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玄之很快的被大內官帶了過來,偏殿之中,司馬遹早就在其中等候了。
他現在的心情,自然算不得好的。
趙王的話,他大半是不信,但有些話,還是聽到心裡面去了。
若是王生在這裡,定然是可以看出司馬遹爲何會如此。
皇帝司馬遹的性格特點,便是多疑。
王生現在之所以不被司馬遹懷疑,是因爲他的用處遠大於懷疑。
到了王生沒有用處的時候,這個皇帝,恐怕也是不會有多少心軟的。
“臣羊玄之,拜見陛下,陛下萬年。”
到了殿中,羊玄之連忙躬身行禮。
“三公曹起身罷。”
“謝陛下。”
司馬遹瞥了羊玄之一眼,對着大內官揮了揮手,後者馬上會意,給羊玄之準備了一個座位。
“三公曹坐罷,朕今日喚你過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有幾個問題要問一問罷了。”
羊玄之跪坐下去,腰挺得很直,心想終於是來了。
他現在心裡已經是做好決定了,不管皇帝如何問,他的回答,必然是要站在自家女兒這一邊的。
羊玄之心裡透亮,他現在有的權勢,前途,大部分都是自家女兒給了,只要自己的女兒在宮中能一直得到皇帝的寵愛,他便沒事,反之,如果自家的這個女兒不受皇帝寵愛了,甚至是不在宮中了。
他的這個光祿大夫,其實也就是一個擺設而已。
外戚的身份,還是非常重要的。
呼~
羊玄之緊張的輕輕吐出一口濁氣,也是準備皇帝司馬遹發問了。
“陛下有問題,臣下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了。”
“好。”
對羊玄之,司馬遹也是非常滿意的。
能力有之,而且比之王衍這種人,更好控制。
從他入殿行禮的一絲不苟,到坐定之後的坐姿,以及這種被皇帝召見的緊張,都說明一個道理。
他在敬畏朕。
而敬畏,對司馬遹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事情。
“此事關係羊美人,也就是三公曹的女兒,也關係到趙王,我大晉宗王,朕希望你接下來的話,要嚴正,不得偏頗。”
羊玄之心道果然,話也是馬上說出來了。
“臣下明白,便是羊美人是臣下女兒,臣下也一定說真話。”
這句話,自然是在表態了。
但要他羊玄之說不利於羊獻容的話,不好意思,這也是他做不出來的事情。
“朕問你,羊美人選秀之時,是如何進的名單?”
羊玄之是三公曹,但是論起身份來說,不會引人注目,而羊獻容,據他在皇后那邊瞭解,在未出閣之前,也沒有多少名聲,有名聲,也是在未出閣的女子之間的名聲。
去採秀的人,絕對是沒有聽過羊獻容的。
對於這樣非是高位官員女子,又非是高門出身女子,卻能入得了選秀這一關。
不是羊美人所言之趙王有意爲之,便是羊家苦心積慮了。
原來司馬遹還沒有多少這種想法。
但是見了羊玄之之後,這種想法卻是出來了一些。
這原因也是非常簡單的,羊玄之在他女兒入宮之後,可是拿到了切切實實的好處,這一點,就值得自己深思了。
如何進的?
羊玄之飛快思索,馬上說道:“啓奏陛下,是趙王舉薦。”
“趙王?”
司馬遹在心裡冷哼一聲,對趙王的怒氣,又是起來了一些,當然,在對羊玄之的時候,司馬遹臉上的表情,是沒有任何變化的。
“你說仔細一些。”
“趙王言之我家獻容可入皇宮,侍奉陛下,臣下思慮再三,便同意了。”
“此事,你家女兒如何看的?”
該是說真話,還是假話?
雖然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但是在這個時候,若說自家女兒很不願意入宮,那豈不是...
見到羊玄之沉默,司馬遹眉頭微皺。
“莫非羊美人趨之若鶩?”
這皇帝話中的不悅,羊玄之自然是可以聽出來的,他連忙搖頭。
“啓奏陛下,小女不僅沒有趨之若鶩,反而是不太願意。”
“不太願意?”
這羊玄之的真話一說出來,司馬遹的眉頭反而是皺得緊了一些。
“爲何不太願意?”
真如趙王所言之,在未出閣之前,已經是芳心安暗許了?
這司馬遹的不悅,羊玄之都不用去看司馬遹的表情,便能夠感受得到了。
他現在是快哭出來了。
你到底是要我說願意還是說不願意呢?
心裡苦是苦,但皇帝這一關,還是得過去的。
“小女自幼野慣了,也喜歡看書,對遊俠趣事頗爲心儀,不想拘束在宮城之中。”
“那...”
司馬遹原本是要問羊獻容在未出閣之前,究竟有沒有與其他男人有關係。
但是這話在司馬遹腦子轉了一圈之後,司馬遹便清楚了,這樣的話,他是萬萬說不得的。
畢竟這事情,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說出來了,兩個人都尷尬。
而且他是皇帝,身份特殊,而羊玄之又是羊獻容的父親,即便是他問,也是問不出什麼來的。
“這選秀之事,趙王可有逼迫?”
逼迫?
當然有了。
羊玄之偷偷瞄了一眼司馬遹,一時間有些躊躇。
“放心說,有朕護着你,便是趙王,也不能拿你如何?”
羊玄之輕輕點頭,說道:“趙王確實是逼迫臣下了。”
這趙王,明顯是要害自家女兒的,在這個時候,羊玄之自然是不可能給趙王說好話了。
若是在之前,羊玄之還會懼怕趙王的勢力,不敢說真話。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家女兒在宮中有了寵愛,自己兒子的事情,也是因爲趙王而起。
呵呵。
在這個時候他要是退後一步,便真的是軟柿子了。
而對於軟柿子,以後不止一個趙王會來拿捏他,這洛陽的其他勳貴,定然也是不將自己放在眼裡的。
這一個口子可開不得。
“趙王如何逼迫你的?”
司馬遹眼睛一亮。
在心底裡,他自然是願意相信羊獻容是無辜的了。
“臣下不過三公曹,頂上孫公,與趙王謀臣孫秀是同一支,趙王要小女入宮,明顯是不懷好意,小女不同意,我這個做父親的,即便不爲小女着想,也是要爲家中族人着想的,去求見孫公之事,也不得見....”
羊玄之,已經是把事情說得足夠明白了。
在後面,司馬遹又接着問了幾個問題,都是關於羊獻容的,當然還有一個是關於趙王的。
這一來二去,大內官也是從殿外走進來了。
“陛下,崔廓到了。”
崔廓?
羊玄之聽到崔廓的名字,驟然一驚,但是臉色馬上是變回來了。
但是羊玄之的這一刻的神色變化,也是被司馬遹輕易的捕捉到了。
“這崔廓二字,莫非代表着什麼,居然讓三公曹如此變色?”
羊玄之心裡已經是慌亂了,但是臉上的表情,還是沒有變化的。
“這崔廓是犬子的摯友,臣下方纔驚詫,是因爲這崔廓不過是博士,何德何能能夠得陛下召見,便是臣下,被陛下召見,也覺得三生有幸,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在這一刻,羊玄之是把他畢生奉承人的功夫都是拿出來了。
這一句一句的,把司馬遹都是說得一愣一愣的。
“罷了罷了,你先下去罷,朕之後再召見你。”
“諾。”
大內官引着,將羊玄之引出太極殿偏殿。
而出了殿之後,羊玄之臉上露出擔憂之色。
這崔廓會出現,是在他的預料之中的。
但是這崔廓,會不會爲自家女兒說話...
唉~
羊玄之輕嘆一口氣。
不知道這崔廓的事情,究竟是解決了沒有。
若是沒有...
他方纔在殿前說的話,裡面就有一些欺君的成分在裡面了。
而欺君,這可是要殺頭的啊!
這個罪名可是不小。
當然,心裡雖然慌亂,但他能做的事情,也只有這一些了。
剩下的,便聽天由命了。
..........
太極殿,雄偉壯觀。
崔廓這一輩子,還是第一次入宮,第一次踏入太極殿。
也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皇帝。
要說他不緊張,是不可能的。
但要說有多緊張,也未必。
他心中對皇帝,自然是心存敬畏的,但是這個敬畏,也就是僅此而已了。
崔廓現在主要想的,是如何在這個時候將自己的小命保住,讓羊獻容與趙王之間的事情,不至於禍及到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人身上。
單是要達到以上的目標,就已經是非常不容易了。
在這個時候,崔廓是沒有心思來敬畏皇帝司馬遹的。
“臣,拜見陛下,陛下萬年。”
崔廓對着司馬遹,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司馬遹看着崔廓,臉上的表情很是鎮定嚴肅,問道:“今日我喚你過來,是有事情要問你的。”
對於皇帝要問的話,崔廓心裡早就清楚了。
“臣定然知無不言。”
“好。”
司馬遹點了點頭,說道:“朕要問你的,是你與宮中羊美人的關係,在羊美人入宮之前,你可是有與他苟且的?”
聽到司馬遹這句話,崔廓連忙跪伏下去。
“陛下,羊美人入宮之前,還是未出閣的女子,臣下如何會與她苟且,如何能與她苟且?”
司馬遹不以爲然的說道:“這韓壽偷香的事情,也不是沒有過,若是你與羊美人郎情妾意,也未嘗不可。”
看着下面顫顫巍巍,抖得更一個篩糠一樣的崔廓,司馬遹繼續說道:“放心,你可盡言,朕不會怪罪你的。”
“陛下,臣下雖然仰慕羊美人,但羊美人高潔如天上雪蓮一般,當真是可遠觀而不可褻玩,便是臣下有賊心,羊美人也不會如此做,她可看不上臣下,陛下,這話是何人說來的?居然平白無故污人清白,若是臣下還好,臣下七尺男兒身,不怕這些流言蜚語,但羊美人身在宮中,此等流言一出,豈不是身敗名裂?被陛下責罰?既然羊美人敢入宮,自然是身家清白的了。”
在現在,崔廓明白,既然自己已經是站好隊了,那便要將這個隊給站好。
而站隊的體現,自然是能把羊獻容說好,就說得多好了。
“你這話,說得可是真話?”
“臣下句句屬實。”
他說的話,當然是假話了。
但是偏偏沒有人能推翻他的假話。
他與羊獻容的關係,實在是隱秘至極,如果不是他主動說出來,便是趙王也是不知道的。
而且兩人只是情和,並沒有什麼身體接觸。
“好。”
司馬遹輕輕點頭,對着大內官說道:“去將趙王羊玄之喚過來。”
“諾。”
趙王羊玄之入殿,相比於羊玄之的萎靡不振,趙王臉上卻多是意氣風發。
崔廓這一張牌,對這個羊獻容來說,絕對是一張絕殺的牌。
“趙王,朕方纔問過三公曹與崔廓,你方纔所言之,皆是假話。”
皆是...假話?
什麼?
司馬倫臉上的笑容驟然凝滯。
“陛下,此話怎講?”
問着,司馬倫看向羊玄之,說道:“本王又何時要挾過你?不是你求着本王的?”
“我羊玄之即便窮困潦倒,也不至於到求人的程度,非是趙王有心爲之,即便是我真的求了,趙王何必答應?我羊玄之不過三公曹,又有何好處與趙王殿下?”
羊玄之所言,有理有據,一時間,趙王司馬倫也不知道該作何反駁。
“你,羊玄之,你污我。”
這在羊玄之這裡討不到好處,司馬倫馬上調轉槍頭,指向崔廓。
“崔廓,你與羊美人之間,沒有姦情?非是你主動投效,主動將你與羊獻容的事情說出來,我...”
說道這裡,司馬倫突然意識到自己失言了。
他看向皇帝司馬遹,後者的眼神,已經是非常冰冷了。
“趙王殿下所言不假,我崔廓是要投效趙王,因爲臣下父親雖然官位大司農,但是卻是無能之人,臣下爲了自己的仕途順暢,便想着依附趙王,在知道趙王有意在宮中,在陛下身邊安插人手,這才謊稱自己與羊獻容有關係,爲的,就是要討好趙王,以獲得進位之資,然則羊美人如天人一般,臣下做了虧心事,當真是夜不能寐,飯不能食,如今大王還要加害羊美人,便是卑鄙如我崔廓,亦是看不下去了,大王,我看你還是不要執迷不悟了。”
崔廓這附帶着感情的話語,當真是將趙王氣炸了。
“好你給崔廓,居然敢誆騙本王,本王,本王,氣死本王了。”
司馬倫當場失態,居然真的伸出雙手衝向崔廓。
“夠了!”
司馬遹怒吼一聲。
“來人,將趙王押回趙王府,自今日起,不得出府一步。”
當即,便有兩個禁衛過來,將司馬倫控制住。
“陛下,老臣冤枉啊,老臣冤枉啊!”
被禁衛拖出去,司馬倫委屈的喊叫着。
但這樣的喊叫聲,卻是讓司馬遹更是心煩。
若不是趙王活着還有些作用,司馬遹都想要將這趙王殺了。
當真是亂臣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