽仲辯論一二如何?”
“啊..啊?我?”
杜蕤從沉思中走出來,還有些迷糊。
“你與陽仲辯論老莊?”
辯論老莊?
杜蕤馬上搖頭。
“要去辯論你去辯論,我是不想跟他辯的,陽仲這廝語風犀利,不一會兒就要問候長輩了,我纔不去。”
被杜蕤點名批評,潘滔臉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也不敢繼續談下去了,心裡卻是想道:我雖然是暴躁了一些,但也不總是問候長輩的,我偶爾也問候過你的後輩....
當然這句話要是說出來,潘滔知道自己討不到好果子吃,索性他就不說話了。
潘滔不說話,王敦眼神卻是閃了閃。
在場的人除了王生以外,基本上都是太子司馬遹的人,他眼睛一轉,向着王生問道:“郎君,不知你覺得當今太子殿下如何?”
司馬遹?
王生思維一轉,馬上明白了王敦的意思。
這是來問他是站在哪一邊的啊!
王生自然是站在司馬遹這邊的。
“太子天資聰穎,有宣皇帝之風,不是我這等凡夫俗子可以隨意評價的。”
口中說司馬遹不可評價,王生卻在心裡偷偷的吐槽司馬遹。
這個司馬遹雖然天生聰穎,還有晉武帝給他背書,朝中大臣基本上都與他有關係,但即便如此,他還是輸了,被一個婦人玩弄於鼓掌之間。
說實話他是個蠢人。
不過司馬遹雖然靠不住,但王生從來都只有一個選擇。
王敦臉色微喜,再問道:“那郎君以爲賈后如何?”
賈南風?
既然要選擇站隊,自然是要擺正自己的位置。
呼~
王生吸了一口氣,說道:“粗鄙婦人,擾亂朝綱,人人得而誅之!”
若原來王敦是微喜的話,此時王敦便是大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