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猶豫了一會兒才道:“可能和二小姐有關。將軍今天從外面回來,臉色非常難看,後來就下了命令,禁了二小姐半年的足。”
安冷月頓時明瞭,大概是今日望嶽閣的事情傳進父親耳朵裡了。
她朝小廝揮了揮手,便擡步朝安長逯的書房走去。
紅棉跟在她身後,禁不住有些擔心,“小姐,你說老爺會不會怪罪奴婢啊?”
她懊惱地錘了錘自己的腦袋,“都怪奴婢當時太沖動了。”
忘了家醜不可外揚,這樣宣揚出去雖然懲治了安靈兒,但同樣也帶累了整個安家的名聲。
“沒事兒。”安冷月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小腦袋,“這事兒跟你沒關係,父親賞罰分明,不會怪罪到你身上的。”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書房門口。
安冷月上前,敲了敲門。
門內很快便傳出了安長逯的聲音,“進來吧。”
“爹爹。”安冷月推門進屋,便看到安長逯正低頭凝神看着一份文件,“您叫女兒過來,可是有事吩咐?”
“是月兒來了啊。”安長逯放下文件,略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嘆息道:“爲父果然是老了,不服不行啊。以前在馬上跟敵人拼上三天三夜依舊精神抖擻,現在不過是看了一天的文書,就渾身不舒服了。”
“您就算老了,也依舊是老當益壯呢。”安冷月緩步走到安長逯身後,擡手放在他肩膀上力道按揉起來。
“哼。”安長逯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道:“你這丫頭都不知道說句好聽的。我真的老了嗎?”
“父親放心,安家有我。”安冷月語氣淡淡的,卻擲地有聲。
心中卻暗道,父親真是年紀越大,這性子反倒越像是小孩子了呢。
安長逯沉默良久,才擡手拍了拍安冷月的手,重重地嘆了口氣,“爲父怎麼捨得早早就把這麼重的膽子壓到你的身上啊,你還這麼小。”
他阻止了安冷月繼續給自己按摩,拉着她的手,讓她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原本爲父本想着,你好歹有個兄長,總能給你些庇佑,讓你一生快樂無憂。沒想到,你那兄長如此不成器,就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
他嘆了口氣,看着安冷月,眼神中滿是愧疚,“這樣便罷了,爲父本以爲,至少靈兒還是個好的,你們姐妹倆相互扶持着,也多少能讓你鬆快些,沒想到那孩子的心思竟藏得那麼深。
爲父不是個好父親,對你們兄妹幾個,爲父都沒能起到教導的作用。”
安長逯閉了閉眼睛,心中劇痛難耐。
他雖然偏疼嫡女,但對兒子和小女兒也不是沒有期待的,結果兩個孩子卻都長歪了。
而且,是從根子裡歪的,現在糾正已經完全來不及了。
而想着那些年月兒還小的時候,他幾乎一直出征在外,便把月兒一個小小的孩子留在這樣亂糟糟的府中,也不知她那時到底受了多少的委屈。
“這並不是爹的錯。”安冷月沒想到父親竟將所有錯誤都攬到了自己身上,忙安慰道:“這些年爹您雖然大部分時間都出徵在外,疏忽了兄長和妹妹的教導。
但,身爲將軍,便要有舍小家保大家的覺悟,否則我東裕的大
好河山,早就被敵人的鐵蹄踏破,又何來我們兄妹如今富貴安樂的生活?”
當然,她這一番話,也着實是有些偏心太過了些。
娶妻娶賢,她爹最大的錯誤,就是娶了安趙氏回來。
安冷月十分慶幸自己七歲之前都是由孃親柳敏柔教導的,孃親去世的時候,自己已經懂事明理了。
否則,若是從小長在安趙氏手裡,現在還不知道成了什麼樣子呢。
“唉。”安長逯又嘆了口氣,才吞吞吐吐地道:“你妹妹年紀還小,若是做錯了事,你別太放在心上,好好教導一番便是了。”
安冷月的眼神微微閃了閃,暗道,父親之前鋪墊那麼多,原來竟是爲了給安靈兒求情啊。
她心裡禁不住有些冷,面上卻依舊笑道:“父親放心吧,不過是一點小事,我本也沒放在心上。再說,這事兒上我也有錯,不過是一首詩詞,讓給妹妹便是,偏我這心眼兒太小,把這事兒給揭了出來,累得父親也跟着丟臉了。”
不需要她動手,安靈兒也會自己找死,爲了她髒了自己的手不值得。
只是安長逯這樣遮遮掩掩的做法,讓她心裡有些不舒服。
“父親要是沒什麼事,女兒就先告辭了。”言罷,便徑直起身離開了。
她能夠理解父親的心理,怎麼說安靈兒也是父親的女兒,便是這個女兒再不好,做父母的也不可能半點不關心。
但,能理解,不代表心裡不會不舒服。
安長逯伸了伸手,似想要挽留安冷月,最後卻終究徒勞地收了回去。
聽着大女兒一口一個父親,生疏地稱呼着自己,他心裡也十分難受。
但小女兒也是自己的孩子,他總不能真的完全置之不顧。
紅棉等在外面,看見安冷月出來,連忙便迎了上去,待看清楚她的面色,表情不由一變,“小姐您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將軍訓斥您了?”
“奴婢去找將軍說理去,明明是二小姐的錯,憑什麼教訓您啊。”說着,她悶頭就要往書房衝。
安冷月忙伸手把她拉了回來,哭笑不得地道:“好了,我沒事,父親沒有訓斥我,是我自己心情不好。”
紅棉依舊不信,卻沒有再追問。
讓小姐心情不好的事情,她也不希望小姐再去回憶。
她努力讓自己寫笑得歡快起來,“那等會兒回去,奴婢給您煮一碗安神湯。您喝了,美美睡一覺,明天醒來,心情就會好了。”
“好,那就麻煩你了。”安冷月笑着點了點頭,心中的鬱結也消散了許多。
她已經發現了,自己重生之後,對待很多事情的要求都變得嚴苛了很多,尤其是在感情方面。
無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對她來說,都必須是純粹而毫無雜質的。
她希望對方,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能堅定地站在自己這一方。
一旦對方做出了別的選擇,在她看來就相當於背叛。
她清楚,自己和父親之間的親情已經出現了裂痕,卻不知怎麼彌補,或許內心也並不想彌補。
她原本該將這段不夠純粹的感情棄之如敝屣,但,親情從來都不是一個是或者否的單選題。
她只能自
己默默承受內心的糾結與痛苦。
好在,紅棉的安神湯比那加了安神草的薑湯還管用,安冷月喝下之後,沒過多久,便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再醒來,便到了祖母壽辰的日子,雖然各項事務早就安排好了,但保險起見,還是得在賓客到來之前再檢查一遍才能放心。
安冷月一大早便開始忙碌起來,那些糾結煩惱也都被拋到了腦後。
到了巳時,已經有賓客陸續上門,整個大將軍府都熱鬧了起來。
安靈兒的院子裡卻是一片寂靜。
“人呢,人的都死哪兒去了?”安靈兒聽着院外隱隱傳來的樂聲,暴跳如雷。
想要找人出氣,卻發現推門進來的竟只有香雲一個人。
此時,香雲也懶得再假裝恭敬了,沒好氣地道:“院子裡現在只剩下我跟兩個粗使的婆子了,其他人都被借去前面招待客人了。”
“什麼?安冷月她憑什麼動我院子裡的人?”安靈兒嬌媚的臉此時看上去卻是猙獰而扭曲,“我要找父親給我評理去。”
說着,她便擡腿向外走去。
香雲並沒有攔她,只是不屑地嘲諷道:“小姐最好還是三思而後行,你的禁足令是將軍親自下的,而且將軍特意囑咐過,今日不讓你露面。你要是這麼冒冒失失地出去,被客人給看見了……”
“看見了又如何?”安靈兒回頭怨毒地瞪視香雲,“我堂堂安家二小姐,難道還見不得人嗎?”
“呵。”香雲輕笑了一聲,似笑非笑地看着安靈兒,慢悠悠地道:“見不見的人,二小姐你自己不是最清楚的嗎?”
安靈兒的臉色瞬間漆黑一片,她自己心裡也清楚,昨日望嶽閣裡那麼多人,她做的事情恐怕早就傳遍整個京城了。
現在露面的話,那些人礙於安家的權勢或許不敢在她面前明着說什麼,但背地裡的議論嘲諷肯定少不了。
她怒氣衝衝地轉身走回房間,抄起桌子上的茶杯就要往地上摔。
“二小姐三思啊。”香雲卻又慢悠悠地開了口,“上回您摔的東西,到現在還沒補齊呢。這可是您屋子裡唯一的一套茶杯了,若是摔了,說不準日後連個喝茶的杯子都沒有了。”
安靈兒的手舉在半空,摔也不是,不摔也不是。
良久,她才重重地喘着粗氣,將茶杯狠狠摜在了桌上。
惡狠狠地瞪向香雲道:“你少在我這裡說這些風涼話,我問你,計劃準備的怎麼樣了,可能保證萬無一失?”
香雲臉上沒有半點畏懼之色,不鹹不淡地道:“世上從來沒有萬全之策。該做的都做了,成敗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安靈兒聽她這麼說,不由臉色一變,“你什麼意思?你別忘了,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解決不了安冷月,對我對你都沒好處。”
香雲只是不屑地勾了勾脣角,什麼都沒說。
安靈兒看着她,眼中不由劃過一抹陰狠之色。
等着吧,等她的目的達到了,沒有利用價值的人也便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只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外面依舊是一片歌舞昇平,半點沒有她想象中的騷亂。
她的心情不由焦躁了起來,“不行,我要出去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