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這番話說的沒頭沒腦的,若是別人可能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洪公公卻是一下子就明白了皇帝說的是誰。
他一直跟在皇帝的身邊,刺客一出現,便立刻將皇帝護在了身後。
站在高臺上,下面衆人的反應也都被他收在了眼底。
當時,平王殿下沒有任何猶豫,立刻就站出來,護在了皇帝面前。
而珉王殿下猶豫了一下,也站了過來,但這一猶豫,對比平王殿下,便立刻就落了下乘。
最不堪的是六皇子,竟然嚇得直接鑽進了桌子底下。
而四皇子看似被嚇傻了一般縮在一邊,但仔細一看便會發現,他臉上的害怕只是浮於表面罷了,實際上,他一直在冷眼旁觀。
洪公公覺得,怪不得皇上心寒,連他心裡都很不是滋味兒。
皇上對四皇子的好他全都看在眼裡,但在危難時刻,卻是最能夠看清一個人的真心的。
一衆皇子中,最有孝心的竟然是一直不得皇上待見的平王殿下。
洪公公覺得,皇上現在的心情肯定十分複雜。
但是,面對皇上的問題,他卻是不能開口。
事涉皇子,不是他一個太監可以置喙的。
“你啊,就是太過謹慎了。”老皇帝板着臉隔空朝洪公公點了點,卻沒逼他開口。
有些事情,他還需要自己安靜地好好想想。
“陛下您今日勞累了一天,又受了驚嚇,服了藥,還是休息一會兒吧。”洪公公見老皇帝眉頭緊鎖的模樣,忍不住出聲勸道。
正在這時,小太監卻突然來報,說,“啓稟皇上,平王殿下和安副統領求見。”
老皇帝現在正是待見凌軒和安冷月的時候,聽到兩人來了,心情反倒是舒暢了些,笑着對洪公公道:“看看,朕哪有時間休息哦。”
又轉頭對小太監道:“宣他們進來吧。”
凌軒聽到老皇帝的宣召,毫不猶豫地便跟着小太監進了殿門。
安冷月卻是落後了一步,深吸了一口氣,才擡腳跟了上去。
她擡頭看了一眼凌軒的背影,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堅定之色。
老皇帝見到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來,便樂呵呵地問道:“你們兩個不去查案,跑到朕這裡來做什麼,難道這麼快就把刺客給抓住了?”
“臣/兒臣參見皇上。”安冷月和凌軒並沒有回答老皇帝的問題,而是先按照規矩恭敬地對老皇帝行了禮。
“行了行了,起來吧。你們兩個無趣的小傢伙啊,朕都不知道該說你們什麼好了。”老皇帝面上不耐地擺了擺手,心裡卻是十分受用。
兩人站起身,凌軒踏前一步,便要開口彙報那漢子的事情,卻不想安冷月竟然搶在自己前面開了口。
“啓稟皇上,臣有要事稟報。”
“冷月。”凌軒忙轉頭對安冷月使眼色,讓她不要再開口,安冷月卻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顧自道:“是這樣的。”
剛開口,卻又被凌軒給打斷了,“父皇,這件事其實是兒臣發現的,不如由兒
臣來回稟吧。”
安冷月冷着臉爭辯道:“明明是臣先發現的。平王殿下貴爲王爺,難道連這點功勞都要跟屬下搶嗎?”
老皇帝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頭霧水地問道:“你們兩個這是怎麼了?鬧矛盾了?”
這兩人不是一向都十分親近,就差了那麼一道賜婚的旨意了,怎麼突然間鬧起窩裡鬥來了。
不過,不得不說,這件事是他喜聞樂見的。
“老大你老實一邊待着,冷月你來說。”老皇帝果斷道。
凌軒無可奈何,只能退到一邊,心裡卻無比後悔帶安冷月一起過來。
本質上來說,他們兩人都是知情者,但知道和說出來卻是不一樣的概念。
按照一般人的習慣,肯定會更加記恨那個將自己的醜事說出來的人。
這個人本來應該是他,現在卻是讓冷月替他受了過。
安冷月鎮定地將他們看到兩個禁衛,怎麼抓到那混進宮裡來的漢子,又是怎麼被他們遇上,從而審問出那漢子背後的人和他進宮的目的的,全都簡潔明瞭地敘述了一遍。
其中,她完全沒有施加任何的感情色彩,說到“梅娘”的時候,語氣也十分平靜,仿若完全不知道這個梅娘是誰一般。
梅娘這個名字,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靜嬪進宮前的名字。
不過,靜嬪當初是作爲宮女進宮的,進宮後,肯定會按照宮中的規矩統一改了名字。
等她成爲皇帝的嬪妃之後,別人稱呼她,更是隻會稱封號。
安冷月表現出完全不知道梅娘是誰,老皇帝並未有任何懷疑。
但,別人不知道,他卻是一清二楚。心愛的女人的名字,他又怎會記不住?
可老皇帝無論如何都不相信,靜嬪會背叛自己,只在心裡安慰自己,肯定只是重名罷了。
但臉色依舊十分難看。
安冷月裝作沒注意到老皇帝的臉色,自顧自地道:“臣以爲,這私放平民入宮之人實在是膽大包天,抓到此人必須嚴懲,以儆效尤,另外,後宮把守實在太過鬆懈,需要嚴加整頓了。”
“這些事情就都交給你了。”老皇帝的心思全都放在了那個梅娘上,對其他事情完全提不起興趣,“你可有問那漢子是哪裡人?”
安冷月淡淡地道:“那漢子自稱是秦州,溧水縣人,此並未經過調查確實,暫時還不能確定真假。”
老皇帝根本沒注意到她後面那句話,只聽到了那人是秦州溧水縣人,那麼巧,靜嬪的家鄉也在那裡。
“那人多大歲數?”老皇帝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問道。
“約莫不惑之數。”安冷月毫不留情地打碎了老皇帝最後的幻想。
老皇帝勃然大怒,“傳朕旨意,立刻殺了那個男人,朕要他死!”
“是。”洪公公躬身領命,快步走了出去。
老皇帝眼珠赤紅地瞪着安冷月道:“這件事就到此爲止,不需要再查下去了,明白了嗎?”
“臣遵旨。”安冷月被老皇帝這麼看着,依舊鎮定自若,絲毫不
見慌亂。
這件事從頭到尾她早就一清二楚了,本來也沒想着查下去。
她又不是傻的,不查還能在老皇帝面前裝傻,表示自己根本不知道梅娘是誰,要是查下去,最後查出靜嬪來,那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不過,都到了這個份兒上了,老皇帝竟然還想着維護靜嬪,看起來對靜嬪確實是有兩分真情在的。
只是,不知道這份情誼能維持多久。
“那臣便告退了。”欣賞夠了老皇帝的反應,安冷月識趣地提出了告辭。
老皇帝心中對安冷月的親近已經半分不剩,看着人只覺得心煩,忙眼不見爲淨地揮手道:“退下吧。”
兩人剛往外走了兩步,就見一個小太監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一見到老皇帝便“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帶着哭腔道:“啓稟皇上,不好了,林婕妤娘娘小產了!”
“什麼?”老皇帝豁然起身,身體卻不由自主地踉蹌了一下,又重重地摔回了椅子上,“你再說一遍,發生什麼事了?”
他死死地盯着小太監,宛若意欲撲食的猛獸一般。
小太監被嚇得渾身不停顫抖,禁不住在心裡將那些把自己推進來的同伴狠狠罵了無數遍,才戰戰兢兢地開口道:“回皇上的話,是林婕妤娘娘小產了,婕妤娘娘也因爲血崩昏了過去,性命垂危。”
老皇帝怔愣了良久,猛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最後竟然“噗”的一聲吐出一大口血來。
安冷月和凌軒一見這模樣,哪還能走。
此時洪公公又不在,伺候的小太監哪見過這種場面,頓時被嚇得慌了手腳,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還愣着幹什麼,去請御醫。”凌軒上前踹了那小太監一腳,又對其他人道:“你們過來,幫本王一起將父皇扶到牀上躺着。”
有了主心骨,屋子裡的太監宮女們,瞬間有條不紊地行動了起來。
凌軒將老皇帝扶到牀上躺好,剛要起身,卻突然被老皇帝抓住了手臂。
“父皇?”凌軒疑惑地喊了一聲,便見老皇帝突然睜開了眼睛,惡狠狠地看着他道:“這件事便交給你和安冷月,給朕仔細地查,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麼人敢如此膽大包天的謀害皇嗣!”
凌軒垂了垂眸,掩住了眼中一閃而過的暗芒,低聲道:“是,兒臣謹遵父皇旨意,定會將那兇手揪出來繩之以法,爲兒臣那還沒來得及出世的弟弟祭奠。”
心裡卻默默糾正道,應該是未出世的侄兒纔對。
至於是誰動的手,他心裡基本已經有了判斷。
老皇帝得到了凌軒的答覆,才放心地閉上了眼睛。
御醫很快就趕了過來,正巧洪公公也回來了,安冷月和凌軒便立刻識趣地告退離開了。
他們一個外臣,一個成年的皇子,在皇帝昏迷的時候,並不適合在皇帝的寢宮中久留。
否則難免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疑。
從皇帝寢宮裡出來,安冷月心裡就揣了心事,數次對着凌軒欲言又止,最後卻又將到了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