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 韓家喜
這一年冬一直冷風獵獵,但長安內外卻疏無寒意,漢匈之間號角聲初響,軍臣之死不只令軍中士氣大振,百姓間也紛紛頌揚此戰的精彩之處,相對地,參戰人員亦因口口相傳而成就了傳奇。
歲首大朝過得平平靜靜,這一日恰好冬至,少不得又是一番慶賀,申時前後,劉徹卻將陳午、田、韓安國和竇彭祖等人留下另外賜宴。這份名單顯然是按着官銜定的,陳珏脫了身,所幸跟韓嫣結伴一起出宮。
行走間踩在白雪上,只聽得吱嘎吱嘎的微響,陳珏問道:“王孫,諸事都安排好了嗎?”
韓嫣聽了一笑,道:“差不多了,說來還多虧你大力相幫,不然單以我一人之力,還真沒辦法順當地去迎南宮公主。”
其實韓嫣此言多有誇張之處,劉徹既然親自賜婚,便不會讓這樁婚事失了體面,想到這裡,陳珏一樂,道:“我說也差不多了,要不然,方纔你還會時不時地往南宮公主那邊看麼?”
韓嫣聽了臉皮微微泛紅,只覺比第一次在戰場上殺敵還不自在些,陳珏笑笑,便與韓嫣回憶起他當年成婚時的趣事來,提及中間招待的瑣碎之事,韓嫣心中忽地一跳,道:“現在由你佔一佔口舌之利,等到我成婚那日,你若是敢不講道義袖手旁觀,我饒不得你。”
陳珏笑道:“侯爺這般說了,我自然不敢。”
韓嫣低聲笑罵了一句,轉而道:“說起來,方纔在宣室殿中我才注意着一件事,眼看我們跟匈奴人之間太平不了了,天子提倡節儉,因而我正有些發愁,許多事既怕慢待了公主。又怕忤逆了陛下的意思。”
陳珏聞言。心中也是一動。韓嫣提及的是宣室殿上衆人的衣着問題,去年冬至因竇太后臥病沒有大辦,今年又趕上開戰,陳午、田等人不約而同穿了相對簡單的衣飾,有幾人沒顏色地穿了華服,劉徹當下就不快起皺起眉,言語間好一頓敲打。
陳珏考慮了一下,道:“照我看你也不用想太多,南宮公主是陛下胞姐。你這次尚公主的喜事又有振奮人心的意義,陛下不會在這件事上多說什麼,況且長安上下不少人看着你們呢,以後可以慢慢來,這次卻不能讓那些人小看了。”
韓嫣點了點頭,思索着道:“你說的也是。”
陳珏想了想。又道:“當然。陛下一直關心着這件事。我聽說他還特意派了人幫忙。你不妨稍稍露出一點意思。算是試探。”
韓嫣本已覺得陳珏地話大有道理。聽得他這麼說還是點頭答應了。這麼談談笑笑。陳珏跟韓嫣出了宮門又並行一段才分開。
冬至之日。宜家人團聚。陳珏趕到堂邑侯府。府中已經快要開宴了。東方鴻身在太學脫不開身。陳仍在隆慮。只陳尚因染了風寒未在堂中。
陳珏坐了坐。便思量着留芷晴陪劉嫖說話。自己先去探望了一番。等到他再跟陳尚一起回到堂上。陳午已從未央宮中回來。
見陳珏和陳尚聯袂而來。陳午臉上浮出幾分笑意。待到陳珏兄弟見了禮。陳午頷首道:“家人兄弟之間正該如此。”
待到一家人都落了座。陳珏看了看席上菜色。微微點了點頭。耳邊聽得陳午對陳尚道:“十月前後。你本有一個升遷地機會。但我看那提議之人心思不純。便替了回了。明年開春之後。我再看一看。你是謀外任好還是在長安好些。”
聽到此處,陳尚點頭道:“這些事我看得還不透,亦知此事記不得,全聽阿父之意就是。”
話音方落,陳尚又是一陣咳嗽,臉色百白中帶紅,陳珏見了心中擔心,但此刻在家宴中不方便問,他便思量着稍後再說。
劉嫖看了看,向陳午問道:“今日陛下留你做什麼了,珏兒回來之後我們等了你好一會
陳午聽了看向陳珏,道:“此事我也正要問你,陛下以前,可曾跟你提過選孝、廉行科舉之事?”“提過,今日陛下說了這事?”見陳午肯定地點點頭,陳珏定了定神,放下手中的酒盞道:“那還是去年的事情,陛下與我淺淺提過一次,看來陛下今次是下了決心,必要行之不可,只是這中間又與孝廉有何干系?”
陳尚聽得雲裡霧裡,滿臉不解,陳珏見了,低聲向他解釋了幾句,陳午隨後緩緩道:“天子說世間人才無盡,他欲擇優者用,才德缺一不可,因而準備定期從各地徵選孝順賢良之人,加以考校之後拔爲官吏。”
頓了頓,陳午道:“這每地一選,必不會像以前公卿、太守舉薦只是一兩個,定是許多人從天子眼裡過一遭。”
陳珏聽了只覺似是而非,但也知劉徹亦有難爲之處,便不再多問。
陳午看了看劉嫖和陳須,道:“我看天子決心甚大,此事雖會有波折,但十年之內必成定局,你若有暇便多關心孩子們的課業。”
劉嫖雖不認爲陳家下一代的孩子必須靠才學搏前程,但陳珏的例子在前面,她也覺得小輩們自身有出息更好,便痛快地答應了。
一場家宴吃得熱熱鬧鬧,只是中間因陳尚的提前退場停了一小會兒,衆人間的氣氛一直不錯,又過了一會兒,劉嫖見陳午神色又疲,示意着陳珏和陳須等人可以先走。
陳珏走出門口,見幾個晚輩衝自己打招呼,便單手抱起陳須才三歲的小兒子,又笑呵呵地把原先備好地一些小玩意贈給了一羣大大小小的娃娃。
陳弘、陳舉幾個年長的出去了大半年,課業難免荒廢了幾分,但爲人處世之道卻成熟了不少,紛紛禮貌地道:“謝過四叔。”,便帶着弟弟妹妹們往內宅去了。
陳珏心中暢快,又跟親人們一一打了招呼,便挽着芷晴一道,上了回府的馬車。嫣尚南宮公主,府門內外,皆佈置得大氣華貴,鐘鼎分佈,華器滿堂。
陳珏辰時便自覺地上了門,幫韓嫣料理一些他所能爲的事,韓嫣還在爲禮服的事忙着,韓則卻鄭而重之地與陳珏敘了幾句話。
韓則腳步稱不上穩健,看來有些耽於酒色,但神情間卻多了幾分風霜,早不像年輕時那樣意氣用事,很有兄長樣子地代韓嫣感謝陳珏的幫忙,讓原先猶疑的陳珏心裡也舒服許多。
身側不遠的韓則滿面紅光地道:“我們兄弟日忙夜忙,又多虧了諸多親友地幫忙,這才辦下來,想來還過得去。”
許是因陳珏心中輕鬆,微露出幾分訝色,韓則動了動身體,道:“這些年,舍弟在外的時候比在家還多,我這做兄長的原先也沒有盡什麼責任,現在想來,我當年許多事做得不應該。”
陳珏聽了微甕然,但他本與韓則不熟,兩下也沒有什麼話說,不多時,韓則便起身招呼賓客去了。
正時賓客如雲,陳珏坐在最靠前的席面之一,田更是親自道賀,衆人間少不得有私下議論之流,閒談起究竟是哪人的婚禮更加風光。
陳珏聽了一笑而過,不時與身邊的朋友私語幾句,偶然間瞥到另一席平陽陰鬱地神色,陳珏心中不由一怔,妹妹的大喜事,她這般不快做什麼。
這邊陳珏正思索着,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平陽又笑得高貴端莊,陳珏搖了搖頭,湊趣似的想道:難道她對韓嫣也有什麼想法,這是在吃妹子的醋?
這麼想着,陳珏沒有注意身邊的情形,他不由地哈哈笑了兩聲之後,才注意到平陽和田不知何時一齊不見了。
平陽還不知道陳珏歪打正着猜着她的心意,她本是爲南宮公主和新妹夫而來,卻不想跟木訥的妹妹一言不和,還差點起了爭執,因而大禮過後便不願多坐。
田亦沒有久坐,兩下在外間碰在一起,田怕在平陽面前失了面子,沒有提及竇琬的事,然而今日是韓嫣和南宮地喜日子,思及當日自己曾想請田中間做媒,平陽便自覺在田面前出了洋相,不大願意說話。田道:“長公主爲何如此不悅,南宮公主得此良配,正是大好事。”
見田好似完全不記得兩人從前地約定一般,平陽按捺住惱意,道:“南宮和我一樣嗎?”田皺了皺眉,平陽回過神來,卻道:“我聽說舅父近來又跟魏其侯交好了,還看上了人家的小女兒?”
“你怎麼知道?”田聞言大驚,連敷衍都沒有顧上,沒好氣地道:“竇嬰根本就是不分好賴,陳家都不顧他了,他還顧着皇后地顏面,不讓女兒出頭幹什麼?”
平陽聽得一愣,她結合着傳言,本以爲是田替子侄向竇家求親,才惹得竇嬰匆匆爲竇琬定親事,定了定神,平陽鎮定地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田嘆了一口氣,將事情說了個大概,平陽聽完恨不得馬上罵出一聲蠢材,這種事哪能指望竇嬰出面,設法讓天子看見竇琬,那才省時省力,如今說什麼都晚了。
平陽諸事不順,不願再商議什麼,又說了兩句話就匆忙地走了,只留田在原地心中更加不快,哼聲道:“竇嬰,若不是你不把我看在眼中,我哪至於在這裡受她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