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天災人禍
劉辯走出了破廟,開始徒步的冒雨而行。
他原本就有點着急,離京日久,說不得會發生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但皇甫堅壽的這封信,促使劉辯回京的心更加迫切了幾分。
大雨磅礴,道路泥濘,哪怕劉辯選擇最爲見識的砂石路,還是步步維艱,行走的十分緩慢。
更何況,他們身後還有人在尾隨。
不知道走了多久,趙雲一身蓑衣的追上來,在劉辯身旁大聲道:“陛下,那些人退走了。”
劉辯一手撐着傘,擦了擦臉上的雨水,望着前路,道:“不要掉以輕心。”
“是。”趙雲應道。
劉辯走了幾步,鞋子已經溼透,褲子半溼,道:“最近的是蕭縣?”
盧毓相對輕鬆一點,道:“是蕭縣,再近一點的便是相縣。”
相縣,是沛郡治所,也是豫州的治所。
劉辯沉吟一陣,道:“好,去蕭縣。”
盧毓一怔,欲言又止。
這位陛下行事還真是捉摸不透,原本,他們都以爲,此行目的地是相縣。
而外面的人,則認爲,劉辯還在下邳。
遠遠跟隨劉辯的一行人,這會兒遠遠退後,沒有再繼續追蹤。
一個年輕人握着刀,與邊上的橋瑁道:“先生,他們不過五百人,我們有一千人,不管偷襲還是埋伏,勝算都在我們,爲什麼不進反退?”
這個年輕人確實疑惑,再三進言,可這位來歷高深莫測的先生,似乎十分忌憚那羣人,一直不敢上,一有風吹草動就跑,膽小如鼠。
橋瑁面無表情,頭髮絲都是雨水,一身蓑衣,像是一個瘦弱的老農。
他望着西方,根本看不到一個人影,只有磅礴大雨。
他面無表情,沒有理會身旁年輕人的問話,而是在思考。
確實有好幾次,橋瑁忍不住的想要發兵,博一個天賜機緣。
可是猶豫再三,他還是放棄了。
一個是沒有把握,劉辯明明知道有大股追兵,非但不跑,反而休息了一晚。
橋瑁也曾懷疑劉辯是虛張聲勢,故佈疑陣,不知道是畏懼還是疑心,他沒有動手,一次次的錯過。
第二個,則是在考慮,現在要是殺了劉辯,洛陽城扶持一個小皇帝上來,反而會壞了他現在籌謀的大計!
權衡了一遍又一遍,橋瑁還是放棄了,只能目送着劉辯漸行漸遠。
‘罷了。’
橋瑁心有不甘的嘆了口氣,道:“還有機會,走吧。”
年輕人對橋瑁有些膩歪,猶猶豫豫,瞻前顧後,讀書人的臭毛病。
而這會兒,身在相縣的劉備,已經收到了劉辯的飛鴿傳書。
劉關張三兄弟,對着這封‘私信’研究了小半個時辰,依舊沒有得出任何結論。
劉備愁容滿面,心裡渴望有個謀士,能爲他排憂解難。
關羽似乎看出了大哥的心事,眯着丹鳳眼,道:“兄長,依我看,陛下是要你準備兵馬,隨時出兵彭城國,或許彭城那邊有所異動。”
張飛立即扯着嗓子道:“彭城太守是笮融那廝吧,我記得大哥還上書舉薦,誇獎過他。”
劉辯神情微變,道:“莫不是那笮融出事了?”
關羽皺眉,與劉辯認真的道:“兄長,此事須慎重,一旦那笮融真的犯了大罪,切莫牽連兄長。”
張飛緊張的看着劉備,道:“大哥,你說怎麼辦!?”
劉備也纔想起來笮融的事,瞬間就覺得,前面的半個時辰全是廢話,心中的壓抑更重了。
“遵旨吧。”
劉備沒有其他辦法了,道:“先調兵,將彭城監視起來,一旦有異動,先發制人。”
“兄長,”
關羽丹鳳眼閃動,道:“是否要與那張遼通氣。”
劉備點頭,道:“應當,我這就寫信。他是陛下的親信,知曉的肯定更多,與他通氣,再好不過。”
這時一個小廝模樣的少年進來,道:“主人,田府君那邊來消息,說是尚書檯要求豫州將去年所有收支賬簿呈送上去,田府君請主人早做準備。”
劉備面露疑惑,道:“賬簿?尚書檯要這些做什麼?”
關羽,張飛同樣面面相覷,一時間接不上話。
劉備的話,按理說是有問題的,畢竟尚書檯要求地方呈送收支賬本,那是理所當然。但問題在於,尚書檯幾乎沒有給豫州撥付過一分錢糧。
自動作平定以後,豫州的所有錢糧支撐,全部是劉繇,田豐,以及劉備等人的自籌。
現在尚書檯要這些賬簿,目的何在?
小廝道:“小人不知,是這麼傳話的。”
劉備擺了擺手,神情微微凝色。
他手裡有曹操留下的四萬兵馬,是鎮守豫州的根本。這四萬兵馬,幾乎都是出自禁軍大營的精銳。
劉備用了很多手段,試圖將這四萬精兵收服,可每當他做點什麼,如同漏風的篩子,別說劉繇,田豐等人迅速知道,便是洛陽也發文來‘詢問’。
劉備知曉了其中水深,不敢過分逾越。
但爲了養活這四萬精兵,劉備除了屯田外,最主要的錢糧來援,其實是向各大世家‘化緣’。
各大士族都不是善人,不會憑白給你錢,是以,劉備與給錢給糧的各大士族都有着暗地裡不可言說的交易。
其中最爲扎眼的,便是他的小舅子糜竺,但隨着劉備東奔西走,並沒有預期的飛黃騰達,給糜家帶來足夠的利益,這位小舅子對劉備的不滿,就差寫在臉上了。
劉備心裡沉思再三,道:“二弟,三弟,伱們先調兵,我去見田府君。”
關羽,張飛沒有二話,應着就出門。
劉備枯坐一會兒,與不遠處的小廝道:“諸葛孔明還是沒有消息嗎?”
小廝道:“是。有人說在南陽隱居,有人說回了琅琊郡,還有人說去了兗州,冀州,也有人被人舉薦,已經在洛陽出仕,但小人都仔細查過,沒有準確的。”
劉備不由得輕嘆一聲,仰天道:“蒼天,何薄我劉備,爲何就不能給予我一個大才……”小廝是知道他家主人對賢能的渴求之心的,神情也是無奈。
在劉備去往府衙的時候,豫州牧劉繇則在巡河。
他一身蓑衣,身後跟着一羣大小官吏,沿着河走了很長一段路,臉色不斷的凝重,一言不發。
他身後的衆人不斷的勸言:“使君,還是先離開這裡吧,雨勢這麼大,隨時可能會決堤的。”
“使君,這裡有我等足夠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使君,還有衆多公務等着你……”
劉繇好似沒有聽到一樣,來到一處高地,看着下游奔突不休的渾水,心頭沉重,道:“你們說,現在確保不決堤,需要多少錢糧,多少人?”
衆人相互對視一眼,還是來自御史臺的巡河御史接了話頭,道:“劉使君,渾河常年決堤,若是早幾個月還有可能,現在正值雨季,無法修築了。”
劉繇猛的轉頭看向他,雙眼怒睜,喝道:“你是說,就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大水決堤,淹沒無數嗎?你可知,要死多少人!?”
隨從的官吏們噤若寒蟬,低頭不語。
劉繇也知道他們這些的德性,道:“我問你們,去年是有一筆錢糧撥下治河的,工曹親自監管,爲什麼沒有奏效,錢糧去了哪裡?”
衆人悄悄對視,而後立即縮回頭,半點聲音都沒有。
劉繇臉角繃直,神色鐵青,大喝道:“巡河御史!”
這巡河御史十分年輕,不到三十歲,聞言連忙道:“回使君,這些錢糧,下官不知,下官只負責監督河工。”
劉繇心裡咯噔一聲,預感到了什麼,道:“哼,巡河御史的職責,你比我清楚。錢糧的去處,沒有的你簽字,根本發不出去!本官現在問你,那筆錢糧去了哪裡,若是你說不出個所以然,本官現在拿了你,正好爲決堤頂罪!”
巡河御史嚇的直接噗通一聲跪地,向着劉繇急聲道:“使君息怒!使君息怒!錢糧,錢糧,被各州郡瓜分了,他們說,他們說,朝廷拖欠的俸祿,以及剿匪,賑災……他們,他們全拿走了,下官,下官我冤枉的……”
劉繇狠狠咬牙,雙眼通紅。
他早就有所猜測,可親耳聽到了,還是憤怒難當。
可他又不能真的拿那些郡守、縣令怎麼樣。
一旦他有了這個意思,這些郡守、縣令會先一步叫苦連天,接着他們背後的人跟着施壓,他劉繇在豫州,不出半個月就會被孤立!
“我問你,”
劉繇強壓着憤怒,吼道:“現在要想修河,確保不決堤,有什麼辦法?”
巡河御史眼神一陣閃爍,道:“這個,這個,下官,下官也不知……”
劉繇恨恨的一甩,轉身大步向前走。
身後的一衆官吏心驚膽戰,硬着頭皮跟上去。
他們在擔心,決堤後,劉繇真的他們拿他們當替罪羔羊!
劉繇前前後後,巡視了近十多裡,越看越心驚,以至於手腳冰涼。
哪怕他不善於治河,還是能看出來,一旦大雨繼續下下去,決堤是早晚,而且來勢兇猛,至少要淹掉中下游幾十個郡縣!
劉繇迫不及待的回到相縣,找來田豐與劉備。
聽完劉繇的口述,田豐沉默許久,道:“現在想要搶修,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短時間難以湊集。或許,可以緊急調配一些,在下游挖河,將決堤的洪水引走,儘可能減少淹沒的郡縣。”
劉繇看了他一眼,轉向劉備。
劉備雙眉緊鎖,面色思忖。
田豐的話,其實已經說的很明白,現在搶修是不可能了,只能儘可能的減少損失。
說白了,決堤已是必然了。
劉繇見劉備不說話,沉着臉,道:“玄德,你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田豐也看過來,目露審視。
對於這位自稱漢室宗親的豫州將軍,田豐一直觀察不透。
這個人沒有表現出什麼特別的能力,既無足夠的大局觀,也無凌厲鋒芒,單以‘仁德’而聞名。
在田豐看來,這位豫州將軍,善於沽名釣譽,少有實爲。
劉備見劉繇追問,不得已的道:“若是有錢糧,未必募集不到人。”
劉繇眉頭皺的更深,轉而與田豐道:“不管怎麼說,先將下游的百姓轉移出來,好生安置。而後,我們分頭去見那些世家,尤其是可能被淹沒的那些,想必他們爲了自身,也願意掏出錢糧來搶修河堤。”
田豐雙眼一亮,道:“使君說的是,這確實是個好辦法。”
劉繇沒有那麼樂觀,他對那些士族的秉性太過了解了,即便是這種情況,不咬下他們一塊肉,休想從他們的倉庫拿的一分錢一粒米。
劉備左思右想沒有一點主意,心裡越發渴望有大才輔佐。
他是一個對自我認知十分清楚的人,知道他的能力,是以很清楚他需要什麼人才,什麼樣的人才能助他成就一番功業!
劉繇不敢耽擱,整個相縣彷彿都被驚動了,全力籌集錢糧,招募青壯,準備搶修河堤。
而另一邊,通過艱難跋涉,劉辯一行人終於到了蕭縣。
或許是連續多日大雨的緣故,街面上看不到一個人,只有漂泊的大雨。
租了一個酒樓,劉辯住了進去,洗澡換衣服,來到客廳,吃了一口熱騰騰的湯麪,這才長吐一口氣,道:“活過來了。”
兩世爲人,這也是劉辯第一次這樣冒雨趕路,全是徒步。
這些年,他養尊處優,要不是年輕,他絕對撐不到現在。
趙雲,盧毓,典韋等人先一步熟悉好,這會兒一人手裡捧着一碗麪,同樣在狼吞虎嚥。
這一路上他們都是吃的乾糧,飢腸轆轆之下,熱騰騰的湯麪簡直是絕世佳餚。
劉辯見他們吃的歡實,笑了笑,也不再多說,自顧的吃了起來。
劉辯吃了兩碗,皇甫堅長才從外面進來,脫下蓑衣,渾身一個哆嗦,甩了甩頭,纔來到劉辯身前,道:“陛下,打聽的差不多了,陛下要的蕭縣官吏名錄,晚些時候就能拿到。”
這件事,其實很簡單,只是爲了儘可能的詳實,以及查清楚其中的關係,所以纔會晚一點。
劉辯點頭,道:“坐下吧,湯麪還有,快吃。”
皇甫堅長也餓急了,謝恩之後就坐到了劉辯對面,眼巴巴的望着廚房方向。
在湯麪上來的那一刻,皇甫堅長突然又與劉辯道:“陛下,微臣還聽說,蕭縣有不少躲難來的百姓,說是渾河又要決堤了。”